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请容许我让同事带您去另一个包厢,餐点都是一样的,等宋先生跟程总聊完天,再来接您好吗?” 宋安和顾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合着她根本进不了挪威房的门。宋安的神色轻飘飘的,顾晴也不知他是猜到了还是故意为之,两人面上都没露出惊讶,顾晴大方地跟招待生道:“好 的。” 随后便在这样的安排下前往不同的包间。顾晴被带到离会客的房间有一段距离的英国房,她在心里默默记着两个房间的距离,入座后招待生为她准备了餐前的茶水点心,随即年轻招待生礼貌地退出房间把门一关,整个房间便落于寂静。 顾晴掏出通讯器一看,祁喆那边已经进了监控室,由程天启的堂弟——同时也是今天在庆典上宣布上任的思尔顿酒店新老板程隽带领,程隽配合度极高,看起来几乎想把木毅笑抓来包成礼物送到公安面前——尽管在这之前他只听闻过木毅笑的名讳,不曾见过他本人。 程天启的堂弟居然跟木毅笑不熟。顾晴辨别出了这段信息,若有所思。 那程天启本人呢,他跟木毅笑的社会关系如何? 如果不是宋安提起,专案组不会这么快将目光转向程天启,刚才宋安在电梯里的那番话引起了顾晴的重视,让技术组查一下两人的关联。 祁喆回她道:“我们现在已经封锁酒店的全部出入口,对来往人士进行检查。只是今天是思尔顿七周年庆,程隽说许多重要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希望我们能在不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把木毅笑抓住。” “宾客现在都被安置去空中餐厅吃饭了,九点在顶层的停机坪上会有烟花表演,持续时长四十分钟,烟花表演结束代表庆典正式结束。九点四十到十点应该会有大批宾客退场,到时候就不能封锁了——” 两个半小时,没有人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在这短促的时间内发生质变。 .. 装恒豪奢的包厢内,巨大屏风遮盖了G江璀璨的夜景,程天启只身一人坐在屏风前,好整以暇地玩弄着桌上的刀叉。他自幼便喜欢拼接组装类的游戏,此刻正将十几柄餐用刀叉按头接尾的方式累高起来,像一座不锈钢雕塑,咋眼看上去还颇有艺术天赋。 待宋安从门外进来,他便在那件即时艺术品下抬起头,刀叉在他的眼底晃着锐利的寒光,那簇冰冷在目及宋安的第一瞬间便如雾清散,变成惯常带点不羁的坦然。 他从座椅上站起,十分体贴地帮宋安拉开了椅子:“祝我退休快乐?” 宋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才三十几就开始退休了。” 程天启一哂,从烟盒里掏了根烟咬在嘴边,伸手去摸打火机:“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宋安的目光落在那根烟上,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能别抽烟吗。” “诶唷,我忘了,忘了——”程天启摩挲着打火机点到一半,才蓦地想起眼前是个不吸烟的主,将烟头碾在烟灰缸上,“最近压力大,烟瘾犯了。” 烟草的气味在即燃的一瞬被熄灭,即便如此,那种擦火泛起的焦味仍对宋安起了不小的影响,他定定地看着程天启丢下的那支烟,若有所思。程天启虽然性情随和洒脱,有种‘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的没心没肺,懂他的人才知道他心细如丝。程淼淼去世后他靠抽烟来缓解压力,一抽就是三四年,大学时期俨然成了个烧烟的鬼,程天启父母为了戒断他的烟瘾,将他送进部队去打磨了几年,出来后接手的第一项家族事业便是思尔顿酒店。思尔顿酒店是个香饽饽,坐拥此山的人有着继承程城集团的跳板,那时的程天启没有壮志,也从未向人谈起过他的野心,在程淼淼去世后,程家老辈对他偏爱有佳,对他的期望也从建功立业变成了吃好喝好长生不老,程天启从部队出来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偏偏在酒店管理权上遇到阻碍——程天启的大伯认为程天启仅是个游手好闲奉行着享乐主义的小牛犊,将半世纪的家族企业当玩具似得送给他属实不妥,那时程天启竟一改往常花花公子的做派,态度强硬地夺回了权利,并且将亲大伯故意为难他的种种困境一比一地还了回去。 那时大家才知道他并非草包,只是脑袋里没有宏图壮志罢了,但凡想要在他这里掠夺好处势必也会被他咬一块肉回去,得到了酒店的继承权后程天启就圈地自守,手头上的好几个项目都是程家老辈连求带训他才做的,属于是有人推动式的进步,混到最后竟然混得风生水起,给不少人看得眼红牙痒痒。 出了部队后程天启很少再抽烟了,因为宋安闻不了二手烟,程天启因此嘲过宋安是得了呼吸道疾病,但出于尊重他在宋安面前经常连烟盒都不带,也不知道他究竟压力大到何种程度,竟然会重拾恶习。 “退休还压力大?” “唔,被老头子骂死了。” 程天启坐回座位,挥挥手意示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对了,你就没有退休的打算?按宋氏集团这个工作进度,你少说还要再干二十多年。”宋安是一脉单传,无亲无故,跟程家这种族谱上的小孩凑起来能组成一支足球队的家庭不同,谈及宋安退休必然考虑到子嗣的问题,程天启似是无意道:“你没考虑过开散枝叶么?生几个小孩玩玩。” 宋安顿了一下,脑海里冒出席然生动的影子,心脏的某处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拽住一样,生出难捱的痛感来:“......跟谁生?” “你也该找个对象了,早生早退休,早生早享受。” “......” “今天来了很多名媛,那几家的女儿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我当时在那看,如果淼淼还活着,估计也像她们那么大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也二十六五了,怎么可能就我们两个吃饭呢,她肯定吵着要来跟你吃饭的。” 程天启的目光有些落寞,宋安坐在对面,沉默不语。 “说实话我还真想过,她要是站在你身边......也算是做哥哥的一点私心吧,你们两个人肯定很般配的。” 宋安呷了一口桌前的茶,把‘都过去了’咽进肚子里。 他有什么资格安慰程天启说都过去了呢? 他并非不痛不痒,时至今日,那件事情影响的又不止程天启一个人。 宋安不恨吗?那不可能的,他又不是圣人,但是他怎么能把一切都怪罪给一个六岁的小孩呢?要说他的悲惨人生开端,究竟是源起实验室的那一场事故,还是发作期的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生母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命运的多米若骨牌无可避免地一张一张地倾倒往下,他还没来得及幻想宋家独子璀璨又辉煌的闪光人生,就已经被推行着前进了太多了,多少身不由己,多少言不由衷,他和程天启之间,已经生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间隙,往昔的竹马情谊只能成为那道裂缝中令人叹惋的底色。 他其实忘记和专案组说了,他的朋友真的很少很少,特别是在知晓他的身世和经历后还愿意同他成为朋友的人寥寥无几,他其实很早就猜测木毅笑和程天启有着关联,即便是宋安,也希望那不过是一个错误的假设,依旧维持为数不多的友谊中仅有的体面。 程天启怎么会想和他做朋友,在他的眼里,自己应该是害死程淼淼的直接凶手。 “啊,忘了。你喜欢男的。”程天启抽不了烟,只能将那管香烟夹在嘴里慢慢地吸,聊以慰藉,“怎么换了个伴?席然今天没来?” “......” 宋安定定地看向他,危险地眯起眼睛,这个举动只能代表话题让他明显感到不快了,程天启嘶了一声想略过话题,却听宋安沉冷道:“席然失踪了。” “?” “木毅笑绑架了他。” “?!” 程天启脊背微微坐直了,含在嘴里的烟一动不动,他抬起目光看向宋安。 “绑架地点在新城工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块地的竞标是你亲自下场的。”宋安眸色中寒光流转,“我不知道木毅笑用了什么手段,让你默许,甚至是庇护他做这些事。你们的共同利益、共同目标只能是我,是我动了你的蛋糕吗?程天启。你出于什么目的,什么立场,想要置我于死地呢?你想杀了我吗?” 程天启哑然半晌,神情有片刻地愣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安的态度急转直下,面前的饭桌仿佛成为了谈判桌,他闭上眼睛,五官轮廓在虚空中渐渐凝成冷硬又严肃的雕塑,凝神一瞬,他轻声说:“那在门外的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 “就在刚刚五分钟,门外一共站着五到六个人,现在增加到了八个——呼吸偏轻,步伐却很重,有人甚至有点头重脚轻。” 程天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你们家的招待生穿得是统一的鞋子,因为鞋底的原因,即便推着推车或端着餐盘都能步履轻快。” “还有你试图用香烟掩盖的火药味,枪管已经上膛了,放在你右侧椅子的底座上,你是怕待会速度不够掏不出来吗?或许你可以试试,我坐在这里等你开枪,看看你打不打的中我。” 宋安从进屋大部分时间的漠然到现在的激起,似是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噼里啪啦地吐出这一大堆话,随即他放松地靠住椅背,以一副悉听君便的姿态沉沉地望向程天启。 “......” 程天启做了许久的功夫,才将唇角下意识想要浮起的笑容硬生生地压下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辩驳,或者笑着说宋安拥有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他在沉默中默认了一切,搭在右侧座椅的手心已经逐渐冒起了冷汗,有那么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想说‘你们改造人是真变态’,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蓦地朝门口大声道:“进来。” 宋安的目光随着房门的推动,落在来者身上,他的眼睛随着那人缓缓地走向圆桌前,一寸一寸地亮起来。 是席然。 席然身穿白衬长裤,削瘦的身躯缩在不合身的衣服里,肌肤透着不见光的死色,白得像一张没有血气的纸。他微垂着眸子,视线落在脚下的地板上,神情看起来虚弱无力,步履缓慢,昏昏沉沉,没有任何光彩。 宋安几乎是一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露出了自他进屋以来程天启从未见过的神色——慌乱。 宋安的目光落在席然脆弱的脖颈上,一道黑色的机械材质项圈正死死地环嵌在那处肌肤里,周围的肌肤被勒成青红色。那环项圈上,象征着倒计时的几个数字正滴答地变换,往着归零的目标逐步流逝。 小剧场: 席然发现最近自己很容易“丢”东西。也不算丢吧,虽然消失的前提都是他随手一扔,但上午还放在茶几上的折纸小蛇下午就不见了,他翻遍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再见到它的身影,一时有些难过,那可是他近期学习折纸的最高成就,总算捏了一个像样的动物出来,怎么会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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