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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解一时间有些怔愣，他上次回来老家这边，好像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老爷子的精神状态便是差了这么多。 他的鼻尖忽然就有点发酸了，他掩饰性地垂下头，回答道：“十点半快十一点的时候到家的，爷爷，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老爷子脸上尽是笑意，看上去也像是精神了几分，“人老了，身体也不太中用了，还是跟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你昨晚那么晚才到，早上怎么不……咳咳……”，话说到一半，老爷子却是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 几人的脸色顿时都是大变，宋琼立即起身去倒水跟拿药，周纪年则是凑上前去为老爷子拍背顺顺气。 周解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碌，等到老爷子喝完水把咳嗽止住后，他才能一脸紧张地问：“爷爷你没事吧？”。 老爷子看上去像是有些无奈，先前脸上的气色又下去了几分，“没事，都是些老毛病了。”。 “吃饭吧，粥都快凉了。” 听他这么说，几人也只得先坐下吃早饭了。 也许是因为老爷子刚刚突如其来的一通咳嗽的原因，这一顿饭吃下来的气氛都是带着点紧张的。 吃完饭后，周解想跟老爷子说一会话，可老爷子脸上却是流露出了几分疲倦，无奈之下，周解只得把话都憋进心里。 周纪年扶着老爷子回房休息后，偌大的客厅便是只剩下宋琼跟周解母子两人。 “老爷子这两年的身体越发地不好了，前几阵子还因为你小叔的事情进了一次医院，现在整个人看上去也老了很多。” 宋琼抬眸看向周解，一字一句地问道：“周解，你是盼着老爷子赶紧被你们给气死吗？”。 “我没有！”，周解下意识地就是反驳。 可这次宋琼却是一反常态地冷笑：“对，你没有，你确实没这么想过，可你的行为却是已经在这样做了！”。 她没有明确地指出到底是什么“行为”，可周解却是轻易地便理解了她的意思。 周解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从未想过，如果老爷子也知道了他跟何忧之间的事情的话，老爷子会是怎样的一副态度。 老爷子当初知道了周纪年的事情之后便是被气得心脏病发，若是现在知道连自己的孙子都是同性恋的话，那么对于老爷子而言，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刺激？ 周解完全不敢深想下去，他怕自己越想，自己当初的勇气便更加地消逝。 “我……”，周解从来都没有这么为难过，他想跟何忧在一起，他也贪心地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理解。 可事实却是被宋琼这般赤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向他宣告着他的幻想是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周解，我绝对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承认我没能做到对你父亲的承诺——照顾好你，可我自问也在很多事情上给过你绝对的自由。” “你想住宿，可以；你之前在一中的时候，跟孙建伟闹矛盾打架，整件事情在一中里闹大，我也完全可以帮你处理；到了现在，你跟孙建伟之间的事情，我依然可以继续为你解决问题。” “你这个年纪我很清楚也很明白，你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在绝大部分的事情上，我都不会去干预些什么，甚至我还会站在你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事情。” “但是，在何忧的事情我可以做到理解，但我绝对做不到支持！” 宋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最为锋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地扎进周解的心里，一步步地将他的幻想彻底粉碎。 无视了周解越发惨白的表情，宋琼继续说：“我上个星期没有把事情挑明白来说是因为我相信你绝对明白我的意思，我也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想法，会重新地考虑清楚并且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是被周解给打断。 “最正确的选择？什么叫做最正确的选择？依照你的意思来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了吗？”，周解近乎是压制不住地低声吼问。 “是对你最为有利的选择。” 与周解的失态完全相反，宋琼的脸上是极其异常的平静无波。 周解红着眼睛，他在竭力地保持自己情绪的稳定，可他的声音却也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那也仅仅是在你看来的，我并不觉得那是对我有利的。”。 说到现在这个情况，宋琼的语气里也是终于染上了几点怒意：“你自己拉开老宅的大门出去听听！去听听那些人究竟可以骂得有多难听！听听你小叔他在这究竟……”。 “老爷子已经睡下了，你们母子俩在这吵什么呢？”，周纪年的声音突然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宋琼的话。 周纪年的这句话可以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他自己刚说完这句话，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了。 瞧见他走出来后，宋琼转开了头，目光移向了远处，没再继续说些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就是把目光移到周解身上，可他的视线才刚上移至周解脸上，他便是有些愣住了：“怎么了这是？”。 周解的眼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而变得通红，他死死地咬着唇，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样。 老宅的隔音不算太好，周纪年刚刚在老爷子房间里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地听到宋琼跟周解两人的动静，可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一出来瞧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想上前查看一下情况，可周解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却是忽然响起。 很显然，在这个时间里不会有人去关注这个来电，周解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拿起手机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不远处的宋琼，可宋琼却是没再回头看过他一眼。 对于现如今的这个情况，周纪年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瞧见这母子两人之间的对峙。 到了最后，周解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他抓着手机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楼上传来了房门被人关上的声音后，周纪年才轻叹了口气，上前向宋琼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 宋琼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的那一片草坪上，饭厅内的气氛沉寂了许久后，周纪年才听见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年老了许多，语气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这是为了他好，我是他妈，我不可能会害他的，对吗？” 说实话，他们之前的对话他是一句都没听清的，他只能依稀听见宋琼被他给打断的那一句话。 “去听听那些人究竟可以骂得多难听！去听听你小叔他在这究竟……” 虽然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可他却也不难猜测到宋琼跟周解先前的话题是什么。 自从老爷子之前因为他跟姜立的事情而进了一次医院后，他跟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便是一转直下，父子间像是有着一根拉得死紧的皮筋。 皮筋两端的人明明已经拉得筋疲力尽了，可却仍旧死死地拉着不愿意松手哪怕片刻。 在理智方面，他作为儿子，他选择跟姜立分开已经是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最大妥协，可他情感上却依旧难以释怀。 老爷子每况愈下得身体状态也是他内心一直担忧着的，心里比谁都焦急，脸上却也从未显露出来。 明明就是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才会特意搬回老宅这边长住好方便照顾，却偏偏找了个公司调职外派的借口回来。 他知道是因为有人跟老爷子透露了他跟姜立的事情才会让老爷子知道这事的，他也知道那人还把这件事情散播宣扬了出去。 他并不傻，从他拉着个行李箱从机场那里回来后，附近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以及异样的眼光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在社会上的大部分人看来，他这是属于不正常的。 “同性恋的都是神经病。” “他们都是变态，记得要离他们远一点，别哪一天就被他们这些变态给沾染上身了。” 这些类似的话语，从他认知到自己的性取向开始，他便是会不断地在不同的地方听到这些言论。 对此，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生活是自己的，他完全有权利选择自己爱的人，没有必要去在意旁人无关紧要的看法。 他以前也曾天真地以为，他跟姜立在这种近乎无孔不入的眼神跟喧嚣之下，依旧可以握紧彼此的手的。 可他却独独忘了家人。 老爷子的反对是措不及防的，态度也是坚决的。 周纪年自问自己的放手并不是退缩，也不是惧怕些什么。 他只是屈服了，向自己的亲生父母屈服了。 父母生他养他那么多年，他作为儿子，怎么能不顾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而固执地坚持呢？ 万一老爷子因此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那他到时候可以去怪谁？ 怪老爷子思想封旧？ 怪自己未曾考虑过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到时候，他谁都会怪，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而迁怒无辜的姜立。 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一遇到事情便容易把责任推脱到旁人的身上，毕竟利己也算是一种本能。 可他却不想这样。 姜立是他所爱的人，他并不想改变自己对姜立的感情。 老爷子是他的父亲，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的“坚持”而导致老爷子出事。 周纪年今年二十八岁了，若是这事发生在十年前的话，他或许还会因为叛逆而绝不低头。 可他却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十七八岁，他读完大学进入社会也已经有将近六年多了。 他不该也不能再凭借着自己的意愿行事了。 与姜立分开这个决定，是他在这种情况下，权衡出来的最佳解决办法。 到了后来，他得知了周解的性取向跟自己一样的事情。 说实话，在这件事情上，周纪年是有些惊讶的。 可他却也并不感到奇怪，世界上的性别只有男女两种，喜欢的不是男就是女，概率五五开。 在周解跟何忧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跟姜立曾经的影子。 这一次，他不想再有遗憾了。 他告诉周解：“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物，不是由别的东西决定的，你要听听自己的内心，听听它是怎么说的。”。 周纪年很轻易地就察觉到了周解跟何忧之间那种隐晦的喜欢，他并不打算让周解蒙蔽自己的内心，因为他不想看着自己身上的遗憾在周解的身上再次发生。 所以他直接跟周解挑明了这件事情。 周纪年明明白白地揭穿了周解对何忧的一切感情，告诉他，他之所以会作出一些连自己有时候也无法理解的行为的原因是他喜欢何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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