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是什么姿势?” 秦懿安让席贝的双腿环绕在他的腰间,一只手扣住席贝腰,另外一手则扣住脑袋,让浅蓝色的小团子躲在他怀里。 秦懿安的锁骨之间,有一道微红的印子。 这个姿势放在十年前的两人身上还算正常。 可现在秦懿安十八岁。 秦越源没见过哪个十八岁的成年男人会将弟弟抱在怀里这么睡觉的。 很早之前,他就觉得秦懿安和席贝过于亲密,那个时候他就不想让两个孩子在一块了。 顾管家匆匆抬头看了眼地上的谢晔和秦思宇,语气平静:“正常,先生。” 他补充道:“大概是喝醉了,您看一下谢晔少爷和思宇少爷,他们也差不多。” 秦越源扭头看了一眼。 秦思宇确实被谢晔靠着压在身下。 可两人都喝多了,嫌弃彼此重和热似的,偶尔动一下,都是想将彼此从身上赶走。 跟那边恨不得贴在彼此身上的秦懿安和席贝截然不同。 秦越源锐利的眸落在顾管家的身上,语气带着质疑:“是吗?你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顾管家一言不发。 他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 “对不起先生,我真没看出来。” 他额上全是冷汗:“席贝小少爷从小就与懿安少爷住在一块,他们大概早就习惯了这样,很正常吧。” 秦越源没说话。 他只是上前。 从上而下,俯视着两人。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是吗?” 十年前,三十来岁的秦越源为了平复舆论,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给自己营造一个极好的名声,决定收养席贝,刚好满足自己儿子的要求,给他找个伴。 无所谓,秦越源当时想,无非是让懿安养个洋娃娃的事。 但是十年过去了,他在这十年间数次对自己当年做的决定产生过怀疑。 秦懿安真的只是养个洋娃娃吗? 他感觉自己不是给秦懿安找了个洋娃娃,而是找了个小祖宗、小宝贝回来。 将席贝收养回来,与秦懿安同吃同睡同住,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秦懿安爱席贝似乎超越爱自己…… 这不对。 这绝对不对。 他心中曾经闪过几个朦胧不清的念头,但是他并不想承认那个荒谬的想法是有可能成真的。 所以,他安排了两个助手来“帮”顾管家看两人。 所以,他也联系过几个机构,考虑过毕业之后将秦懿安送出国的事情。 等到那个时候,席贝在国内,秦懿安在国外。 秦越源心中略微一动。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再发生了吧。 “……老顾,你把几个孩子送回家,”秦越源吩咐,“我上去跟小薇妈妈说一声。” “以后,不许他们每星期都来堂宅,我给你找的两个助手帮你分担点工作,每天送他们上下学。” “出国的事情,先别告诉懿安。” 宛如一道惊雷在秦懿安的耳畔炸醒。 他的眼前一片刺目的白。 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在一瞬间险些露馅,他恨不得站起身来,抓住自己父亲的衣领,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跟席贝分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忍住了。 因为顾管家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了秦越源的视线。 秦越源毫无所觉,神色凛然。 他只知道从现在开始,秦懿安和席贝必须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眼皮下。 “听懂了吗?” 顾管家松开了自己全是汗的掌心,恭敬地点了点头: “是。” 秦越源上楼去找了兰君。 而顾管家并没有像秦越源吩咐的那样立刻开始拿手机打电话,安排司机过来接送。 他转身,将目光投在了在沙发上睁开双眸的秦懿安身上。 楼上兰君与秦越源说话的声音若隐若现,显然有些争吵的意思在里面。 客厅里寂静无声。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管家蹲下身,与秦懿安平视。 如同他从前会做的一样。 “懿安少爷,”他说,“还有五个月。” 秦懿安猝然转头,清明的目光没有醉意。 这年的元旦,其实是秦懿安这么些年来最喜欢、最满意的一个元旦。 他最爱的席贝在今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的朋友们也在吵吵闹闹之中表达了自己的支持,就连外婆都笑眯眯的,在他们的身上倾泻了温柔的目光。 一切都美好得好似童话一般,每个人都沉浸在愉快和对未来的美好构想里。 然而,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 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魔法失效,满目疮痍的破旧衣裙铺在满是煤灰的炉子里,孤独的人蜷缩在阁楼上。 顾管家苦笑了一声。 “我尽力了。” …… 二零一七年,二月份。 高三最后的下半学期开始了。 秦懿安的成绩是最好的,然而他却没有选择保送,官方的原因自然是对于保送的专业不感兴趣。 这话听上去还真的是欠揍,然而无论是谁,哪怕是席贝来问秦懿安,秦懿安给出的回复都是这个。 席贝不知道为什么,皱着眉劝了秦懿安半天,最终还是口干舌燥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懿安没说话,也没动。 他伸出手来,将教室的窗户合上了。 玻璃窗在他和席贝之间。 他伸手,却触碰不到席贝。 窗外的梅花簌簌抖动。 花瓣粉红,香气袭人。 很容易就让秦懿安想到,他和席贝在深夜悄悄爬上天台,在满屋的花丛之中伸手拉勾。 秦懿安确确实实是个偏执狂。 他从几岁开始,就发誓,就很偏执。 自己要让席贝被所有人都羡慕,要把席贝的眼泪藏起来,要让席贝开心快乐一辈子。 秦懿安并不觉得遗憾。 四月,教室里挂上了百日誓师之后的倒计时牌。 距离高考,时间已经不足三位数。 他们学校的晚自习本来只到九点,现在也给高三生延长到里十点半,不少同学都愿意留下来。 江婉娇也被这气氛鼓动了,她念念有词似的拿卷子出来刷,遇到看不懂的题目就转头问席贝,看上去认真非常。 席贝问她怎么啦,她则鼓起嘴,无奈似的道,没办法啊,想考个好点的学校。 她不想一个人出国,虽然哪怕国外的生活挺好,但她还是更想跟朋友在一块。 席贝笑了笑。 他好像突然懂了什么似的,轻声说了句是啊。 直到六月九号。 高考结束。 学校二十多天后才会给他们发毕业证,但在此之前,整个高三都会将自己所有剩下的书和东西带回家,这基本上宣告他们的青春三年正式结束。 他们都考完,像是山林间穿梭的原始人一般,教导主任拿着大喇叭在走廊之间穿梭,让各个班级的学生不要把身子探出栏杆、可以站在栏杆的边上听歌,但是不要大喊大叫、不要撕书。 然而,没有人搭理他。 哪怕是成绩最好的A班,在高考之后也是疯狂的,也是兴奋不已的。 到底都还是才将将成年的孩子,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像叠罗汉一样在栏杆边把自己的脑袋探出来,大喊着:“放歌!放歌!” “毕业!毕业!” 这个时候没有人管你是哪个班的。 席贝身上的校服对他来说稍微有点大,在他跑起来的时候,风会替他将身上的线条勾勒出来。 他在人群之中像条游鱼一样穿梭了过去,与秦懿安班级里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 “哎呀,来找秦懿安吗?” “他在里面!嘿嘿,毕业快乐啊!” “毕业快乐!” 席贝一一与他们打了招呼。 他笑眯眯地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室里,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秦懿安。 秦懿安垂眸远远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修长的手指抵着手机,似乎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话。 “……到……来接我们。”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转头,若有所感似的望向了席贝。 “团团,”秦懿安轻声说,“东西收拾好了吗?” 席贝冲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包:“你都帮我全收拾完了,我就这么点啦。” 秦懿安垂眸微笑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 “还可以,”席贝笑眯眯说,“感觉没问题。” “那就好。” 秦懿安的眉宇略微松了一下: “团团,跟我去个地方?” 席贝心突然一跳。 没有异议,他跟在秦懿安的身后渐渐离开了疯狂的人群,往人迹罕至的音乐楼走。 这个时间点,这里空荡荡的。 音乐楼一楼是舞蹈室,塞满了高三学生们的书;二楼则是琴房,钢琴价值较高,学生们只将书堆在走廊外。 避开地上的残页,席贝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懿安来到了钢琴前。 窗外的太阳很好。 墨绿色的窗帘随风飘动,挡不住阳光;太阳暖洋洋的,在地上落下一片簌簌抖动的树影,细小的灰尘在上面打转,犹如正在跳舞的小精灵一般。 空气中传来阵阵花香,学生们喧闹的声音。 自由的味道。 席贝看见秦懿安推开琴盖,肩膀脊背挺直,在琴凳上坐下来。 “团团。” 在第一个音符倾泻出来的同时,秦懿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毕业快乐。” 席贝忍不住眨了眨眼,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曾经秦懿安给他弹过的。 《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里的琴声响起来,学校广播也放了歌,是今年才出的歌,在那边远远地唱“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两种声音明明很远,却又很相近。 钢琴音符如同流水潺潺,从一开始的柔美渐渐转为活泼,旋律几乎令人沉醉。 “从前初识这世间……” 活泼的旋律被推上了高潮,那股反对的意志、互诉衷肠的淋漓尽致,到达顶峰,轰轰烈烈到达顶端!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他……” 远处的歌词听不清楚了。 席贝也听不下去。 他的眼前好似只剩下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朦胧的月色里飘然而去。 秦懿安的琴声戛然而止。 席贝像是忽然有什么预感似的上前。 而秦懿安抬起手来,轻轻将席贝揽住,带席贝坐在琴凳上。 秦懿安轻声笑了,单手慢慢地弹着那段引蝶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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