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屋子还不是这般光景。 周如意眉头紧锁,动作利索地关上窗,打开大灯,擦干地板,寻遍每个房间,不见一人一猫的身影,试着给许闻松拨出电话。 侯铃拖着缓慢而沉重的尾音,像令人焦躁的倒计时,跳过十九个数字,“嘟”声倏地断停,一道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 “Kalyan。” “许闻松?!”周如意担忧地喊了一声,随即迫切地问,“你在哪?” 许闻松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对不起。” 周如意捏紧手机,强力压抑从心底溢出的慌乱,细声呼唤:“许闻松……” 电话那头只有呼呼的风声。 “许闻松?” 周如意忐忑地喊。 “许闻松?” 对面仍然无动于衷。 周如意的眼泪霎时奔涌,颤抖着又喊了几遍,一声比一声破碎。 就在将要心灰意冷时,许闻松开口了,话音微弱,裹着满满的歉意。 “对不起,我把哼哼弄丢了。” 周如意顿时恢复活力,像许闻松能看见似的,用力摇摇头,认真地说:“没关系,哼哼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在哪?我去陪你一起找。” 许闻松在跑步,喘气声清晰入耳。 “看桌上的便签。” 说完这句,许闻松挂断了电话。 周如意立马跑进房间,果真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张白色便签,上面熟悉的字迹写着一句“我回老家扫墓,哼哼没人照顾,我带走了”和老家的地址。 许闻松变了,是往回变的。 周如意看着这行字,怎么看都像从前的许闻松。 他松了半口气,立即收拾东西锁好门,往许闻松老家赶。 许闻松好像没有因为新闻的事郁闷。 他是带着哼哼走的,不可能有离开的念头,也绝不会伤害小猫。 周如意一开始不打算告诉许闻松自己早就知晓事件全貌,怕他误会自己是因为怜悯留下的,事到如今说不说都没什么区别,许闻松都会认为自己在可怜他。
车开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周如意下车时看了眼手表,本意瞥一眼时间,忽地看到上面多了一串数字,脚步猛地停滞。 91 100 上面是许闻松的心率。 周如意对许闻松什么时候戴的手表毫无记忆,他上一次看手表是昨晚九点,那时候还只有一串数字。 他想到许闻松可能是怕他找不到地方走丢了,特地戴的手表,不由自主勾起嘴角,随后拿出手机连接手表,追踪许闻松的位置。 许闻松的定位在河岸上,是静止状态。 周如意撒腿跑到河边,朝定位望去,远远看到嫩绿柳枝下一道瘦苦伶仃的黑色身影,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许闻松!” 许闻松扭头看他,大衣衣摆在风中摇曳,发丝飘向他的方向。 怀里的哼哼看到他,大声叫唤着跳下地,一蹦一蹦地跳到脚边。 周如意稳住紊乱的呼吸,抱起哼哼靠近许闻松。 许闻松垂下脑袋躲避对视,周如意看到凌乱发丝间细细密密的水珠,拉住他的手掌,说:“雨下大了,先回室内,哼哼也不能淋雨。” “嗯。” 许闻松任由他牵着走。 周如意走了一小圈,没看到什么便利店或者旅店,就把他带到了陈奶奶家。私心想借着这次机会坦白日记里没写到的东西。 “哎哟,你怎么来了?你……” 陈奶奶惊喜的嗓音在看到许闻松的那一秒倏地停止,眼眶慢慢睁大,不确定地喊:“小许?” 许闻松抬眸看了眼陈奶奶,接着看向周如意,眼里有诧异和慌乱。 “奶奶,这是我朋友,许闻松,性格有点内向。”周如意握紧他的手,对陈奶奶笑着说,“我们回来看看,看天快黑了,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这附近没有旅店,我就想麻烦您收留我们一晚。” “啊……哦!哦……这样啊……”陈奶奶钉在许闻松脸上的视线转向别处,大方道,“说什么收留,你们想来随时来,提早说一声我好准备饭菜嘛。” 周如意三年磨砺的笑容比蜜糖还甜:“谢谢奶奶。” “那,那行,我去把屋子收拾出来,你们坐一会,喝喝茶。” “不用不用,奶奶您坐着就好,我们收拾,等会儿收拾好了再帮您做饭。”周如意把正伸懒腰的哼哼放到奶奶脚边,“还得麻烦您帮我们看一下猫,这猫可黏人了。” 陈奶奶看着不停扒拉她裤脚的猫,不由得笑了起来:“诶,诶,好,那我看会猫,就楼梯旁边那个屋,你们有弄不懂的喊我。” “好。” 三年过去,周如意已经替代许闻松成为了社交挡箭牌。 他拉着许闻松走进那个狭窄的房间,关上门,看到许闻松还是那副表情,做了个深呼吸,打算用相对轻松的方法坦白。 周如意踮起脚,两条胳膊勾住许闻松的脖子往下压,迫使他弯腰直视自己,然后退了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亲了亲他的嘴唇。 “你问,我就答,不然就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答案。” 他的话音轻佻又坚定。 许闻松眼眸颤动不止,既胆怯又恐慌,在他的压迫下流出了泪。 周如意久违地产生了一种把许闻松欺负哭的感觉,不禁流露出苦涩的笑,和从前的许闻松一样,无奈道:“我只是想和你多说话,又不是凶你。” 许闻松垂下眼帘:“对不起……” 周如意合眼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说对不起了吧?你怎么一点都记不住。” 许闻松没有说话,泪流不断。 周如意的额头蹭到他紧皱的眉头:“你问吧,我什么都愿意说。” 许闻松沉默了很久,像在做心理准备,不时传来呼气声。 周如意闭着眼,耐心等待。 又过了半分钟,许闻松张开嘴,声音颤颤巍巍:“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周如意如实回答了三年前从他离开之后的所有调查,还有偷偷跑到美国看他的事。 末了,周如意睁开眼,啄吻面前如山石崩塌的眼眸,娓娓道:“许闻松,你真的很蠢,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不信,我愿意陪你承受所有痛苦和坏情绪,你不相信,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陪你治愈,你不相信,为什么呢?” 他的手抚过许闻松的耳朵,撩起鬓角发丝。 “你为什么这么自私,只愿意相信你想相信的,你如果真的爱我,考虑我的感受,就应该相信我。” “许闻松,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管是你的父母,我的人生,都是自然的事件,你改变不了注定坏的结局,也没办法把好的结局改成坏的。” “如果非要说你的错,那就错在没有爱惜自己。” 周如意滚烫的泪滴在许闻松的手背上,他握紧这只沾过血的右手,放在唇下,感受它一如既往的柔软与温暖。 “许闻松,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没有杀人,对吧?可是,你无论再怎么内疚,再怎么把错揽到自己头上,都改变不了结局,为什么不试着走下台,用第三视角思考呢,你不是许闻松吗?” 周如意好像把话说得太别扭了。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许闻松清醒过来,只能用许闻松能听进去的词藻开导他。 许闻松抬眼注视他,喉间发出细微的啜泣,分明比前些日子哭得更痛苦,周如意却感觉这张脸上的阴霾被风吹散了。 这是许闻松教他的“一眼确信法”,说是直觉、了解、猜测,都无法反驳,但他的确信从雪地里那一眼就开始,他们的感情证明了确信的准确性,所以确信就是确信。 周如意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抬起手抱住许闻松,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嘴唇贴上耳畔,轻轻说:“我已经变成可靠的大人了,许闻松,我现在和你那时候一样大,我什么都可以做到的,相信我。” 许闻松没有应声,肩膀随着抽泣颤抖。 周如意也不再说话,静静抚摸许闻松后背。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陈奶奶的声音:“收拾好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周如意朝着门板说:“不用,奶奶,我们稍微坐一会儿,马上就出去。” “好,不着急,休息一会,我去煮点东西给小猫吃。” “谢谢奶奶,我们马上来。” 周如意听门外脚步声远去,松开许闻松,哄孩子似的说:“我先去帮忙了,你自己收拾收拾房间,然后休息一会儿,好吗?” 说罢,他拉着许闻松坐到床上,弯腰亲了亲额头,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身后的人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 周如意愣愣地回头看他。 许闻松仰着脸,红通通的眼睛直视他,张了张嘴,忐忑地问:“Kalyan,你……喜欢我吗?” 周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闻松又收回了手,弱弱道:“没事。” 看到他这副模样,周如意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虽然不明白许闻松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他弯下腰,捧起许闻松的脸,从上俯视这张脸,笑得更开心了。 “如果你在三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绝对不会回答,但是现在你都被我说哭了,我不回答好像说不过去,那我就勉强回答你吧。” 他开了个玩笑,然后假装思索了几秒,弯着眼睛说:“我喜欢你。百分之九十九的喜欢。如果你今天晚上抱着我睡觉的话,就是百分百的喜欢。” ----
第89章
周如意是被焐醒的。 静湳市四月份的温度算不上低,奶奶又给他们垫了几层褥子,按理说应该正好才对,可他醒来时身上黏糊糊的,额头两鬓都是冷汗。 他迷茫地望着透进薄光的窗户,等待大脑加载,忽地察觉到腰间不属于被子的重量,猛一侧头,看到的是许闻松的喉结。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腰上的重量是许闻松的胳膊。 昨晚睡觉前,他明示暗示许闻松好几次,还使出了苦肉计,许闻松半点反应没有,现在居然抱着他。 排除自己梦游硬拉着许闻松抱自己的可能性,有两种可能,一是许闻松不好意思在他醒着的时候抱,后半夜偷偷蹭过来的,二是许闻松梦游。 不管是哪种,周如意对许闻松的喜欢上升到了百分百。 他无声地笑着,偷偷从许闻松怀里挪,感受这个久违的怀抱。 反正睡醒就要洗澡,多出点汗也没什么。 他闭上眼,没能睡着,做了个短暂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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