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听到夏佐在身后小声啜泣的声音,心下一软,抽出手帕转身递给了他。 “你知不知道,你圣诞节那天就那么走了,照片散落在书房里,他回来瞬间明白了所有,疯了似地找你。有人看见你走进了林子里,这么大的雪,他在林子里找了你整整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啊少校,零下二十多度,他找了你一个星期,却只找到了你的拐杖。” “兰斯洛特劝他,他不听,我劝他,他骂我。他都被冻坏了还不肯回来。有一天林子深处走出一个猎人,他说这林子里有狼,他前不久看到一群狼在分食一个什么东西。他当时就崩溃了,跪在雪地里哭得毫无尊严。邓尼茨将军在一旁恨不得掏出枪把他杀了。” “将军说,与其看到他那种模样,还不如叫他死了。” “后来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带回庄园,他就抱着那根拐杖,像失了魂似的把自己关在你们的卧室里。那天早上柏林这边传来意大利使团参谋员被刺杀的消息,说是杀手是一个叫达尔科的水管工,他又像活了一样,跳着说你还活着,说这场暗杀你肯定也参与了,他疯了一样要来柏林找你。呵呵,你听听他说的话,他根本不在意你杀了谁,做了什么,他只在意你活着。” “可是邓尼茨将军却拿来一个调查报告,瞬间让他跌回谷底。” 克莱尔转头看泣不成声的夏佐:“将军调查清楚了一切,英格兰那边的线人已经发来了情报。那个人,是里昂·科恩是吗?三番五次地要刺杀他的人,是你的挚友,里昂·科恩。” 夏佐哭出声来,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克莱尔眼眶泛红:“可是,他看到那份报告后,就只是笑了笑,然后就沉默地流泪,他只是不断地重复一句话,你猜他说什么?” “……” “他说……你不会回来了。他只是喃喃着说‘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你知道看到他那副模样我有多么心痛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呢,却没有信心和一个该死的上尉去比较,他知道是里昂带走了你!” “从那个早上开始,他就开始生病,在大雪的林子里找了你一个星期都没病,看了那报告后不到五分钟就病了,没走几步就晕在卧室里,肺炎在瞬间就侵袭了他,他吃药也吐,吃饭也吐,就像要死了一样。将军说的对,看他那副模样,我都恨不得掏枪解决了他!” 克莱尔情绪起激动来,他伏在方向盘上痛哭:“我那时就想你还不如死了,就被狼吃了也要比你抛弃他要好!你真残忍,你告诉他这场战争是邪恶的,不断叫他放弃,你动摇了他的战斗意志,瓦解了他对帝国的忠诚,可你却跟别人跑了!那时我就发誓,要是再遇到你,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他转身咬牙切齿地看向夏佐:“可是……你居然没走……你,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夏佐……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感激你吗?还是恨你?” 夏佐捂住嘴,他心如刀绞,他坐起来去搂克莱尔的脖子,擦掉他脸上的泪:“我不会走的……你恨我也好,感激我也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 “可你在他身边又能做什么呢?他又怎么会告诉你他为你做的一切?他被解职,是因为你,去帮邓尼茨将军做战术研究,也是为了从他手下保住你,去杀那些犹太人和战俘,也是因为你啊……” “因为他害怕你受伤害,他承担起了一切。那些照片是派普送来的,那天他拿着所有的资料威胁上校,让他去魏玛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杀了一百多个人。他不让我进去,我就在外面数着枪声,整整一百一十发!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回勃兰登堡的路上三番两次停车,他要下车去吐,你以为他愿意杀人吗……” 克莱尔双目通红,捂住了脸,泪水从他指缝中渗出,想到那天他仍旧忍不住发抖。魏玛阴沉的天空,那一发发令人窒息的枪声,还有飘荡在集中营内惊恐的尖叫。 “我知道他是被逼的……”夏佐感觉自己快要崩溃,那发生的一切他简直不敢想象。 “那你那天还跑出去!”他抬头,恨恨盯住夏佐。 “我只是……太绝望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克莱尔,黑暗如何阻挡光明的到来呢?那些照片会把他送上绞刑架的啊……” “这犯下的罪,活着会受审判,就是死了,也会承受地狱之火的灼烧……难道你们心中已经没有信仰了吗?你们难道忘记了,父神一直在看着我们吗?” “你们去教堂,就不害怕看到十字架吗?” “怕!怎么不怕!”克莱尔大声喊着:“可我们该怎么办?” “你说得对,你说得非常对,可你只告诉我们不要做,却没告诉我们怎么才可以不做。因为你也是无力的,就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呢?就是他,就是是雷德尔元帅,也被裹挟着向前,我们哪一个人能真正做出自己的选择?!” “或许还有转机,只要有那么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夏佐急切地说:“我会陪在他身边,见证他的转变,如果那一天到来,我将做他的最高证人。” “若他无法转变呢?”克莱尔盯着他的目光灼灼的:“若他必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呢?” “那我就陪他一起下地狱。”夏佐双眸宁定:“他不会孤单。” 克莱尔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他:“兰斯洛特有一点说对了,你太理想主义。夏佐,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无比感激你。可你如果不能,我希望你能尽早跟他做个决断。他是生,是死,遭遇什么样的审判,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至少不要让他现在就那么痛苦……” 看着前方道路疏通,克莱尔擦干眼泪,启动发动机,他听见夏佐在后面轻声说。 “我不会离开他的,永远不会。” 克莱尔双眸宁定,踩下油门:“但愿你说到做到。” 远远的,他看到伊登瑟尔庄园淹没在皑皑白雪中,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孤寂和阴冷。夏佐在克莱尔的搀扶之下步入宅邸,迎面就看到邓尼茨阴鸷如水的目光。 他优雅地拿出枪,抵在夏佐的额头上。 “如果就这么结束,或许一切都会简单很多。”邓尼茨双眸冰冷:“可我对你感兴趣了。”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我一手培养出的人糟践成这幅样子。” 夏佐扯开嘴角笑了笑:“将军,总有一天,您会感谢我的。” 邓尼茨怔怔落下了枪:“是吗……” “您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夏佐微笑着说:“恭喜您,将成为新一任的帝国海军总元帅。” 邓尼茨目光颤了颤,神色突然变得狠戾,他一拳砸在夏佐脸上。夏佐倒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将军!现在不行!”克莱尔抱住邓尼茨,兰斯洛特跑过去搀扶起了夏佐,两人都劝着。 “只有他能让他好起来了……” “懦夫!懦夫!我竟然培养出来一个懦夫!”邓尼茨红着双眼仰头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他,从他还那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不要把心交出去,他是要坐上最高位置的人!他不能软弱,不能动心,更不能动情!哈哈哈哈!他不听,他居然忤逆了我,违背了我!” 夏佐擦掉嘴角的血,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目带怜悯地看他:“可就是您,也不是没能做到,不是吗?” 邓尼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悲伤,随即又恢复到冰冷,他缓缓转头,目光便如刀子一般扎在夏佐身上。克莱尔吓了一跳,赶紧给兰斯洛特使眼色,兰斯洛特见状瞬间抱住了邓尼茨的腿,在他扣下扳机时扑到了他。 夏佐被克莱尔扛着朝二楼跑去,他看到邓尼茨的那一枪打在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哗啦啦,叮叮作响,闪烁一片。 就像一场旖旎而疯狂的梦。 “疯了……都疯了……”克莱尔把夏佐衣服三下两下扒拉下来,便把他扔进浴池里:“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差点要死了!” “我知道……”夏佐从热水中爬出来:“我要去见安尔。” “把你自己洗干净!否则他看到你那副模样,指不定又要激动!”克莱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赤身的夏佐,不仅脸色微红。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浴室,后又给他找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件事情,不准告诉他。”克莱尔坐在浴池边:“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让我看看也是应该的。” 夏佐眼里噙着泪,笑得没心没肺:“古德里安上尉,你很危险哦……这庄园里可就你一个人喜欢女人了。” 克莱尔又哼了一声:“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说不准明天就死了,还不如多尝试尝试。我算是看明白了,和一群疯子搞在一起迟早得玩完。” 夏佐耸肩,洗好后想从池子里爬出来,结果浑身发痛,克莱尔不得不把他捞了出来。 “看,我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克莱尔面色通红地帮夏佐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在扶他进卧室前被夏佐一把搂住了腰。 随即夏佐在他发红的脸颊上落上一吻。 “谢谢你,克莱尔。” 克莱尔惊恐地捂住脸,落荒而逃。
第87章 Chapter 87 === 推开门,薰衣草花香迎面扑来,蓝色床帐微微抖动,泛起温柔的波浪。壁炉烧得正旺,火光映照在房间里摇晃着,暖意融融。透过昏黄的光,他看到了床上苍白,微凝眉头的他。 他安静地走进去,见他睡在床上,还抱着那根拐杖。半昏半醒,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长睫翕动着,嘴里喃喃着一些不清不楚的话。他看起来孱弱而萎顿,没有平日里半分的威风。就像一根被风雨折断了的船桅,在汪洋大海上无助地漂浮着。 夏佐不禁哽咽,他伸出手轻轻拨弄了安德里亚斯汗湿的棕发。 “出去……”他嗓音喑哑:“不要管我……” “你要病坏了,我怎么办。”夏佐轻声说 安德里亚斯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似是不敢相信,他又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湿润,根根分明,荡漾着疑惑的蓝色眼睛,潋滟迷离。 夏佐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让我忍不住想要欺负你哦。” 夏佐笑着将手伸进他暖烘烘的被窝里,在安德里亚斯腰上摸了摸:“不错,手感还是那么好。” 安德里亚斯脸上飘上两朵红晕:“你回来了?” “是啊。” “他们抓你的?” “不,我自己打电话叫克莱尔去接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离开你。” 安德里亚斯双眸涌动,夏佐看到他紧抿嘴唇,下巴颤动起来。他转过脸,用手搭住了眼睛,掩饰自己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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