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斯睁开眼,抓住夏佐的手。他过头看向他,笑着说:“等我好了,我们去浮尼岛吧。” “这可不容易,现在是战时,皇家海军盯你比谁都紧。” 夏佐将毛巾扔进盥洗室的水池后又坐回安德里亚斯身边。 “我们可以偷偷去。”安德里亚斯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那里没人知道,不是吗?我后来仔细研究了那片海域,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会找地方。我找到了一条很隐秘的航线,没人会发现。” “你为什么想回去?” “因为。”安德里亚斯望向天花板,他似乎有点害羞:“那里的回忆很美好。” “对我来说可有点沉痛。” “是吗?”安德里亚斯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 夏佐沉默,然后摇了摇头:“我是说,前几天。” “那对我来说也是。夏,我们的相遇充满了伤痛。但后来的美好会掩盖这些伤痛,我相信。” 夏佐没有说话,最后的那段和安德里亚斯单独度过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竟然充满了平和与宁静。他还记得那时的海风,晚霞,树林,安德里亚斯烤的兔子,还有睡在一张床时身边人的呼吸声。 可现在还回得去吗?他无时不刻都在找机会逃离这个该死的海军基地,即使现在他对他安德里亚斯的爱难以磨灭,但他已经决定离开。在法兰西和上校之间,他已经做了绝不改变的选择。 砰砰砰。门被敲响后,埃里希·贝和海德里希走了进来。 “长官。”安德里亚斯朝贝点头致意。 “你好了很多,上校。”埃里希坐下来,对海德里希说:“送里尔克少校回去吧。” “是,长官!”海德里希看向夏佐,夏佐知道自己只能离开。其实他还挺想听听贝和安德里亚斯的谈话的,他知道他们会谈论“水鬼”。 回去的路上,他尝试从海德里希口里套点消息。 “这么说,你们还没有进展咯?”夏佐装作无所谓的语气,但海德里希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他转身盯住夏佐,眼神阴鸷得快要滴出水来。 “少校,不该问的别问。” 夏佐挑眉笑了起来:“抱歉,我总是拿捏不住分寸。” “您得学习怎样去拿捏。” “是吗?” 夏佐饶有意味地打量眼前的德国上尉,他很高,个头和安德里亚斯差不多,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倒着,利刃出鞘一般锋锐的五官上总挂着严肃庄严的表情,就连笑起来都充满距离感,仿佛时刻处于提防状态。他行事一板一眼,走起路来每一步的距离都似乎经过精准的计量,简直比一般的德国人还要德国人。 夏佐想起那天他在车上端坐如钟的十几个小时。 “那么,拜仁上尉,如果我说想请您喝杯酒,也会有失分寸吗?” 他看到海德里希的表情僵住了,显然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邀约。 “如果您坚持的话。”海德里希站在公寓门口说:“我愿意陪您喝上一杯。” “我的荣幸,上尉。” 夏佐其实没有抱任何把海德里希灌醉然后问出点什么的念头,他唯一想做的不过就是和他拉进点距离。他实在盯他盯得太紧了,夏佐不得不让他放心一些。于是在这个晚上,夏佐充分发挥自己在社交场上的交流天赋,把海德里希这块冰都快捂化了,好几次他还被夏佐逗得直笑,平日里的刻板模样如烟消云散。 两人喝到半夜,海德里希歪歪扭扭地走出门,倚在墙上,红脸笑着说:“我答应你!下次……我陪你去买花,给,给上校!为,为你们的……友谊……干杯……” “干杯!”夏佐做出一个举杯的手势,笑着看海德里希在护卫兵的搀扶下远去。 第二天一早,夏佐来到医院,看到安德里亚斯一脸不爽,仿佛笼罩在风暴来临前的大西洋上的乌云。 “你怎么了?”他问。 “你昨晚和海德里希喝酒了。”安德里亚斯开门见山,他看向夏佐:“我不喜欢。” “你在担心什么,上校,我可不是一喝酒就会随便接吻的人。” 夏佐无奈轻笑,这人还吃醋了,真像个小孩子。 “不,我不是指这个。”安德里亚斯直勾勾地盯着他:“别在这里做危险的事。” “我没有。” “收起你的好奇心。” 面对安德里亚斯半带威胁的语气,夏佐只好认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向拜仁上尉询问任何有关‘水鬼’的事儿。” “我可没提水鬼,夏。”安德里亚斯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夏佐无所谓地耸肩,不再说话,他推开窗开始抽烟。 暴风雨已经退去,天色晴朗起来。医院附近的草地上几个护士推着轮椅与病人聊天,走在一排山毛榉树下的碎石道上。道路旁的各色郁金香在沉静的海风中抖动,偶尔从树上跳下来几只调皮的松鼠。远处海面风平浪静,犹如晶莹璀璨的蓝宝石,军舰的炮口低落,甲板沐浴在阳光下,温柔地就像陷入沉睡的孩子。 “带我出去走走吧。”安德里亚斯说,他突然很渴望阳光。于是夏佐弄来一个轮椅扶他坐了上去。 夏佐就推着安德里亚斯行走在那条碎石道上,阳光透过浓密的榉树树叶斑驳而零星地洒在他们身上。在他们身后跟着五六名警卫,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我很想去看看沙恩霍斯特号。”安德里亚斯望向夏佐:“给我一支烟好吗?” “我想道林医生可不会允许。”夏佐望着远处说:“船坞那边我不能去。” 安德里亚斯没说话,他目光落在前方,两人安静行走。不久后克莱尔便从榉树后现身,一脸慌张。他站在安德里亚斯面前敬礼,然后看了一眼夏佐。安德里亚斯回头对着夏佐说:“抱歉,克莱尔要向我通报一件事情。” 夏佐识相地朝身后的警卫走去,耸肩无奈地笑。但警卫们并没有理他,也不接他递给他们的烟。夏佐并不在意,他靠着一棵树抽起了烟,观察起克莱尔的表情。 他很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模样,克莱尔是一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子弟,和一般德国人不同,他身上鲜有刻板无聊,成日嘻嘻哈哈的反倒是像个法国人,天知道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安德里亚斯的副官,他和海德里希简直是两个极端。 夏佐吸了口烟,饶有兴趣眯起了眼睛。突然,克莱尔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带着怒气。 夏佐吐出烟圈,冲他挑了挑眉。 克莱尔走后,夏佐回到安德里亚斯身边,推着他继续往前走:“我想克莱尔·古德里安上尉对我有很多不满。” “他对谁都这样。”安德里亚斯搪塞过去。 “不,尤其是对我。他在恨我把你抢走了,从德意志手里。”夏佐微笑。 安德里亚斯目视前方:“我从未离开帝国。” 夏佐耸肩,随后俯身在安德里亚斯耳边低声说:“我也是。” 安德里亚斯看向他露出冷笑,然后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所以,我亲爱的,还想回到法兰西怀抱的话,老实点。” 夏佐讪笑着挣脱开,在他肩上轻敲一下:“注意点,上校,别人都看着呢。” “还有。”安德里亚斯冷着张脸,说:“私下里不准叫我上校——叫我安尔,只有你能叫我安尔,明白吗?” “明白了。上—— 安尔。我亲爱的安尔。” 夏佐被海德里希带走后,安德里亚斯独坐在病房里阅读着克莱尔送来的一份材料。 “水鬼”似乎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这并不是一个雷达操作员或者监测员就能做出来的事儿,在过去的几天里,埃里希·贝几乎“清洗”了整个布勒斯特基地作战部门,但却没有揪出一点苗头。可他却意外地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水鬼潜伏已久,并且很有可能在准备离开。 当他离开后,布勒斯特海军基地将再无任何秘密,盟军的炮口可以轻易而精准地对准它。 埃里希将夏佐软禁在基地里的一个目的是为调查,而另一个目的就是以他为诱饵。不仅是诱饵,更是试探。如果夏佐是敌人,那么他就是水鬼的朋友。两个都想离开的人,一定会拼命地寻找彼此。 埃里希在等待,他十分有耐心。安德里亚斯却苦恼起来,尽管他一再提醒夏佐,但他知道他的夜莺从不听话。 他想,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第48章 Chapter 48 === 他们想嗅到对方的气息,那么就得先留下自己的气息。这可是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埃里希·贝这样经验老道的将领眼皮底下。更何况,夏佐并不想把安德里亚斯牵扯进来,无论在何时这都是他一直在避免的事情。但在这个地方,他的一举一动都和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但好在经过夏佐的观察,他发现贝准将对安德里亚斯十分信任,两人间的感情深厚,或许真到了那一步,贝准将会毫无犹豫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夏佐可要感谢上帝了。 他站在公寓窗前,陷入思考。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贝准将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审查,连最基本的询问都没有。夏佐很清楚他的目的,尤其是他在第一次提起水鬼时并没有避开自己的时候。 夏佐暗笑一声,想起那个人的身影。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得有个确定的事情啊,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相信你才见鬼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夏佐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克莱尔。 “古德里安上尉,你母亲没有教你进人房间先敲门吗?” “抱歉,她老人家生下我就去见上帝了。” 夏佐耸肩,说:“真幸运,像我们这种人,或许只能见撒旦了。” “那是你,可别带上我。里尔克少校。” “从一个纳粹口里听到这种话,就像乌鸦说它从未偷过牛奶。” 克莱尔走到夏佐身边,毫不在意地笑:“少校,我可没时间和你耍嘴皮子,今天海德里希不在,换我来监视你。” “哦?他有事吗?” “我们都很忙,少校,不像你。” 夏佐挑挑眉:“我不在这里时也很忙,要怪只能怪安尔,上尉。” 听到安尔两个字,克莱尔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这个该死的法国人可能就是故意恶心他。 “好了,上尉,带我出去走走吧,海德里希总是盯我盯得太紧。” “我也会这样的。” 夏佐露出坏笑,伸出手摸了一把克莱尔俊俏的脸,说:“你不会的。” “该死!你再动手动脚我一定会毙了你!”克莱尔捂住脸一脸羞愤,好像夏佐把他怎么着了似的。那脸红的简直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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