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懿安的呼吸在席贝的颈间停留了一瞬。 他屏息凝神,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席贝的手里似的,随着他的话或轻或重地跳动。 但片刻之后,他感觉喉间一阵苦涩。 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一点点粗重: “团团。我其实曾经担心过,你会不会在懂事之后,觉得秦家是你的仇人……” 说这句话好艰难。 这毕竟是从未说过,却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梦魇、压在秦懿安心头的大山。 “我确实这样想过。” 秦懿安的双手冰凉,有些艰涩地“嗯”了一声。 这很正常,他想,如果他的宝贝能将这个心结说出来,能解决的话,那些阻拦在他们两人之中的东西必然会减少,那么就只剩下两个疑惑…… “但是,只有一分钟。” 席贝补上了后半句。 “……” 秦懿安猛然抬起了头。 恰好撞进了席贝笑盈盈的眼眸之中。 “在发现父母是如何去世的时候,我发现我确实没有办法原谅那位司机蒋叔叔。我不觉得我能够大度到……原谅他。” 席贝呼出一口气,明明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却有点伤心。 心底的恶魔就像是今天的席正国一样蛊惑他,悄悄地想要侵蚀他的心脏,在无数个黑夜之中反复诱惑、引导席贝: 司机是为了接秦越源才会开那么快,才会撞到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是秦越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睡在席贝身边的秦懿安在睡梦之中不安地伸手,抱住了席贝,确认他的被角有没有掖好。 席贝像是从黑夜之中忽然醒了。 他不应该这样。 “我想,我能恨蒋叔叔,但是我大概没办法恨秦叔叔。” 事情要是无穷无尽地往上追溯,那就没完没了了。 如果父母不带着自己,不需要哄自己,或许就可以快两步,躲开那辆车。 如果父母没有让路边的老人先过去,他们或许也可以匆匆忙忙地先过马路。 如果那个供货商按照约定,昨天深夜就将食材送过来,父母就不必今早再过马路…… 要是这样追溯,席贝到底要恨多少人? 他数不过来,他没法数,也没法恨。 “我爸爸妈妈跟我说,那个曾经被我弄丢了的、我最喜欢的喜羊羊玩具,即使我哭得再厉害,它也不会回来。反而会把其他的玩偶闹得一团糟。” 秦懿安似乎看到了一个坐在小推车下的、玉雪粉嫩的小团子席贝,因为自己弄丢了玩具,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滚落,抽噎的小奶音可怜极了。 他的父母则一脸担忧地站在他的身边,抓住他的小脸蛋,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 这个画面渐渐远去,凝聚成了他眼前的这个席贝。 “虽然上天收走了他们,但我心里永远有他们的位置;大概是上天也不好意思了,他给了我一个秦懿安作为补偿。” “安安,”席贝说,“我有你。” 我可以不恨任何人。 两个少年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的胸膛隔着软绵绵的衣物,却挡不住心的跳动。 “你有我。” 有我的全部。 秦懿安片刻后才轻轻凑过脸,贴了一下席贝的脸颊。 “虽然我很希望你只有我,只喜欢我,”他轻轻闭上眼睛,“但是你值得有更多人。” 席贝还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忽然听到他们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几乎是同时,秦懿安的手机也“嗡嗡”震了起来。 秦懿安微微松手,对席贝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在席贝迷惘的目光之中, 门被打开。 “小贝呀,”江婉娇的声音,她的旁边还带着一个严悠然,“给你和秦哥这个。” 席贝有些懵然地下床,垂眸,望向了江婉娇手中的东西。 ——檀木珠串。 席贝一怔,呼吸都一窒:“婉娇姐……” “虽然我听说自己求的效果更好,但是别人求也不错,你们两个要相信我!我可是锦鲤少女!”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红彤彤的眼睛,装作不经意似的,但已经带了点鼻音: “我知道我们帮不上什么忙,我就代表我剩下的两个跟班过来向你致以问候。” 席贝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秦懿安,像是忽然明白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婉娇划了一张照片过去: “谢晔家的访客卡,他说拿这个可以直接去看坦克,你在他家是vvvvip贵客。” 她继续划: “这是秦思宇说他最宝贵的球星签名篮球……” 秦懿安抱臂插了句嘴:“这字不会是他自己签的吧?” 江婉娇:“……” 席贝刚刚快坠下来的眼泪都憋了回去,以拳抵唇忍不住笑了。 她的神色有点便秘:“……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这字完全看不懂啊。” 她终于成功将席贝逗得破涕为笑,三人靠在一块,面前的严悠然也笑眯眯的。 她伸手递东西:“我今天出来没有带什么礼物,你要是回去有空的话记得去UR广场随便拿!不过,我觉得这个应该会对你更有用。” 这是一本书。 “谢谢,”席贝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谢谢你。” 秦懿安倒是下意识地望向了这书上的字,不经意地动了动手指。 “好了,明天早上再见,”秦懿安看了一眼时间,让一直都站在走廊门口,在监控底下的两个少女回去,“不早了。” 毕竟是晚上,她们站在走廊里累,但她们也不好进两个男生的房间。 几个人打了招呼,心情不复沉重,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明天早上再去一趟派出所,看一下顾管家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 翌日清晨。 顾管家打了个电话过来。 席贝还没睡醒,不安地在秦懿安的怀里拱了一下;秦懿安反手将席贝揽住不让他乱踢被子,然后接了电话,声音还略微有些哑。 “怎么了?” 顾管家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微有些模糊:“少爷,这里稍微出现了一点状况,您如果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请赶紧到……” 秦懿安瞬间醒透了。 他哑声道:“好,知道了。你等我一会,我马上来。具体是什么状况?” 他脑海之中已经将无数个可能勾勒了一遍了——失控暴走的席正国、推翻重来的血缘证明报告…… “等您过来了就知道了,”顾管家有些难以言喻似的,“或许您可以把席贝少爷也带上……” 席贝也醒了。 两人面面相觑,俱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的紧张。 然而秦懿安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一边给席贝穿衣服,一边肯定地劝慰他没事。 嘴上安慰归嘴上安慰。 等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席贝还是上下深呼吸了几口气,像是给两人加油鼓劲似的,缓缓踏了进去—— 意料之外的,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并不是疯狂恼怒的席正国。 而是一个背对着两人,气度不凡的妇人。 她的头发雪白没有染黑,可看上去并不老态龙钟,反而精神矍铄;脊背挺得笔直,非常适合身上贴身剪裁的古法旗袍和雪白的外袍,脚下甚至还踩着一双低跟高跟鞋。 她转过身,岁月并没带走她的美貌,反而让她看上去颇有气度,分外慈祥。 只是匆匆一眼,就完全可以推断出她是一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夫人。 “懿安,小贝。”她微微颔首。 秦懿安和席贝两人则有些怔愣在了原地。 顾管家适时开口:“少爷,这位是兰夫人。” ——秦懿安的外婆。
第55章 ◎“没关系,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妈妈比你叛逆多了。”◎ 上午九点, 山脚下的咖啡馆。 “一杯牛奶,两杯拿铁。” 兰君温声细语地嘱咐了一番旁边的服务员,含笑说了一声“谢谢, 辛苦了”,旋即才点了点头,将对视的目光收了回来, 落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年上。 两个少年靠的很近, 都没有说话, 看向自己的时候, 有些微不可见的紧张。 “是不是有些认不出我是谁?” 她莞尔一笑, 并不生气:“或许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做兰君,我是你们的外婆。” 秦懿安感觉他的手被席贝牵了一下。 “外婆好。” 两人异口同声。 喊完,席贝稍微有些局促, 他不知自己喊“外婆”是否合适。 但是显然,兰君觉得非常合适,她笑吟吟的:“诶, 外婆在。” 席贝绷紧的心骤然一松。 “这次过来, 其实主要还是一时兴起。” 兰君开口:“前两天听到小顾说,他请我这边的人帮忙看一下这个席正国的事情, 我也好奇了解了一下。他的事情我不多言,这是个赌狗,没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听到小顾说, 他想要挑拨离间却没成功,这一点, 让我很好奇。” 席贝多么聪明通透。 他知道兰君好奇的可不是“赌狗”, 而是自己。 “外婆, ”席贝说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紧张,“我跟安安的关系很好,所以是不可能被他挑拨离间成功的。”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但凡露出一点马脚,在面前这个历经千帆的夫人眼睛里就是无所遁形,所以斟酌着挑了一句最不容易出错的话说了。 秦懿安像是肯定似的:“是的。” 两人的紧张简直溢于言表。 兰君笑了笑没说话。 服务员端了三杯饮料过来,正打算将牛奶放到兰君的面前,就被她微微挡了一下,轻声说:“麻烦给我面前的小孙孙,谢谢。” 牛奶被放到了席贝的面前。 席贝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蜷了一些起来,下意识地开口:“谢谢……” 他补充道:“外婆。” 兰君温柔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她润物无声般的用自己的态度证明了她对于席贝的好感,同时毫无疑问地表现了她对他的肯定。 “没事,我们就随便聊聊天,”兰君笑着说,“我知道你们两个孩子关系好,小顾也跟我说了,秦越源之前还总不想让你们两个待在一块……我是不相信他这一套的。” 秦懿安敏锐地抬起了头。 他看上去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兰君,但仔细看的话,几乎可以看到他眸里跳动闪烁的光。 “外婆,我也觉得。” 兰君抬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笑盈盈的:“他二十前就这样了,二十年过去……真是一点都没变。” 说到这里,她有些怅然若失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安慰自己似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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