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煜欢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欸,你是哪家的?看你饿了这么久的样子,身上又这么脏,你是不是没人要?”她心念一动,“不然你和我回去吧。我们那儿每天剩饭挺多的,还有一条看门的狗。它不凶,每天也挺无聊,刚好你可以去同它作伴儿。” 小奶狗啃完骨头冲她摇尾巴,竟像是听懂了似的,凑近舔了舔洛煜欢的小腿。它的舌头湿湿软软,洛煜欢没怎么接触过这么小的奶狗,她把它小心捧起来,却怎么也抱不好。 好小好软啊,她与怀里的小东西对视一眼。 小奶狗乖得很,被她抱得不舒服也不动,只小声哼唧。但洛煜欢到底没有抱狗的经验,她越弄它越不舒服,末了终于委屈地「汪」了一声。 就在洛煜欢忙着调整姿势的时候,她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狗不能这样抱。” 叶醒推着堆满了菜的板车走过来。 他今儿原是帮休假的大师傅过来买菜。不料半路上看见洛煜欢蹲在这儿和小狗说话。他觉得稀奇,没想过洛煜欢也会有这一面,索性就停在她身后多看了会儿。 说完之后,叶醒接过小奶狗轻放在怀里,又撸了它的后颈两把。几下之后,小奶狗舒服得眯了眼。他玩了会儿小奶狗,正开心着,一转头却发现洛煜欢握紧了拳头。 洛煜欢盯着眼前笑意满满的人,一想到他看见了自己手足无措抱幼犬的模样,她就觉得丢人,一眨眼的工夫脸就黑了。 偏偏叶醒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着了她。 他沉默了会儿,将小奶狗放在了板车上空出来的筐子里。 洛煜欢皱眉:“你把它放那儿做什么?” “师姐不是说要带回去养吗?” 收回目光望向叶醒,洛煜欢又变回那个冷漠严厉的大师姐:“你在这儿多久了?没事在外边乱晃什么,你不用练功?” 有风吹落了枝上的合欢花,它们一朵一朵地慢慢落下来,其中有一朵开得好的,正巧掉在叶醒脚边。他心念一动,弯腰把花捡了起来,然后放进口袋。 洛煜欢见他不答,还搞小动作,不耐地环住手臂:“怎么不说话,装什么哑……” “师姐。” 武馆里的人大多怕洛煜欢,但叶醒或许是初次见面就同她吵过。所以不但对她没什么惧意,还在看见她喝茶逗狗的样子之后,淡化了印象里她嚣张跋扈的印象,反而觉得她亲近可爱起来。 虽说已经代父亲担起了一家武馆,但洛煜欢也不过就是个年轻的姑娘罢了。 他指了指她的身后:“你头发上掉了朵花儿。” “什么?”洛煜欢回头,用手往后拍了拍。 “不在这儿……” 叶醒摇摇头,伸手就要去碰她的肩膀。正巧这个时候她转回头来,她心下一紧,下意识就抓住他的手往后掰,腿同时往下一扫,将人反剪在地上。 “嘶……师姐放放放手,疼!” “疼就对了,不疼我看你不长教训!”洛煜欢咬了咬牙,正欲松手,“我是不是同你们说过不要随便……” 她话还没说完,叶醒却一个挺身起来朝她手臂抓去,他的动作很快,分明是她教出来的招式,却是让她都反应不及。洛煜欢旋身反手挡住他的攻势,紧接着右腿横扫,不想他早有准备,侧身躲过,眼看着就要绕到她的身后—— 也就是在这时,叶醒停住了。 洛煜欢只觉得自己发上一动,像是有谁在那儿碰了一下。她顺着动作捉住了他的手,再回身,就看见叶醒龇牙笑着。 “师姐还要抓到什么时候?” 她的手有些小,包不住他的拳头,此时松了力气,握在他的手上还显出些暧昧来。 “我看你是真不长记性。”洛煜欢甩开手,声音凶狠,耳尖却泛起点点粉色。 叶醒耸耸肩,满脸无辜,他将手摊开,掌心里躺着一朵小花。 “是,师姐说过在你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能随意近你的身,我没记住,这是我不好。”他故意笑了笑,“可我不是看师姐头发上落了朵花儿,想给你摘了吗?” 他手上的那朵花先前被捏得太紧,已经有些坏了,此时被风一吹,剩下的绒瓣几根几根地飘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洛煜欢的脸色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看话本子了?” 叶醒微顿:“什么话本子?” “当我没说。”洛煜欢长出口气,“你分明可以直接同我讲,让我自己摘。” 叶醒理直气壮道:“我说了,可师姐不是没拂下去吗?” 洛煜欢被他气得想笑,她知道他嘴皮子厉害,也不和他多说,转身就走。 身后,叶醒推着板车追上来。 “师姐生气了?” “洛家武馆的大师姐气量这么小?这就不说话了?” “大师姐,你看看我呗,我也是好意不是……” 叶醒厚着脸皮念了一路,惹得来来往往许多行人注目。 眼见就要走到武馆后门,洛煜欢越发心烦:“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哟,大师姐肯理我了?”叶醒嘴角一勾,“那……” “这个拿着。”洛煜欢把桂花凉粉塞到他手上,“将板车送到后厨以后,就把这个给小师妹送去,小心端着别洒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叶醒重重叹口气:“师姐是拿我当跑腿的呢?” “多少人想给小师妹跑腿儿,我这是照顾你。” 洛煜欢从空菜筐里抱出那条小奶狗:“我进去了,你抓紧点儿,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小师妹该等急了。” 叶醒端着那碗凉粉哼哼两声算是回应,他推着车就要跟在洛煜欢身后往里走,不料她在门前停住了。 “对了。”洛煜欢没回头,她逗弄着奶狗,随口似的问他,“你之前在地上捡的那朵花呢?” 叶醒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随即朗笑道:“在我口袋里,师姐要看吗?” 洛煜欢停了会儿:“不用了。” 她转了个头,声音又高扬起来:“动作倒是快点儿,慢吞吞的磨蹭什么呢?” 说完,她几步就跨进去,再没管叶醒。 后门这边有个槛儿,叶醒没经验,不知道怎么把车弄进来。等他好不容易推着板车进门,洛煜欢早就不见了。 叶醒舒了口气。 借着擦汗的动作,他拍了拍裤子口袋。 那里很空,什么也没有。 4. 这个晚上,洛煜欢一个人跑去了武馆后山练拳。 从小到大,每回心情不好,她就一个人跑来这里练拳。 记得最初她不喜欢练武,觉得练武很累很疼,还为此哭过。偏偏她爹最讨厌孩子哭,她记忆中的每回哭闹,得到的都不是安慰,反而是更累更疼的锻炼。后来她就不闹了,只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这个想法被她爹知道后,气得又打了她一顿。那一次打得狠,若不是她娘拦下了,说不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套拳打完,洛煜欢喘着粗气就靠着树坐下了。她拿起一个茶缸小口地喝。品茶是她娘教她的,算一算,也是她身上唯一靠近女孩子的一点。 “靠近女孩子?” 念着这个形容,洛煜欢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摇摇头,叹一口气。 “师姐叹什么气呢?” 叶醒从树后走出来。 洛煜欢毫不惊讶,她早发现了叶醒,只是觉得这后山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他在这儿也不妨碍她,懒得搭理罢了。倒是没想过他会出来同她搭话。 她眼也不抬:“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叶醒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透透风。” 怎么,武馆里呼吸困难? 洛煜欢扯了扯嘴角。 “晚饭时间去哪儿了?” “我不过就出去了那么一小会儿,师姐居然发现了?”叶醒惊讶道,“我……” 洛煜欢淡定地放下茶缸:“不是我发现的,小师妹见你不在,问人来着。” 叶醒被噎了一噎,先前的兴致也淡了几分。 “也没什么,就是下午看见师姐捡回来一条狗,想到我从前栖身的街道上也有几条流浪狗,我们每晚睡在一起,说出来还真是有点儿情谊。想见了,就回去喂了喂。” 洛煜欢望他一眼:“栖身的街道?什么叫栖身的街道?听着跟流浪汉似的,我怎么记得你说你从前是个饭堂的伙计?” “可不就是流浪汉吗?”叶醒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也没什么,进武馆的时候是我扯谎了。事实上,打我有记忆起我就是一个人,听说我是被爹妈扔出来的。但我爹妈是谁、他们为何扔我,我一概不晓得。” “那你可真惨。”洛煜欢这么说着,语调却没有波澜。 没有安慰,没有嘲弄,只是干干巴巴的一句话。 夜风习习,他们静默地坐着。 许久以后,洛煜欢才开口:“我原以为我算惨的,但现在想想,我也不曾被赶出家门,和狗睡在一起。多谢你,我觉得好受了些。” 若不是晓得她说话就这风格,叶醒还真能被她气着。 他半开玩笑道:“你是成心的吗?” “虽说我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有偏颇,对你不住,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爹我娘不喜欢我,他们只陪我到十六岁就离开了西安,去了我娘的家乡。我爹是洛家武馆的馆主,这武馆太大,他放不下,我娘当时情况不好,他也放不下。可他偏偏就能放下我。” 她仰头看天:“他将我当成了什么,除了练武,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在挨打。分明我那时年纪也还不大,他怎么就那么放心,在给我找来了洪师父做帮手之后,就让我接手了武馆呢?他也不想想我会不会接不了,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糟蹋了他的心血。他就那么陪着我娘去了南方,一年也就回来看我一次。” 洛煜欢的语气太过平淡,淡得让人察觉不到一丝苦味。 可叶醒就是听出了几分心疼,他正想宽慰她几句,便听她继续说:“可听了你的遭遇之后,我觉得好多了。” 叶醒郁闷得心口疼。 “我也同我爹闹过,当时我被打得狠了,砸了一地东西,我爹气得抡起棍子打我。他说我真是辜负他,说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那天夜里躲在被子里哭,想起这句话,又气又委屈,一急,当真便上了房顶把瓦片掀了。” 洛煜欢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笑,像是不好意思,嘴里说的却是:“那是我被打得最惨的一次。” 大概是月色太过朦胧,衬得人都温柔起来。 叶醒望着她,声音都放轻了。 “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就是有胆识。”他说,“等以后你再想上房揭瓦,一定记得找我,我帮你扶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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