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分可怜,在这句话之后达到巅峰,李贺竟生出了风水轮流转的唏嘘。 伤口并不深,医生做了简单的碘酒处理之后,为闻柏意贴上了胶布。李贺拿着结算单从一楼大厅上来,看到闻柏意颓然地坐在长椅上,望着过道上的白炽灯发呆。 李贺以为他在想宋惠然带来的那一场闹剧,却没想到闻柏意开口问道:“如果我直接把那个兽医的号注销了,许时延还会发现是我在骗他吗?” 李贺坐到他旁边,“大概率不会吧。” “会。他比谁都聪明。解决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他坦诚。”手机被他紧紧地拽在手中,道理他都明白,做到却很难。 “你和许先生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恢复,这时候去惹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说我冲动、多疑、欺骗、自以为是。如果我每改掉一个,就离他近四分之一,我们和好的概率就会多百分之二十五。”闻柏意侧过头,看着走廊上的玻璃窗,绿色的枝丫探进来,晃得光影落在地上都变得细碎。 “没有人能理解我对许时延的过度保护,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是一场自我感动。但如果他们曾经历过我的绝望,就能明白……” “我不能再让我在乎的人,死在我的面前了。” ---- 闻柏意: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爱我了。
第51章 51.0 天台 闻柏意和李贺准备离开医院,刚走到台阶,就被一个匆匆忙忙跑过去的男人撞到。 李贺伸手抓着闻柏意的手肘,避免他被撞下去,却看到闻柏意紧跟着那人后面又折回医院。 李贺不解地问了一声,“闻总,是需要找他算账吗?” 闻柏意低声吩咐:“快跟上。” 闻柏意快步跟着,看着那人冲到急诊窗口,伛偻着身子半弯着腰探头进去问:“现在还有专家号吗,帮我挂一个?顺便能借下轮椅吗,我太太走不动路,只能推进来看诊。最好是再派个护工帮我把她抱到轮椅上……” 工作人员低头打字,看也没看一眼地说:“急诊不分专家号,轮椅在咨询服务台那里有。护工在住院部才有,大厅没有的。” “行吧。”男人急的头上都是汗水,接过窗口里扔出来的挂号单,站直身子正准备找服务台,就看到闻柏意推着一个黑色轮椅走来,对着他毕恭毕敬地说:“金博士,轮椅借到了,您夫人在哪儿?” 金博士见着是闻柏意,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抓着他的手腕激动地说:“闻总,我太太还等在外面的出租车上,劳烦你帮我把她抱到轮椅上。” 李贺跟上来想要代劳,闻柏意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说:“不用。你先去急诊那里帮他们签到。” 闻柏意推着轮椅快步跟着出来,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着金博士就大喊:“能不能快点啊,这耽误挺长时间的了。” 金夫人神色虚弱地靠坐在后座,闻柏意躬身进去把她打横抱起,动作温柔地放在轮椅上,从包里掏了几百块拍在汽车后座上,厉声说道:“多的钱就当延时费了,谢谢。” 司机悻悻然地把钱抓过来放进兜里,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金博士还喘着粗气,看着老伴露出惊讶的表情,忙介绍道:“这位是闻总,刚好也到医院看病,就顺手来帮帮忙。” 李贺在三楼走廊尽头等着,看着他们过来迎上来,“刚好,还差一位就到您了。” 金博士激动地抓着老伴的手,半蹲下身子不断的询问:“这会儿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想不想吐?要不要喝点水?” 金夫人反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没事,我都说了不用跑医院,你非得来一趟,还麻烦了闻先生。” 叫号系统叫到金夫人的名字,两人进了医生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捏着一张薄纸说是需要办理住院。 李贺接过单子就去一楼,闻柏意带着两人乘坐电梯到住院部,十多分钟后就让金夫人顺利入院。 “闻总,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等把人安顿好了,金博士轻轻关上病房的门,走到外面对对着的闻柏意道谢。“正吃着晚饭,她就突然晕倒在餐桌上了,我一个人把她背上出租车,实在是没力气了。” “您太太怎么了?” “脑子里有颗炸弹,压迫着神经,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缓过来了看着倒像是没事儿人。只能说是闯一关算一关吧,医生让留院观察几天,害!这医院我们都是常客了!”金博士自嘲地说着,往关着的房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有烟吗,我出来的急,落家里了。” 闻柏意递过去一支烟,陪着金博士走到户外阳台。 烟雾缭绕之中金博士长叹一口气,说:“年轻的时候忙着工作,没打算要孩子,到老了又有点后悔了。要是家里有个年轻人,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但您在科研上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每一种付出都会有回报,只是回报的形式不同罢了。”阳台的风很大,吹得闻柏意眼睛干涩。“某些时候,许时延特别像您,项目进展到关键时刻,恨不得住在实验室里。” 金博士听他提起自己的学生,眼神里流露出欣慰之色,“你还真别说,我是把许时延当半个儿子的。其实今天出了事,我第一反应也是给他打电话。但情况实在太紧急了,我也不能在家里干等着……他这会儿直接在往医院赶,等会说不定还能跟你碰上。” “他在来医院的路上?”烟灰一抖,落在了手背上,烫的闻柏意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捂着额头,像是条件反射般不愿意让许时延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那我先走了……” “你不想见他?你不是正追得紧的吗,都追到研究所里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费尽心思给景逸张罗,不就是想和时延破镜重圆。”金博士抬手拍了怕闻柏意的肩膀,皱了下眉头后,又说:“我是不排斥同性恋的,只不过啊,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老了以后也只能靠自己。” “未来的事未来再担忧,我只思考我眼前能掌控的所有事情。”闻柏意答道。 “哈哈,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金博士尴尬地笑了笑,倚在阳台上深吸一口烟。 “博士,我认识几个美国的肿瘤科专家,金夫人的病检报告可以发到我的邮箱。他们先了解一下详细的病情后,再给您一份权威的诊断方案。” 金博士有些意外,斑白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用手背拨开后说:“那就拜托闻总了。” 闻柏意又开口说:“还有一件事,希望您也能答应我……” 金博士下意识地说:“时延虽然是我的学生,但他性子坚毅,不是那么容易被说动的。你和他的事,我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可以试试。” “您误会了。我是希望,您别在他面前提今天的事,还有我帮您找医生,都不用告诉他。”闻柏意出言打断。 “阿延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我替您找医生,纯粹是出于感谢您这么多年在景逸的付出,换成是其他任何人需要,我都会这么做。” “我不想让他觉得,是我在蓄意接近他身边的人。挟恩图报,逼着他回到我身边。” “你……”金博士和闻柏意并无私交,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闻氏继承人和许时延前男友。前个身份断了他们研究所的资金,后个身份伤了他最喜欢的学生。金博士原以为闻柏意的帮忙,都是冲着许时延,听到这里才对他刮目相看。 “我懂了,那我们进去吧。等会要是被撞见了,我是真不擅长撒谎。”金博士灭了烟头,扔到垃圾桶上的沙子里,推开了走廊的门。 许时延赶到之时,金夫人已经睡着了,金博士躺在陪护床上打着盹,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半睁着眼睛说:“嘘,咱们出去说。” 金博士提着水瓶去开水间打水,滚烫的热气蒙了他的眼镜片,“都跟你说了不用过来了,还非得来这趟。你师母说你是个有孝心的,要不是输的药里有安神的作用,还想着等你来说几句,让你放宽心。” 许时延接过他手上的水瓶,提在手上跟在他身后,说:“老师,我父母去世的早。这些年您和师母待我的好我都记着的,您不用和我说这样见外的话。” “想想你刚到景逸的时候,大学都还没毕业,这会儿的功夫都快奔三了。七年,时间真的过的很快啊!”两人并肩走着医院的长廊里,刻意压低了声音谈着过往。 许时延心念一动,进景逸也代表着他和闻柏意那荒唐的开始,一晃而过竟然已经有了七年。 “我记得那时候,闻氏企业突然说要注资我成立研究所,并且指定一位学生作为项目组负责人。我那时候觉得,怎么会有人拿科研这么神圣的事情来开玩笑。我把他们的对接人狠狠地骂了一顿,让他们拿着他们的臭钱有多远滚多远。没成想,他们要塞得人居然是你。” “我也觉得很奇怪,您当时突然离开学校成立景逸,还把我招了进去。我以为老师是很反感和企业打交道的。” 许时延从没听金博士讲起这件事,当初金博士从学校离职成立景逸研究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曾问过老师为何下定决心做这件事,金博士却闭口不答。 今夜却不知怎么了,金博士倒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儿。 “当时闻氏又来了一个人当说客,光是来我家就跑了四次。最后一次我开了门,他拿着厚厚一叠的商业企划书站在门口,跟我说了一段话,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金博士把热水瓶放在角落里,拍了拍沙发的一角,示意许时延坐下。 “学术和产业,就像是一条被大峡谷分割的两座大山。学术发展和产业生存,如果不架起一座深度融合的桥梁。那么就只是一堆不落地的科研数据罢了。” “人人都说做企业的满身铜臭,但如果没有完整的市场应用链条推动科研发展,所有的成绩都只会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谈罢了。”许时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研发非一日之功,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说,还要有强大的资金做保障。外面的人看着科学家的头衔光鲜亮丽,其实我们比谁都穷。” “所以,蝴蝶项目能够走到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在这七年里,闻氏企业确实给与了最强大的支撑。现在我们把项目移交到中科院,对闻氏的股价是一个致命的打击。闻氏本就岌岌可危,现在更是被踹到了悬崖底下……” “老师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许时延觉得屋里有些闷热,解开了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 “啊,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那时候说服我的年轻人,就是闻柏意。只是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投入这么多的财力来做这件事儿,到头来却没落着一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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