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培生换岗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事,谭子安不曾特意提及,走时也没有引起其他同事的注意。离开前,他专程去唐哲真办公室坐了坐。原先对任何人都毕恭毕敬的实习生,转眼就大逆不道地坐在了唐总监的办公椅上。 正是午休的时候,唐哲真从食堂回来,照例是要午睡的。西服外套脱下来挽在臂弯,他一推门就看见自己位置被人抢了。 他偏头愣了愣,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流畅地走向会客沙发:“谭……公子?有何贵干?” “叫我谭子安就可以。” 唐哲真笑道:“我还是习惯叫你Urien。” 谭氏没有严格的称呼规则,工作中用中文或英文名都可以,全凭个人习惯。谭氏老员工没几个不知道董事长接班人叫谭子安的,却没有任何人发现Urien就是谭子安本人。 谭子安:“都可以,你随意。” “好,Urien,找我有什么事吗?” “午休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手里的钢笔倒转敲在桌面上,谭子安肩膀前倾,开口,“唐总监下半年有意向去Z市工作吗?” 唐哲真沉思片刻,抬头道:“Z市不算远,如果机会够好当然考虑。” 果然。 谭子安做过调查,唐哲真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他老家在北方,不知道为什么,自高中只身一人来到S市后从未回去过。工作一年后,他从对手公司跳槽来谭氏,从来都是加班最狠,业绩最高,晋升最快的一个。只要他的工作强度没降,就不可能产生“谈恋爱”或别的让他想留在S市的牵绊。 “Z市子公司总经理,全权代表我本人,够不够?” 唐哲真诧异挑眉:“可以称得上是惊喜了。” 谭子安本就有得到肯定答案的自信,闻言略一微笑,颔首。 唐哲真问:“不过,方便问一下为什么是Z市吗?” “我大学在那边。” “C大?” “嗯。” 谭子安高考发挥得不错,裸分就能上C大金融系,学校牌子够硬,谭常延亦点头同意他留在国内。这件事在商圈甚至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外界都戏称,谭氏独子走高考路子,怕不是谭常延塑造亲民企业家形象的第一步棋。 唐哲真摇摇头笑起来:“说真的,要不是早知道你是谁,我绝对不敢相信你今年才18岁。” 来公司前,谭子安都会把肤色打暗一点,配合成熟的服装,外貌上并不过分年轻。工作中他话少,控场力强,很容易给别人留下他阅历丰富的印象,和以往的实习生们——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截然不同。唐哲真的感叹算是有理有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意料之外的回复。 唐哲真认真注视着谭子安,显然对这位小他十岁不止的年轻人抱有极大的兴趣。 “说真的,Urien。我很珍惜现在还能这么叫你的日子,但毫无疑问,我更期待未来叫你谭总的时光。” 显而易见的投诚,唐哲真诚恳说完,起身与谭子安握手。 “未来总是叫人期待的,”谭子安收回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谭子安抬腕看一眼手表:“还有53分钟,我就不打扰唐总监小憩了,午安。” “多谢,”唐哲真为谭子安开门送行,“慢走。” ---- 浅谈几章 爱
第38章 末日 C大的入学季是人声鼎沸的。 入学时间在八月底,正是Z市最热的时候。注册那天谭子安去了学校一次,被喧嚣的人声和热浪吓到退避三舍,转头就接受了家里帮忙取消军训的建议。 如此一来,谭子安的大学生活将毫无体验感是可想而知的。 他手里有三家子公司,一家由唐哲真代理,另外两家得由他亲自管着。这里毕竟不是总部,没有谭常延压着,在本地混迹十余年的老董事未必会给谭子安面子。它们就是谭子安踏出新手村后的两个超大型副本,刷过了便前途坦荡,刷不过,保不齐就被谭常延放弃了。 谭常延今年52岁,生育功能倒是保养得很好。邵婧每次的产检报告里,胎儿都健康得医学生教科书上的标准范例。谭子安觉得,以他爸这个身体素质,再生一个从头培养的可行性非常大。 至于上课—— 他可不觉得股票飘绿的金融系教授能比操盘两家公司教会他更多。 踩下刹车,等回家路上第三个红灯的时候,谭子安始惊觉到自己方才念头的冷漠。 谭常延、邵婧、邵妤霏、弟弟。两个多月前,有关这里面任何一个人的念头都足以令他五味杂陈。可现在,他一个人开着车,居然就这么稀松平常地,在心里调侃起谭常延那异于常人的生育能力。 冷血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谭子安踩下油门,性能优良的黑色轿跑驶离路口,而后猛地提速离去。 谭子安迫切地想要回家。 - 谭子安和游孝在Z市的房子离公司很近,是一套两百多平的跃式,无论是户型还是装修风格,都和他高中短暂离家出走时找的那套很像,只是空间更大一些,风景更好一些,价格更高一些。 房子是游孝找的,谭子安只负责付钱和入住。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忍俊不禁,指着阳台一个空置的花盆问游孝:“这里打算种什么?” “凤尾竹。” 原先那个家就有一盆凤尾竹,是谭子安嫌家里绿色太少叫徐叔运过去的,回谭宅时谭子安把它带回去了,并破例允许它被种在极少栽种绿植的谭子安专属小花园里。 谭子安不满意:“可是我想种重瓣芍药。” 游孝道:“依你。” 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谭子安心情颇好,奖励给他一个长达五分钟的吻。 搬进来的那天天很热,谭子安穿一套薄薄的居家长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了一下午的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是唐哲真。他来Z市比谭子安更早,如今正因为老高管们不服他这张年轻面孔捣乱而焦头烂额。 谭子安早已给他足够的权力,便许诺两周后会去公司给他撑撑场子。只是临到末尾,他话锋一转:“但我更希望到时你已经解决好一切。” 唐哲真哪能听不出来话中真意,一时唯有苦笑。 他捏着连日松不下来的眉心,道:“小谭总要真想来视察,还请宽限些时日。” “说好两周就是两周,哲真,我相信你的能力。” 老东西们是注重资历和出身,却也没糊涂到认不清手腕的地步。倘若没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把倚老卖老的心思收回去,唐哲真永远没法真的服众。 谭子安是比唐哲真有威严,可这几分威严靠的又是什么?若放任裙带关系一层层往下递,谭子安就是再干上十年,也只有拾谭常延牙慧的份。 “哲真,狐假虎威长久不了,我们要做的事是一样的。” 唐哲真静默片刻,随后道:“我明白了,谭总放心。” “明白就好。” 谭子安关上电脑,刚敲打完下属的人,转头就趴在臂弯里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你坐在空调口三个小时不知道冷吗?”声音从头顶传来。 谭子安仰起头,看见游孝带着打扫卫生用的橡胶袖套,像抓学生犯错的年级主任那样盯着他。怕手套上的脏东西掉他身上,游孝手举得高高的,动作有点滑稽。 谭子安嘟着嘴,毫无反省的自觉:“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在楼上,”他说,“而且我不知道你冷。” “那是你的错,”谭子安理直气壮,“你都不知道隔一会儿来看下我。” 游孝偏头笑一下,不知是高兴还是气的。 “还要在这里坐着吗?” 谭子安伸出手:“扶我。” 坐得太久,他腿有些发软。 “等下。” 游孝去脱下手套,又洗了手回来。扶谭子安起来时,他搓搓谭子安的衣料说:“这衣服太薄了,家里空调太凉,打高你又嫌热。” “以后不穿了。” “穿我的怎么样?” 谭子安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啪地撇开他的手:“不是吧游孝?你好俗气。” “很多人都喜欢的事才俗气,我俗不可耐。” 谭子安仍然抗拒:“不要。” 可是过几天,谭子安嫌刚送过来的新睡衣香薰味道太难闻,他就真的穿着游孝的衣服睡觉了。 游孝的衣服都大,柔软的衣料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衣服上有淡淡的洗涤剂味道,他早就在游孝身上闻惯了,穿起来舒适又安心。 那一晚谭子安睡得很好。 每每回忆这些时刻,谭子安总会疯狂地想念游孝。 口是可以心非,心里的念头,谭子安否决不了。 谭常延的父爱是一场绵延十八年的骗局,他没有带给谭子安任何温暖、慰藉或承认爱的能力,只平白把他变成一口填不满的枯井。游孝是他的浮木,他的孤舟,他遭逢大旱时巧遇到的蓄谋已久的甘霖。如果世界上不存在一个游孝,谭子安有多大的可能性会变成一个冷血的商人,换言之,下一个谭常延? 他不敢想。 电梯楼层不断上升,19层终于到了。 谭子安按下指纹开门,把钥匙扔在沙发上,循着声音上楼,一个箭步跳到正在专心拆行李的游孝背上。 “哎?” 游孝听见他回来,却没想到他会跳到自己身上,猝不及防被压弯了腰,差点扑在面前这一堆动辄六位数的当季衣物上。 “小狗,”谭子安像只考拉一样扒在他身上,“看家的时候收拾了多少?” “拆了两个箱子,还没收到柜子里。”游孝努力稳定重心,把人转移到前面来。 “不努力!”谭子安痛心疾首地斥责。 “不急,”终于把人正面挂在身上,游孝托着谭子安的腿往他房间走,“我已经准备好你下周要穿的衣服了。” 少爷永远有刺挑:“你准备什么我就穿什么吗?” “你不穿吗?”游孝低头,谭子安才发现他一直在笑,很高兴的样子,“不穿我当然乐意。” 谭子安脸整个皱起来表达嫌弃:“下流胚!” “啊!” 游孝在他屁股拍了一下。 “子安,冤枉人也没有这么过分的。” 暑假期间,谭子安只是个实习生而已,行程却比谭常延这个董事长还忙。三个月间,他在谭氏总部四个部门轮岗,连上班的大楼都换过两个。八月上旬,国际市场部恰好接了一个大项目,谭子安一去就开始朝九晚十一地加班,有时周末也要去公司。直到来Z市前,他们独处的机会寥寥可数,更不要说亲热。 来了Z市,谭子安更没时间。公司那边几头跑,还要参加本地的世交伯伯和商业伙伴们的社交宴会,简直忙得不可开交,连睡眠的时间都无法保证。游孝跟在他身边,除了时刻关注他的身体状态,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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