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嘴唇颤动几下,咬牙推开了舰员。 “让他走!“他怒吼一声,抬起夏佐的脚,站起身把他往舰上顶:“走吧!去他身边吧!”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恍惚中他看到了夏佐感激的微笑。他看到他最终爬上了甲板,穿越在火光和硝烟中,一瘸一拐地扶着栏杆超舰桥奔去。 “去吧!去他身边!” 克莱尔匍伏在救生筏上,望着那踉跄的背影嚎啕大哭。 “去吧……” “陪在他身边……” “不要让他孤单……” “去吧……” 寒风中他哭得肺快要冻僵,手上却突然抓到了个什么东西,他捡起一看,是里昂的护照。他再次看向军舰,那道颤巍的身影已经靠近舰桥了。他捂住脸痛哭,将那本护照放在了大衣口袋里,和《浮士德》紧紧贴在一起。 他从舰员手里接过刀,切断了牵引绳。 他意识到这次或许是真的永别了。 夏佐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被烈火灼烧,火焰差点燎燃他的头发。当他终于赶到舰桥时,他看到安德里亚斯安静矗立,作战服都被划破,浑身是血,就像尊浴血的雕像。 他根本没想过要走。 夏佐鼻子发酸,极力忍住声音的颤抖。 “不听话哦。”他挤出笑容,有些嗔怪地说。 安德里亚斯震惊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盯住夏佐,好一会儿神色才缓和下来,他无奈地笑:“是你不听话。” “还不快扶我。”夏佐踉跄几步,安德里亚斯朝他伸出手。 “为什么回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再也无言,他们牵手而立,神色平静无澜,望着前方的海面,竟带着浅浅笑意。 仿佛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漫天星辰,绚烂的极光,荡漾的冰海,缓缓飘落的雪。一切都平息了,一切都离他们远去了。 夏佐突然觉得,这样真的很好。 “安尔。” “嗯?” “我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说我爱你。 因为当我将爱说出口时,便是永恒。 在永恒之中,我爱你。 在这冰海上,苍穹下,极光中,星辰里,我爱你。” 他的告白深情真挚,让上校眼中泛起薄雾。他凝视着他的北大西洋,牵起了上校的手,将唇的温热落于手背上。 “此刻我感到无比幸福,我们不再有国别,不再有立场,不再有战争,我们完完全全属于了彼此。” “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遇,原来我们是如此深爱。我们仿佛是为了对方而存在,为了相爱而来到这世上。” “没有什么再能将我们分开,哪怕是死亡。” 目光缠绕,他们忘情地拥吻。 冰冷的海水沸腾,于死亡中迎来新生。 静默,无声。 巨大的军舰缓缓下沉,海水上泛起无数白色泡沫,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纠缠成团,被卷入无底的漩涡。 而有那么两朵,则在夜色中漂浮上空,没入一道隐而未现的光明当中。 空灵的声音从光明中传出,一双双洁白的羽翼扇动。泡沫上流转着他们的面容,或笑或哭,却都紧紧注视着彼此,不肯移动。 圣洁的歌颂开始唱响,无数光明从夜空中出现。泡沫带着他们缓缓上升,在漫天漂浮的纯白云端中上升到光明的最深处。 “他们并没有灭亡,他们是要走了。”人类所不能听见的飘渺之声从云端中传出。 “是啊,可他们要去哪里呢?”另一个声音问:“人类的灵魂并非不灭,除非他们得到了真正的爱!” “真正的爱在他们相遇时就已经注定,而在这一刻达到了永恒。他们会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永不灭亡地存在,就像这两朵泡沫。” “——升入天国!” 正文完 B Y:美岱 ---- PS:还有三章非常重要的后记会在今天发出来,感谢观看!
第101章 浮尼岛的守墓人 我亲爱的朋友们,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一个害怕看海的人。 很多年了,我都未曾去过海边,若要我说有多少年,三四十年总是有的。从英国回来后我的祖国被分裂,我就一直住在西德波恩乡下的森林里,与我的太太茉莉经营着一片小型农场。 我们会种花,无非就是些百合,鸢尾,薰衣草什么的,当然,矢车菊我们也很喜欢,后来因为种得太好,我们还开办了自己的花展呢! 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啊,我想想,过去多少年了?算起来,我在1950年和莫莉结婚,到现在已经四十年啦,可惜我的莫莉在一年前离开了我,去往了天堂。 上帝保佑她!我想她一定会得到安息。 抱歉,话扯远了,关于不敢看海这件事,我的孙女朱丽叶时常取笑我。尤其是在她茉莉奶奶去世之后,她更加变本加厉,因为我总是拒绝和她一起出海旅行。 “古德里安爷爷。”她嘟着小嘴,摇着我的手:“陪我去嘛,求你了。” 我捏捏她俊俏的小鼻子:“叫你的安德烈陪你去嘛。”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傻里傻气的法国男孩儿,一头卷毛,脸上长着些雀斑,总是打扮得妖里妖气,浓烈的香水味刺鼻。我想我大概跟不上年轻人的喜好啦。 朱丽叶哼了一声:“我和那个该死的高卢鸡分手了!” 听到这句脏话,我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朱丽叶不满地说:“法国男人太不靠谱了!” 见我不说话,她又笑嘻嘻地从她精致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宣传单,好像是某个旅游景点的。 “但是噢,法国的有些景色还是不错的,你看这座岛上全是薰衣草,就要到六月花期了,我想一定很美!古德里安爷爷,莫莉奶奶去世后你都不出门了,这对你的身体可不好,无论如何你都要和我去!” 她把那张宣传单塞进我的手里,我无奈地带起老花镜,下一秒,我不自觉地手抖了两下。 我以为有些事只要不再想起,就会随着时间慢慢忘记。 很多年我就这么做,去刻意地封存。 但有时,一两个单词突然撞进我的视野里,所有的回忆就如海浪般涌来。 “Fune island,梦幻的花园岛,欢迎您的到来!”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1990年6月,我和我可爱的朱丽叶搭乘着一艘白色的旅游艇登上了浮尼岛,远远地就看到那洁白的沙滩,凌厉的峭壁,以及一片蔓延到整座岛的紫色。海风从未如此香甜过,我的眼眸湿润了。 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来,朋友们,我无法向你们表述我的心情,当朱丽叶把那张宣传单塞到我手里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我的生命在极速流逝。我知道有些人的落幕并不代表故事的结束,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得把那个故事讲完。 那个一辈子都深深刻在我心中的故事,得由我来讲完。 于是我遏制住怕看海的情绪,随同我的小孙女一路南下。 美丽高挑的法国导游小姐热情接待了我,她从朱丽叶手中接过我的手提袋,我有些不乐意赶紧自己提了过来。那里面可装着我非常重要的东西,给别人拿我可不放心。好在导游小姐原谅我这个冒失无礼的老头子啦,她笑得十分温柔,在我们一同顺着阶梯走上悬崖时用德语给我们讲述这座岛的故事。 “听说这里有一个十分凄美的爱情故事哦。” 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朱丽叶兴奋地催促:“快讲,快讲!” “你看!”她指向悬崖边的木屋:“在那座小木屋里住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座岛的所有薰衣草都是他种的呢!” 我听见这话不屑地哧了一声。朱丽叶有些不快地瞪了我一眼:“他是个古怪的老头儿,你可别理他,你继续说。” “木屋前有一座漂亮的坟墓,那里埋着一位妙龄少女,这花儿呀,都是那老人为他种的,他在这里守了好多年,真的,好多好多年,听说从战后就一直在这啦。我们都亲切地称他为‘浮尼岛的守墓人’呢!” 朱丽叶双手合十,眼里直冒星星:“不愧是法国人,这太浪漫了!” 我听见这话十分不愉快,正准备反驳几句,但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钻进我心里了,我抓住朱丽叶:“我要去见那个人。” “哪个人?” “守墓人!” 朱丽叶睁大了眼睛:“你见他干嘛呀?” 我发起脾气:“不管,就要见!” 朱丽叶有些为难地看向导游小姐,导游小姐笑得有些勉强,我见状从荷包里掏出几张法郎。 “带我去吧小姐,或许我认识那个人。” 导游小姐睁大了眼睛:“这怎么会呢?” 朱丽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也帮我说起了好话:“带我爷爷去吧……” 她红起了脸:“他,他参加过二战……” 导游小姐愣了愣,无奈地将法郎塞进她的小荷包,挑眉说:“走吧!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们哦,那老头精神在这几年有些不正常了,不过他的护工一直在照顾他,我想你们可以简单地见个面。” 我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一小时后,我被允许与守墓人见面。走进那个小屋时,我的眼泪就不听使唤地往下流。朋友们,这可不是老年人的感伤,这屋子居然一点都没变!几十年了,一点都没变!那张办公台,那张沙发,壁炉,还有窗台上的花瓶,以及我亲自搬来的留声机。 我掏出手帕开始擦眼泪,朱丽叶在一旁有些不安起来。 “古德里安爷爷,您怎么了呀?”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别理我。 我在沙发上坐下,不久一位胖胖的女护工推着轮椅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的人叫我一见到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就差敬了个军礼! 但我瞬间又意识到这不是他,不是我的长官!可是上帝!若他还活着大概也就长这幅模样了吧! 我伸出手,红着双眼说:“科恩先生,好久不见。” 里昂显然愣了愣,没想起来我是谁。那双于我而言万分熟悉的蓝眸荡漾着,就像外面的海。 “他脑子不清楚啦,前不久自己跑出去还摔了一跤,说什么等到他的朋友了!”女护工为我和朱丽叶倒了一杯咖啡。 我没有喝咖啡的心情,我凝视着里昂那双浑浊的眼睛,泪如雨下。 “你为什么哭?”他突然问我,嗓音苍老而嘶哑:“你以前就这么喜欢哭吗?” 我一愣,问:“你认出我来了?” 他咧开嘴角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当然,你是那个副官。” 我大受震撼,他脑子明明好好的!我和他也就见过一面,就是我的长官朝他开枪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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