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白背光站着,秋风把他的额发吹得乱飞,路灯落在他的眉眼,他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心表情,似是遇到无数次这种情景,沉默着搬起泡沫箱子,目光落到许奶奶身上:“走吧,我们先回家。” 许奶奶见他动泡沫箱,不乐意地站起来,不依不饶地去夺他手里的箱子:“坏人,不准抢我的螃蟹,这是给我孙子买的,你不准抢啊!” 许墨白一手托着箱子,单手扶住她的胳膊:“奶奶,你仔细看看我,我是墨白,我就是你孙子,我是墨白!” “墨白?”许奶奶迷茫地看着他。 “嗯。” 许奶奶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你是墨白?” “嗯,我是墨白。” “不像啊……我家墨白没你这么高,我不信,你把螃蟹给我。” “太重了,我帮你搬着。” “不行,这是刚刚那个小妹买的,你不能动。” “我叫着她一起。” 明斓一直觉得许墨白是个冷感很强的人,但在面对家人,却出奇地柔软。 许墨白哄着许奶奶走出去很远,回头才发现明斓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愣。 许墨白停住脚步,声音不自觉放轻喊她:“明斓。” 明斓这才如梦初醒般跟上去,因为许奶奶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做螃蟹,他没法直接把她送回疗养院,只能先回花枝巷。 花枝巷是市区的一片老居民区,周围没有路灯,小路漆黑一片,显得有些阴森森的。许墨白搀着许奶奶走前面,不时提醒明斓注意脚下。 明斓很意外,她从小住在安京,一直不知道市里居然还有这种脏乱差的地方。 看着像危楼。 进了单元门,楼梯过道就更拥挤了,楼梯上堆着杂物只容一人通过,明斓小心翼翼注意脚下,才不至于被绊倒。 他家六楼,走廊也很长,是学校宿舍那种。许墨白在某一间的门前停下,取出钥匙开门,把手里东西放进去,在鞋架拿出双拖鞋,示意她们进去。 虽然外面破破烂烂的,家里却是很整洁,是两室一厅,客厅摆放着一张沙发和小茶几。 听见开门声,一只白色萨摩耶蹭的一下从阳台窜出来,摇着尾巴竖起耳朵:“汪!” 许墨白喊了他一声:“大白,不许乱叫。” 大白听话地趴下,腿边有个毛茸茸的触感,明斓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它叫大白?” 许墨白点头:“嗯。” 次卧房间打开一条缝,一位留着波波头的女生探出头来,看到了明斓,紧张兮兮又把门关上了。 明斓:“?” 许墨白说:“她是我妹妹,许听白,有点胆小。” 明斓:“哦。” 大白、墨白、听白,一家子都姓白,有意思。 明斓弯腰:“大白。” 听喊它的名字,大白耳朵动了动,朝她卖萌般地吐舌头,果然微笑天使称呼名不虚传啊,人心都要萌化了。 她这逗一圈大白的功夫,许墨白已经打开电磁炉烧水,明斓过去把泡沫箱拆开,里面的螃蟹都用橡胶皮筋缠住钳子,还在箱子里里挣扎,是活的。 许墨白看她要徒手去抓螃蟹,赶紧过来阻止:“你别动,我来。” 明斓也想帮忙,可看了一圈发现屋子没有厨房。 明斓:“没厨房吗?” 许奶奶说:“厨房公用的,在走廊、最北头。” 人记不住,这她居然记得很清楚。 许墨白把螃蟹倒进不锈钢水盆,人蹲下去,倒水加盐浸泡清洗,他低着头,手指修长,灵活的给螃蟹做了个spa。 明斓在一旁俯视她,看他挺拔的鼻梁上冒出细微的汗,她取过桌上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牌扇子帮他扇了扇。 凉风鼓过,吹起他前额的短发,他抬眸看她一眼,视线轻轻一瞥就落到女孩的领口,她的肩颈很漂亮,两根锁骨像弯下去的月牙,吊带领口很低,影影绰绰的曲线伴随清甜的果香。 他迅速低下头,耳根处不受控的泛起红。 他低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明斓知道是说她帮他找奶奶的事,她笑了笑,手腕使了点劲:“不客气。” 许墨白问她:“你喜欢吃螃蟹吗?” “还行,就是吃起来有点麻烦。” “你想蒸还是炒?” 明斓笑说:“你说了算,我就一个蹭饭的。” 许墨白又看向一旁的许奶奶:“奶奶,螃蟹想怎么做?” 许奶奶想了一会儿:“调个料,蒸一下吃吧。” 许墨白说了声好,去冰箱取出啤酒,姜片擦一遍蒸屉,啤酒腌渍大闸蟹,入锅蒸十分钟。 许奶奶嘱咐:“多放点辣椒,墨白爱吃。” 许墨白:“嗯。” 明斓站在一边看着,提起旁边塑料袋:“那我去洗一下菜吧。” 许墨白扭头,手里有螃蟹没腾出手,只能用言语止住她:“不用。” “我也干点活,光等吃多不好意思。” “真的不用,你坐着就行。” “我不要。” 明斓兴致上来了,提着蔬菜三两步蹦跶着跑去了厨房,这会厨房没有人,明斓把大白菜叶子一片片摘下来洗干净,放到一旁干净的塑料袋。 明斓从小没干过家务,洗菜还算简单,对于切菜可有点难为她了。 她看着圆滚滚的土豆,四根指头用力摁住它肥硕的腰,一刀下去土豆完好无损,手指头却被切出了血。 明斓“啊”的喊了声,圆滚滚土豆咚的一声滚到地上,连刚刚洗好的白菜也撒了一地,许墨白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耸着肩在嗦手指头。 “怎么了?” 听闻声音,明斓委屈吧啦转过身来,嘴巴一撇一撇的:“我想切土豆,结果不小心切到手了。” “……” 许墨白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红色血珠顺着指尖滴落,他往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菜刀:“别切了,回去给你处理一下。” 明斓摁住指尖跟着他往回走。 “——好巧啊,墨白哥。” “?” 明斓偏了下头,看到有个女孩从不远处的楼梯口走过来。 她穿洁白长裙,长发如瀑,带着发箍背着书包,嫣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明斓侧头与许墨白对视:“这也是你妹妹?” 许墨白:“不是。” 女孩见状急忙自我介绍:“我就住在哥哥家隔壁,在读高三,平时偶尔会问哥哥题,所以走得很近,也算是妹妹啦。” 原来只是邻居,可她这一口一个“哥哥”令她非常不爽。 许墨白和她打完招呼往回走,明斓刚要跟上,女孩三两步超过她,抢在她身前与许墨白并肩:“哥哥,妈妈说晚上做辣子鸡,你和二白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许墨白拒绝了:“不用,谢谢。” 女孩:“不用客气,我妈妈做了很多的,反正都是邻居,互帮互助应该的嘛。” “今天不方便。” “哦,好吧,那下次吧,下次一起。” 明斓在后面,看着两人说笑地有来有回。 小姑娘又说:“那个哥哥……今天物理课上老师讲的题我有点没懂,一会你能教教我吗?” 明斓不淡定了,她快走两步硬挤到二人中间,抱住许墨白的胳膊娇嗔:“哥哥~” 许墨白被她这声嗲声嗲气的“哥哥”激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哥哥,人家手指好痛,想让你给人家呼呼~。” 切,喊哥哥谁不会。
第8章 月亮 回到房间,许墨白从抽屉取出碘酒帮明斓简单消了毒,刀口不算深,只是明斓皮肤白,一道红痕看起来还是很明显。 抽屉里没有创可贴了,他起身敲了敲许听白的房门,怯生生的女孩打开一条门缝,许墨白问她:“你房间是不是有创可贴,拿两个出来。” 许听白:“好。” 明斓摁着手指头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等他拿创可贴,大白乖巧地趴在她脚下蹭她的腿。 看来大白蛮喜欢她的。 搞定许墨白第一步,先搞定他奶奶和他的狗。 许墨白把创可贴递给她:“给。” 明斓眨巴着眼,满腔都是撒娇的语气:“你帮人家贴嘛,一只手不好贴,不方便啦!” 许墨白没答应帮她,把创可贴递给了门前杵着的许听白:“帮她贴一下。”转身就要出门,明斓追问:“你去哪啊?” 许墨白:“去收拾一下厨房。” 明斓气的鼓腮。 怎么会有人这样不解风情。 她都撒娇叫哥哥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男人啊! 许听白看她气成一只河豚,没忍住笑了。 明斓:“你笑什么?” 许听白低着头:“哥哥、害羞。” “害羞?”他更像害怕吧,她又不是白骨精,至于吗! 许听白蹲在她身前,撕开创可贴的边角,小心翼翼贴在她的指腹,绕了两圈:“刚才,哥哥都不敢、看你的眼睛。” 有吗? 她都没注意到。 明斓停了几秒钟,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妹妹,你倒是比你哥哥讨人喜欢嘛。” 贴完小熊□□的创可贴,许听白把盒子收起来,红着脸说:“我回……房间了。” 怎么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的纯情,跟她说话动不动的脸红。 “回房间干什么,大闸蟹一会就好了,坐下等吃。” 许听白犹犹豫豫的:“我……” “这是奶奶特意给你俩买的,对不对奶奶?”为了留下她明斓赶紧许奶奶搬出来。 许奶奶一脸茫然看着许听白:“你是谁?” “……我是听白,奶奶。” “听白,听白你怎么会说话了?” “嗯,我学会了。” “会说话好啊,”许奶奶再度指着明斓:“她是谁?” “她是哥哥的朋友。” “你哥哥是谁啊?” “……” 明斓是第一次接触过阿尔兹海默症病人,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们像是进入了逻辑混乱的世界,嘴里念叨着自己挂念的孙子,可记忆中孙子的面目已经模糊,没办法记住任何人。 明斓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屋里没开电视一直很安静,许奶奶牙口不好吃不了太多,没一会就说累了想去休息,许听白把她扶到自己房间,关了灯。 大闸蟹浇上汤汁后味道有点辣,明斓慢条斯理剥着蟹肉,偶尔看一眼身旁沉默的女孩。 许听白不是话多的性子,就这样端端正正坐着,两只嫩白的指尖捏着螃蟹腿,一点点挑肉,认认真真的像是在做化学实验。 “别担心,奶奶好好吃药慢慢会好起来的。” 许听白点点头,这话说到底只是安慰,因为阿尔兹海默症是无法逆行,也就是不能治愈,只能缓解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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