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瑜大脑登时宕机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口,一时想不起来刚刚挂断电话的时候叫的到底是‘黎潇’还是‘主人’。 刚才他进屋的时候没在附近看到方致远,说明方致远应该是早就跟在他身后了。刚才他和黎潇聊什么来着?好像也没聊什么很暧昧的内容,不过刚才他还在路上逗小土狗玩来着,黎潇说小土狗没他乖,看起来很皮,那时候方瑾瑜好像有叫几声主人。 他不知道方致远到底听到了多少,紧张得汗都要下来了,好半天才答了句:“朋、朋友……” 方致远静了半分钟:“哦。” 他拎起桌上的菜,步伐迟缓地走进了厨房,又远远地传出来声音:“很少见到你这么高兴。” 方瑾瑜原地呆站了会儿,匆匆忙忙地快步进了厨房,想过来帮忙做菜。 方致远也没阻止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边上择菜。 方致远很少主动和方瑾瑜说什么话,一般都是方瑾瑜问一句,他答一句,回答的字数不会超过三个字。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方瑾瑜心情变得有点复杂,好半天斟酌着问了句:“您,是不希望见到我这么高兴吗?” 他多加了个‘不’字,把问句改成了否定句。 “没有,”方致远说,“高兴点挺好的,像你母亲。” 方瑾瑜切菜的动作顿了下,他以前并不能听出来别人话里的言外之意,但这次却很很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 “所以您以前讨厌我,是因为觉得我不像母亲吗。” 他忐忑地闭了闭眼,他本来心里想问的是‘像父亲’,但方致远很忌讳任何人提起方瑾瑜的父亲,于是他转变了问法。 本来他觉得不该问这件事,换作是以前他顶多在心里想想而不会说出口。许是黎潇昨晚的调教起了作用,他刚才居然条件反射地在心里读了三秒,没来得及多想就把话给问了出来。 空气沉寂了片晌,方致远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是因为像你父亲。” 方瑾瑜瞳孔微震。 他没想到方致远会主动提起他父亲,一时间忐忑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心翼翼地观察方致远的神情。 方致远看起来像是有点疲惫,又像是麻木了。 不言不语地炒完了几个小菜,他们像上次一样不声不响地坐在餐桌前吃饭,相互不看对方,也没有续上刚才的话题。 方瑾瑜倏地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这次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他斟酌了半天该问什么,该怎么问,话在舌尖上滚了几圈都没有说出口,见方致远吃完开始收拾碗筷了,他咬了咬牙在心里读了三秒,终于还是冲动问了出来:“您是觉得我哪里像我父亲?” 方致远动作顿了下,答得很快:“以前的话哪里都像,性格很像,长得也很像。” 他说完低眸打量了下方瑾瑜,眼神微冷,盯得方瑾瑜浑身不自在:“如果不是长成这样,他也骗不了思琳。” 思琳是母亲的名字。 方瑾瑜想不太起来父亲长什么样,但如果说他和父亲长得像,他想起黎潇经常说他长得很乖,应该是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性格也很像,阴郁,冷漠,孤僻,死气沉沉,悲观,还听不懂人话。” “……” 方瑾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几个词砸得头晕目眩。 每个词落下的瞬间都像是冰锥扎到心脏上,扎得他遍体生寒,他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掐住了脖颈,顿时有点呼吸不上来。 “你们父子都不爱说话,不爱说话说明把东西憋在心里,能憋住还好说,憋不住就开始伤害身边的人,”方致远残忍地说,“你们都一样死气沉沉,性格还很冷淡,看起来不阳光也不开朗。以前思琳还说觉得他很酷,非要嫁给他,如果不是嫁给他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方瑾瑜低头咬了咬唇:“我……” “怎么了?不是你要问的吗。” 方瑾瑜双手微颤,压低了脑袋开始收拾碗筷。 “不过你刚才在外面和别人讲电话的时候,又有点像思琳了,”方致远说,“笑起来单纯又天真,和思琳刚被骗的时候一模一样。” “外公。”方瑾瑜声音发哑。 “怎么了?说你像你母亲还不好?至少不像你父亲,还不好吗?” “你刚才有话直说的样子,真的很像思琳小时候。” 方瑾瑜狠狠闭了闭眼,煎熬地将碗筷收拾好,机械地叮嘱了方致远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逃跑似的离开了方家。 四周的景象飞快地向后移动,他脚步越来越快,气喘吁吁地冲上了列车。 刚才和黎潇视频的时候他打开了铃声,说好了六点会再打过来,铃声准时响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头痛欲裂起来。 他捂住耳朵疯狂地喘气,等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已经点击了挂断,并给方致远拨了过去,一字字挤出牙缝:“如果我能变得更像我母亲,你会对我稍微改观一点吗。” “……”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说不定呢。” 方瑾瑜深呼了几口气,挂掉电话缓了会儿,怕黎潇担心,很快回拨了过去。 他语气稍稍有点疲惫。 “刚刚,忘了给你摘你想要的香蒲。”
第26章 方瑾瑜没抱希望能骗过黎潇,但其实也并没有骗,他确实是忘了摘香蒲这件事儿。 黎潇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路上小心点,还说下次要和他一起回临城玩。黎潇明明知道他已经吃过饭了,还没话找话地问他要不要出来吃饭。 他刚才有点被方致远的话刺激到了。方致远说话很直接,也很尖锐,却又完完全全说中了。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情,他这个时候应该会选择待在角落里自我消化,不去影响黎潇,也正应了方致远说他‘有事憋在心里不说’和‘悲观’这两点。 从没经历过叛逆期的他突然陷入了一种叛逆的循环——既然方致远认为他悲观,那么如果他以消极的态度去处理这件事,不就更应了他‘悲观’这一点吗。 他想起黎潇从不允许他因为这种事情消极,刻在DNA里的规训也在反复提醒他‘黎潇非常讨厌他自怜自弃’这一点。昨天黎潇给他治好了不好好说话这个坏毛病,今天他要是再犯别的毛病,那估计会罚得更狠。 于是他就答应去了。 和黎潇吃饭的时候,黎潇应该是看出来了他情绪不好,但是也没多问,还是延续今天上午的聊天模式,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聊。 回到方瑾瑜家楼下的时候,黎潇让他低下头来,把他按在怀里又亲了他一次,说是奖励他主动迈出克服阴影的这一步。方瑾瑜被亲得头晕目眩,几乎是飘着脚步回到家里,梦里都在回味这个吻,再也没有想起方致远说了什么。 - 从这周开始,黎潇给方瑾瑜定了个规矩,每日三餐按时吃饭,不可以拿小面包替代,并且还要拍照打卡给他发过去。 以前高中的时候方瑾瑜要么忘记吃饭,要么就是吃得很敷衍,随手拿个小面包就打发了事。黎潇和他坐同桌的时候还能监督他按时吃个几餐,上大学之后就管不住了,上班之后还因为这个弄出低血糖来。 于是黎潇只好通过惩罚来矫正方瑾瑜这个臭毛病,忘吃一餐罚五下藤条,两餐十下,三餐二十下,无限加倍不讲价。 方瑾瑜平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才刚开始就为自己赚来了五下藤条,于是他午饭不敢再忘,一下班就来到了久违的公司食堂。 他选了两个菜加米饭,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坐定就看到文烨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文烨大大方方和他打了个招呼:“少见,你也会来食堂吃饭?以前每次都见你在办公室吃面包。” 方瑾瑜顿住了动作。 “停!”文烨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就是特地过来和你解释一下,其实我也是那个什么,要不然我能出现在那个地方?所以别再想前天的事情了,也别再躲着我,行吧?” “……啊?”方瑾瑜其实并没有很在意那件事儿,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这短短十分钟的焦灼早就让他抛到了脑后,“没有啊,你想多了。” 他拍了个照给黎潇发过去,觉察到文烨话里的某个词语,明知故问:“‘那个什么’是什么?” “……M,我也是M!”文烨尾音提高了几分,反应过来这是在公共场合,赶紧收了声,“真没有?今天上午我过来找你,你怎么理都不理我?” 黎潇给方瑾瑜回了消息,让他吃完再拍一张,怕他中途偷偷倒掉。方瑾瑜边回消息边说:“你今天上午有找过我?” 文烨深呼了一口气,一时无言以对。 “我没不理你,可能我那时候比较专心,没来得及理你,”方瑾瑜放下了手机,“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呢,那个卡牌到底是谁设计的?” “啊?”文烨低头吃了几口饭,“我啊。” “没人给差评吗?” “你说什么呢!”文烨忿忿不平,“这个卖得可好了,怎么会有人给差评呢?!” 他还打算多辩解了几句,视线非常巧妙地扫了方瑾瑜手腕上还未消去的红痕,顿了两秒,拖长了声音:“哦——我知道了,看来你那天不太好过。” 顺着文烨的视线,方瑾瑜这才发现手腕上被绑出来的红痕露出来了,他羞愤地扯了下衣袖:“你设计这东西是受什么刺激了,你不是M吗?为什么不多设计点加分格?” 文烨很没底气地说:“M难道不想多受点惩罚吗……” “你还设计了五十下藤条,”方瑾瑜越想越气,“你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概念五十下是个什么程度。” “停!停!”文烨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设计个友好版的,好吧!声音,声音太大了!” 方瑾瑜这才反应过来,倏地噤了声。 隔壁桌刚好就是他们设计组的同事,见他俩坐这边,还热情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方瑾瑜礼貌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机械地吃完了大半碗饭。 文烨也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 许是吃得有点无聊,文烨用筷子戳了戳米饭,又和方瑾瑜搭话聊了起来:“原来是能聊天的吗?” 方瑾瑜:“?” “你今天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文烨说,“你以前看起来像那种书呆子好学生,就是不爱聊天的那种,我还以为不能聊呢?原来是能聊天的吗?” 方瑾瑜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文烨端详了他几秒:“又蔫下去了。” “没有,”方瑾瑜轻咳了一声,“他让我多和别人交流。” “谁?你主子吗?” 主子…… 方瑾瑜怔了片晌。 这是个什么词?他不受控制地咂摸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个词语代指过黎潇,这个词好像和他以前经常叫的‘主人’又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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