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疲惫的心在这一刻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微弱的灯光下,有人等他。 白榆轻轻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却被苏禾忽然睁开的眼眸惊到了。 白榆被吓了一身冷汗,慌张开口:“妈?”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禾眼里没了以往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他从没见过苏禾发火,更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悄然间一点温热滴在他的手背。 这么要强的人在这样昏暗的灯下,悄然落泪。 白榆慌了,从前不论遭遇何种艰难苏禾都绝不低头,现在因为他落泪了。 他又一次让她伤心了。 “妈,对不起。”白榆跪在苏禾面前,垂着脑袋。 “白榆,你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供你上学!说不读就不读?!” “你没有文凭怎么办啊?!你告诉我!”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 苏禾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 苏禾把他的胳膊掐的青紫,白榆能感受到她的绝望,他不敢抬头也没有辩解。 突然苏禾一抹鼻子:“走,我们回家去!这病也不治了!” 说着就要拉白榆起来,白榆死死拽住她眼泪夺眶而出:“妈!不要!” “不要!妈——我只有你了!” 只这一句苏禾拽着他的手陡然失力,她把白榆一把抱进怀里,二人相拥哭泣。 这段时间她不知道白榆是怎么过来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抱起来全是铬人的骨头,明明她的小榆以前不是这样的,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她弄成这样。 “小榆,妈妈对不起你……” 很久之后白榆在她怀里睡着了,苏禾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跟着我,你吃了很多苦。 整整一夜苏禾都没能合眼,她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可到底一步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第36章 灰色时光(六) 第二天苏禾向往常一样煮了面给他,今天没有荷包蛋,整个清晨苏禾只是看着白榆不做声。 越是这样白榆心里就越慌,正当他搜寻话题准备开口时,苏禾提出要出去玩一阵子。 苏禾的情况不稳定,并不适合外出旅游,但白榆自知理亏,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 下午他辞去手上的工作,收好行李准备带苏禾出去玩。 也正是这个机会让他真正看见了苏禾年轻时是多么风情万种。她喜欢买包包,爱穿裙子特别是长裙。 白榆很高兴能跟她一起出去,因为生活的失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近乎悠闲的时光了。 在机场苏女士穿着卡其色风衣带着大墨镜,脸上带着薄妆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身后跟着她的怨种儿子,一个人拉着两个大箱子艰难前行。 苏禾一向健谈登机后逮着旁边的外国友人,用着中式塑料英语看似愉快的交流。角落里的白榆都听不下去了,打断她:“妈,该吃药了。” 苏禾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都说了在外面叫我姐!” 白榆用力点头她才放开,对于苏女士这种要求他早已见怪不怪。记忆重叠回到那个夏天,苏禾送他来上学的时候也跟他提过这个要求“不喊妈喊姐”。 起飞前白榆再看了一眼信息,出乎他的意料张俞非竟然没有任何动作,没有索赔也没有告他。 白榆心里疑惑,却也带着侥幸的高兴,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有交集了。 飞行四小时他们落地在热带,这种气候最适合苏禾。 他们订了海景民宿,推开窗就能看到整片海域。微风裹挟着大海,迎面吹来有咸咸的味道。 白榆收拾好东西正好望见苏禾趴在窗台熟睡,海上吹来的风掀起她纯白的裙摆,他好像看到了少女时期的苏禾,单纯、洁白、自由又勇敢。如果没有他,苏禾会遇见更好的人吧。 白榆问楼下老板拿了床毯子盖在苏禾身上,忽然瞥见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虽然小但多。皮肤瘀伤! 难怪,在热带还穿着长袖! 苏禾是预感到什么了吧。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 在海边小镇的第四天,他们遇见了一个有趣的邻居,是一位外国友人叫Meinhard。 他对苏禾好像很感兴趣,经常约苏禾出去。而苏禾作为一个十足的颜控,对脸蛋好看且拥有绿色眼眸的德国人毫无抵抗力,每次都毫不犹豫的抛下儿子。 对此白榆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乐得自在,只有这个时候他真正的看到了属于苏禾自己的人生。她像小女生一样等待着Meinhard送她花,带她出去玩。 她如同岸边的鸥鸟一样自由。 结束旅行的前一天,苏禾最后一次见Meinhard告诉他,她要离开了。 Meinhard说了很多挽留她的话,都被苏禾以最温柔的方式回绝了。 她是真正的鸥鸟,没人能抓住她。 返航的前一晚苏禾痛的睡不着,骨骼、关节上的疼痛使她冷汗直冒。床边放着止疼药,苏禾艰难伸手,却把另一罐药给碰倒了,药片散落一地发出不小的声响。白榆闻声赶来就看见苏禾摔在床边,心里一惊。 “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起来。” 白榆没听她的一把抱起她,太轻了!真的太轻了! 他把苏禾轻轻放在床上,触到的皮肤烫的他生疼,情况又恶化了。 “妈……我们快点回去治疗吧,好吗?”白榆的语气里满是祈求,望向她的眼里泛着泪花。 “好。”苏禾强忍疼痛,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回A市的那天,苏禾早早就起了,画了个浓妆。 Meinhard送她的花还在窗台放着,是一株白色的绣球花。 “要和他道个别吗?” 苏禾摇摇头:“不了。走吧。” 徒留绣球独自绽放在明媚的阳光里。 *** 回去时他们没有选择飞机,而是走了较为平稳且迅速的高铁。苏禾的病情已经不足以支持她坐完这趟四个小时的航班了。 在高铁上苏禾就发起了高烧,烧的整张脸滚烫,路途还长,白榆几次都怕她撑不过去。 她的四肢已经有了明显的浮肿,浓妆也掩盖不住她面容的憔悴。 她整个人无力的靠在白榆肩头,她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白榆在发抖。正因为知道,她强忍着没有睡,她也在害怕,害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抵达A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白榆目标明确直奔医院。这十几个小时里苏禾已经反反复复发了三次烧,一次比一次严重,她再次被推入手术室。 晚间,医院里的人并没有比白天少,走廊里、楼道间多的是虔诚祷告的人。 只是今天又多了一个罢了。 他跪在手术室门口,双手合十,闭眼祷告。 凌晨三点,下了第一次病危。 他颤抖着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凌晨五点,第二次病危。 他还是那样跪着。 终于清晨六点整,死神将苏禾还给他了。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门,白榆看到苏禾身上插满了管子,那些管子从她的皮肤里穿刺进去。他看到了,看到了她的痛苦。 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半个小时后,护士允许他进去探视。白榆抹了一把眼泪,推门进去。 他轻轻坐在苏禾床边,她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了,他只能俯下身凑在她嘴边。 “小榆……妈……好疼啊……” 本来忍住的眼泪顷刻间决堤,不断的滴在枕边。 “不要……哭……“ 伴随着最后一字落下连接的仪器发出“哔——”的警报,她走了。 “妈!!!” 挣扎了一年多她还是走了,如残叶飘落在脚边,无声无息。 他抓着苏禾渐渐冰凉的手,这股凉意顺着掌心传入他的身体,渗入骨缝,冻得他直打哆嗦。 这种感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冷,而是心底衍生的悲伤从最根本的地方冰封,直至失去所有行动力。 猛然惊醒,他竟然出了一身虚汗。额前细细密密的冷汗,打湿了小部分碎发。 白榆曲起一条腿坐起。 屋里飘窗随风飘起,鼓起的帘子底下投落一片月光。 原来是没关窗。 他下床走近,月光皎洁明亮地撒在阳台上。 今天竟然是十五,难怪月亮这么圆。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去了,起码遇见林璟佑之后没有。可是今天他又做梦了,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林璟佑的回答。 他说:“是。” 天知道,当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白榆的心跳的有多快! 没有否认也没有模棱两可,他很肯定的说出了这个答案。 他认识我?所以记忆里暗中观察的部分是真实的吗?那个段记忆是真实的吗?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仅仅停留在了一个无法深想的层面。 可回过头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奢望的太多了? 也许,也许只是见过而已呢? 下一次、下一次他还能向他讨要这样的答案吗? 第37章 心动撞击(一) 那天之后白榆再没见过林璟佑,听齐延说他去A市出差了。这个节点出差很难不让白榆多想,是自己那天的问题给他造成困扰了吗? 他不知道。 他的上班生活仍旧平静如水,大约是距离上线时间近了沈霁也忙了起来,没再来骚扰他。 机械地做完一天的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日暮已经落下。这条路平常走的人不多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不远处就是家了,里头没有半点光亮。他的脚步停住,突然不愿往前。 可不回家他还能去哪儿? 犹豫之后还是遵循本能推开了无人等待的房门。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颗苹果,一口咬下,已经有些沙了。最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滋味,他又实在懒得整新花样,就拿水果对付了。 “有人吗?有人吗?” 玻璃上忽然倒映出一个人影把白榆吓了一跳。 他走进窗边看见外面是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生。 “开个窗!开个窗!” 白榆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真的开了窗,下一秒这人就直接落地在他眼前了。然后他极其自然的关上窗拉紧帘子,对白榆说:“关灯!” 开关就在手边,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白榆干脆的关掉灯,整个屋子一下自陷入黑暗。 等到真的寂静无声时,白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害怕。 这人不会是什么杀人犯吧?等会儿帮他掩护完不会就要杀人灭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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