可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一个事实:何忧还在乎着他,不,也许他也从未放下过自己,就像自己对他一样。 当那把刀子捅进何忧体内的时候,他并不否认自己内心出现了如猛兽般要将自己吞没的恐惧。 他真的很怕,很怕何忧会因此而出事。 可也许是他在这么多年里压抑了太久太久,他就连害怕和担忧都是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就好似他从未在意。 没有人知道,周解他在夜半无人的时候走进了这间病房,在那隐隐约约的月光之下守着何忧守了一整夜。 没有人明白,他在看见何忧的时候心里到底升腾起了多大的快乐。 这种快乐对他而言,是久违了许多年的。 周解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跟何忧在人海中再次重逢时,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他以为自己会保持着心底的那种“怨恨”,可事实却是向他证明:他内心的快乐是远远大于“怨恨”的。 何忧瘦了很多,他几乎不用怎么去仔细看便是发现了这一点。 或许他在这八年来也过得很不好。 意识到这件事情后,周解心里第一时间涌上的情绪是满满的心疼。 所有人都以为,在贴吧的那件事情过后,周解早已逐渐放下了何忧。 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放不下。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何忧? 那是他在青春少艾之时,唯一感到过心动的人。 何忧是他年少青春的全部遗憾来源。 这让他该如何去放下? 直到现在,他是真的,还一直爱着何忧的。 这么多年来,周解一直都在试图着逃避这个事实。 为了让自己不要闲下来胡思乱想,他像是疯了一样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当中。 他一天刷完的卷子数量是赵元白他们的两三倍,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学。 当晚上寝室熄了灯,他终于带着满身的疲倦躺在床上可以准备入睡时,他却总会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他一闭上眼,满脑子浮现的画面都会是何忧。 他放不下,真的完全无法放下。 何忧就像是深种在他的心底,每一次的压抑都会成为种子的肥料,逐渐在他的心里发芽,直至长成一颗再也让人无法忽略的参天大树。 睁开眼睛,是身体里无边无际的疲累;闭上眼睛,是心里面久久克制的痛苦。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何忧会宁愿选择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也不愿意留在这让自己陪着他一同学会成长? 很多事情怀疑到了最后,便会化作不断的自我质疑。 他会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何忧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其实他真的没有错,何忧也没有错,在贴吧的那件事情里,他们谁都没有错。 正如当年周纪年跟周解说的那一句话:“你们都没有错。”。 周解犹自沉浸在回忆中,思绪不断飘远着。 一直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何忧并没有错过他的走神,他没说什么,只是轻咳了几声。 “咳咳。”,听见声响的同时,周解猛地便是回了神。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走神有些不太是时候,他下意识地便想开口说些什么,大脑完全还处于宕机状态下的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呢?生活过得还好吗?”。 言辞看上去倒是一副颇为关切的模样,可他说话的那语气却依旧是冷得像块不曾融化过的冰山。 听见他这问题的时候,何忧顿时就是一愣。 虽然他早已从韩拟他们口中大致地得知了周解这八年来的情况,但他却仍然想听一听周解亲口说出的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这般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唯一明确地知道的,是自己想让周解亲自回答这个问题。 “过得挺好的。” 说实话,何忧对于周解会给出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哪怕只是一点的奇怪。 因为换做是他的话,他也会这样回答,而他也确实是这般回答了周解。 一是不想让周解担忧,二是因为弄不清现在周解对于自己的态度。 其实不仅仅是周解没能弄清他们现在彼此之间的身份,连何忧自己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讲述他跟周解之间的关系的。 是爱过?还是爱着? 一字之差,意思却谬以千里。 听见何忧的答案后,周解抿了抿唇,他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后,就转身走向门口。 何忧正怔愣着,等到他反应过来后,周解的左脚已经踏出了这间病房。 “周解!”,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迟疑,他就喊了出口。 他心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极其强烈的疑问,他想知道周解为什么会…… 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再次回头看向他的周解便像是读懂了他眼中的疑问似的。 “大队知道了你的事,让我过来关心一下伤者,在你离开这间病房前,我会负责你生活上的一切所需。”,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周解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半点变化。 何忧没再说话,只是眸色之中隐隐地闪过了失望。 周解没再在这病房内停留,转身便是大步地离开了。 在走廊的尽头,无意间碰上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大队,大队喊住了周解:“诶,那个伤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大队全名张涵,年龄几乎接近周解的两倍。 周解点了点头,刚想回答,张涵便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又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伤者是你以前的高中同学,我知道你性子冷,但你这回可是一定得好好地去关心一下人家的情况。”。 “估计人家也挺无辜的,好端端地就这么被人给捅了一刀。” 张涵的语气听上去倒像是颇为同情何忧,周解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他就是我高中的那个男朋友。”。 “?”,闻言张涵顿时瞪大了眼睛,愕然道:“我去。” 以前周解还在部队里的时候,就跟张涵在工作行动上有所交接,一来二去之后两人也是渐渐熟络。 张涵性子热心,算是个老好人,这么些年来也很照顾周解。 前几年的圣诞节上,部队里有个战友结了婚,请了很多战友一块去参加婚宴。 周解曾在一次任务过程中救了这人一命,再加上战友情谊,他也受邀参加婚宴。 这次周解倒是难得地没有拒绝,更是罕见地在婚宴上喝醉。 其实也说不上醉,就是抱着手机不断地在那打电话。 可电话每一次拨过去,机械女声便都会说上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婚宴上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更有好事者不怕死地凑上前问:“周队,这是你前女友的电话?”。 即便是喝了不少,但周解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他纠正道:“不是前女友,是现男友。”。 这话一出,场内顿时一阵喧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周解的性取向。 眼见着众人的反应越来越大,还是碰巧在场张涵下场亲自让他们把这事给忘掉的。 虽说张涵是公安部门的,但他的官职也比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高,见他发话了,自然也就没人再议论这事了。 事后周解知道是张涵帮了自己,也没对他隐瞒些什么,所以张涵是一直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男朋友的存在的。 张涵难得瞧见周解露出一副棘手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一会后,他才试探性地问道:“那他对你……还有感觉吗?”。 “……”,周解沉默了许久,又说出了一个令张涵震惊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其实他会被人捅伤的原因是他替我挡了一刀。”。 “当时其实我能躲开,但他就是冲上来帮我挡了过去。” “哎哟我去!”,作为一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纯正东北人,张涵只觉得周解真的是个榆木脑袋,怎么着也不开窍。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这样了你还不知道?这不就是明摆着对你还有意思吗?”。 周解无言良久,最后垂下头缓缓说道:“但当年走得义无反顾的,也是他。”。 听见周解这么说,张涵顿时就是明白过来了,这人心里仍旧对当年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开周解的心结,只是抬手拍了拍周解的肩膀,这些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个儿解决去吧。 他这一个中老年人的,还是别在这凑热闹了。 但张涵走到一半,又想起了一事,只得转头回来询问周解:“那他目前在咱这宿舍大院里头的生活什么的,就让阿如来负责了?”。 原以为周解会点头应好,倒是没想到他会拒绝:“不用了,还是我来照顾他吧。”。 闻言张涵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等到张涵走后,周解才半倚在走廊的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香烟跟火机。 “咔嚓”的一声,香烟被点燃,顿时传出了一阵淡淡的薄荷清香。 周解抬手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低头看向烟盒的包装。 那是何忧以前常抽的那种薄荷香烟。 …… 之后几天的日子里,周解仍旧每日定时定候地去了何忧的病房查看他的情况,只是语气却总是冷淡得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好点吗?” “感觉不错,应该好点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这间病房里面上演着。 何忧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希望转变成失望,到了最后,也是彻底地归于平静。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吧? 何忧下意识地便是以为,周解是因为当年自己的离开而彻底地厌恶了自己。 但其实周解是完全能够察觉到他在这些日子里眼神的变化的,但周解却也从未向何忧解释过些什么,可能他也从未想过自己需要跟何忧解释这些。 不知为何,当他再次与何忧重逢时,他心里那些堆积了八年多的情绪忽然就像是被风吹散的云似的,彻底地消散而去。 无论未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如何都好,只要他周解还爱着何忧,那么他便会一直一直地希望何忧过得好好的。 他爱着何忧,这是事实不假。 但他在这段关系之中,也不是完全不会感到疲倦。 他也是人,他也会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追逐而感到疲累不堪。 何忧从高中时期开始便是一直在习惯性地逃避着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时候的周解年纪还小,有着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不断追逐着他。 可现在却早已不是当年了,他真的经不起何忧的一次次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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