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闻松一眼明了:“刚起床过来的吧。” “管我?”周如意屈起膝盖,捏了个叉子从果盘里挑草莓吃,口齿不清地扯瞎话,“我喝露水。” 许闻松思维跳脱,突然道:“周凤凰。” 周乐没明白:“啥意思?怪土的,听着比周如意还吉祥。” “什么叫比周如意吉祥?你周乐又好到哪去?” 周如意对周乐这句话万分不赞同,他虽然也没听懂,但提前开始生气,因为许闻松每次给他取新外号,都是在看他丢脸的时候。 “我在夸你啊,小如意,你想想,如果你不叫周如意,不就没有小如意这么可爱的昵称了吗?” “那你怎么不叫周吉祥?” “我跟你不是一个妈啊,要叫也是周如溯叫……”周乐忽然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恶啊,他凭什么不叫周吉祥,我真想叫他吉祥哥。” 周如意被这个土气的名字逗乐。 许闻松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周乐回归正题:“所以周凤凰是什么意思啊?” 许闻松解释道:“此鸟出于昆仑,非梧桐而不栖,食松子,饮朝露。” “太贴切了,小如意本体。” “贴你脑袋。” “嘿嘿,这么看来,许闻松的名字是我们当中最好听的了。”周乐好奇地问,“闻松名字有什么故事吗?” 周如意也很好奇。“许闻松”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不止是好听,似乎已经扎进了心里,成为了他命运中的一部分。 许闻松摇摇头说:“我的名字不算有故事。只是因为我妈妈姓许,爸爸姓闻,松是我出生时母亲在做的科研项目其中一个字。” 周如意眼中诧异。没想到这个名字的由来这么普通又随便。 许闻松的父母都是理科博士,看似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那也应该翻翻字典,多花些时间,经过深思熟虑再起名,而不是用两个人的姓氏和桌上随便看来的字结合。 他为许闻松忿忿不平,转念一想,“周如意”这个名字是奶奶为了自己能让她称心如意起的,不比“许闻松”的来历好到哪去。 周乐也同样惊讶:“啊,好意外啊。我一直以为是‘许雪间闻松,许月间闻竹’的前句。” 许闻松性格乐观:“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周如意一开始也认为是某句诗的字眼,然而现实很残酷。 “不行,我的名字这么俗气,你们也得一起俗。” “俗吗?大家叫乐乐比叫闻松次数多,说明大家都喜欢你的名字。”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因为把我当狗喊,才一天天喊乐乐。” “不会的,你想多了。” “你阴阳我。” “啊?” 随口胡侃几句,许闻松和周乐继续下棋,两人看样子一个学霸一个蠢瓜,竟然你一句将军我一句将军下得有来有回。 周如意怀着心事给他们沏茶,然后看着许闻松的手发呆。 此时此刻的和谐安宁将星离雨散,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之后再重逢。他很快又要回归孤身一人的生活,再没人时时闹他,时时安慰他。 换做以前,周乐和周如溯回校,周如意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许闻松是独一无二的例外。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连他的心都有了变化——从麻木到学会渴望爱,许闻松给他从未有过的新奇和躁动,就像Emily Dickinson的诗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周如意甚至隐约产生“只要有许闻松在什么都不用怕,没有许闻松生活无趣”的极端想法。 放飞思绪胡思乱想时,耳边的对话从棋局转至他心所想。 “对了,你明天回还是后天?” 时间比周如意预想中紧凑。 许闻松思索几秒,捏着棋子行步,边说:“李教授让我今天回去,帮他看论文。” “啊?哪个李教授?” “隔壁数学系。” “你小子可以啊,都混进数学系了。那你怎么没回去?” “教授都看不下去的论文,我何必凑上去给自己找晚上睡不着的理由。” “哈哈,也是,那你没什么事儿后天再回呗,明天最后疯玩一天,后天咱俩一块儿回。” 许闻松看向周如意:“我买了明天傍晚的高铁票,回一趟家,给Kalyan周测完就走。” “你还真尽职尽责啊。”周乐感慨完,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失落的表情,笑道,“小如意也要开学了吧?难怪大早上脸色这么难看。” 周如意垂着眼帘不说话。 周乐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哎呀,大家都是这样的,你不用把开学当作世界末日,我和闻松临近开学也会厌学,过个两周就好了。” 周如意只想要许闻松一直陪着他。但这样的要求太过分,注定要烂在他的心里。 周乐在感慨高中生活,喋喋不休。许闻松专注地听着,偶尔给个回应。时不时转脸看他一眼,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清晰倒映出他的忧愁。 周如意越想越悲观,越想越难以接受别离。 强烈的剥离感像剔骨刀一样剜去他的精神,不安和苍凉从此时此刻一直蔓延到翌日傍晚。 周如意像被抽掉了某根精神支柱,心情跌落至谷底,这一整天都没怎么接下许闻松的话,昨晚一起睡觉也没有过多交流,只有紧密的怀抱表达出他的不舍。 周测结束后,许闻松回房间收拾行李,开车送他前往高铁站的周乐早早侯着。 周如意不想看到许闻松从眼前彻底消失的画面,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流眼泪,拒绝和许闻松告别,躲进被窝里偷偷啜泣。 一窗之隔的走廊里人声和脚步声迭起。 “收拾好了?这么少?你的书呢?” “书太重了,拜托你明天帮我寄到家里。” “行。那走吧,要是忘了什么东西我再拿给你。” “好。” “小如意呢?” “房间。” “不是周测完了吗?他干嘛呢?不出来送送老师。” “可能是犯困吧。” “你昨晚也讲题了?” “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个点儿犯困,他也没熬夜啊。” “不清楚。” “我懂了,是你刚刚讲题太催眠了,我高中也经常数学课睡觉。” “嗯。” “走吧。” 两道脚步渐行渐远。 世界万籁俱寂。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 周如意攥紧床单,闷在枕头里的嘴巴泄出一声抽泣。孤苦的心间不断念着“许闻松”这个名字,企盼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雪停后升温的天气把他蒙出一层细汗。 “许闻松……” 他像那晚声音颤抖呼唤着许闻松,却得不到回应。 “许闻松,许闻松,许闻松……” 他的语气越来越焦急,越来越像自欺欺人。 喊出数十声,许闻松离开的事实彻底把他淹没。像冬日里唯一一根火柴被风吹灭,无论怎么摩擦都生不出火花,到最后磷片稀碎,木棍断裂。 万念俱灰之时,他信仰的人觉察到他的希望,奇迹叩响门扉。 “Kalyan,我可以进去吗?” 熟悉的嗓音穿过门板。 周如意眼中焕发生机,狼狈地从被褥里爬出。 刚抬起上身,门被推开,穿进日光和昏暗夹缝的许闻松对他的眼睛,动作顿时僵硬,表情惊诧,然后转变为深深的关切。 “Kalyan?” 许闻松手合上门,张口呼唤。 周如意看到许闻松的脸,眼泪如水坝决堤哗啦啦下流,话音如同已经碎裂的玻璃杯:“许闻松……” 许闻松眼眸一震,立即走近,两人几乎同时张开双臂抱住对方,一寸寸身体紧密相贴。 “许闻松……” 周如意靠在许闻松颈间啜泣,眷恋他的体温,情绪崩溃。 “别走,不准走……许闻松,别走,我恨你,许闻松……许闻松……许闻松……” ----
第32章
“Kalyan,对不起。” 许闻松半坐床沿,搂着周如意的腰抱到腿上,亲昵地贴近他的脸颊,话里满是愧疚:“我昨天就感觉到你情绪低落,却一直没开口确认。” 周如意沉浸在分离的悲痛中,听不进别的话,喉间只剩哭声。 他趴在许闻松肩头战栗,像溺水的人抓紧岸头伸来的竹竿,疯狂绞紧臂弯里的脖颈。 相比被他看得比命还重的羞耻心,他更想要许闻松。不管现在的他看起来有多愚蠢,有多孩子气,都无所谓,他只想要许闻松。 许闻松蹭他的脸,耐着性子听他哭了一会儿,勒腰的手掌游走到背骨,轻轻抚摸,试图止住他的哭声。在耳边柔声道:“Kalyan……你是大孩子了。” 周如意置若罔闻。他从不觉得自己会长大,会成为真正懂事的孩子。就算会,也绝不是在和许闻松分开这件事上成长。 “Kalyan,听我说。”许闻松作为朋友以老师的口吻道,“离别不可怕,因为你和我都是活生生的人,只要记得,只要思念,总有重逢那天。相信我,我不会忘记你,你不会成为我的过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周如意的逆反心被最后一句话拉了回来,仍在悲泣,隐约的理智冒上心头。 许闻松见话有奏效,语气轻松了许多,以平时玩笑的模样接着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离别是人生阶段必经的过程,我们只是暂时不能在现实中见面,不代表不能打电话呀。” 听到前半句话,周如意哭得更凶了。 年龄的差距让他们当下的生活无法重合,而他的生活是无尽的淤泥地,不可能强求许闻松从他的光明生活回头看自己。 他想要的是现在,不是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恨你,我恨你……” 周如意为自己可耻的自私惭愧到泣不成声,既定的结局被他视作生活的把戏,自欺欺人不肯接受。 可无论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这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闹到现在左右为难的地步,都是因为他的胡搅蛮缠。 如果他再不放手,结局只会更凄惨。 许闻松看他从爆发性的痛哭流涕到突然沉默,被这副精神病似的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吓得眼眸惊战,语气从忧虑染上慌乱:“Kalyan?” 周如意用尽了毕生的尊严控制住哭声,紧套脖子的手臂一点一点松懈,慢慢收回,眼眸低垂目光躲闪,心有万般不舍地离开许闻松。 “再见。” 为了不让哭声从话音中泄露,他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Kalyan……” 许闻松看出了他强装出来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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