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睡着了,再后来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磨得心慌,他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黑影吓了他一跳。 “是我,是我。”二爷爷声音小小的,压得厉害。 “您怎么了?”江宴赶紧站起来给老人家让沙发。 “小屿好像要醒。” “好像?”江宴一下子醒透了。 “他,喊江宴,你是江宴吧。我在车上听你的员工喊你江总。” “我是江宴,我马上去看看。”江宴没想到,林屿要醒来之前,竟然会叫自己的名字。 他开心,几步跑进卧室病房里。 因为林屿昏沉睡着这段时间也对房间的灯有很强的抗拒反应,所以江宴给他按了一个小夜灯,会随着房间明度自动调节发光。 昏暗的房间里,林屿这两周一直保持不变的平躺姿势,终于换了。 这人现在团在一起,似乎很不安,但没有醒过来。 他口中不是很清晰地念着:“不要……” 江宴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一咯噔,林屿不是在即将醒来之前,在梦境里见到蔡新宇了吧。 这么恶心的人,会是林屿最不愿意醒来的阻碍! 怎么办? 他走进病床,握住不安稳之人冰凉的手,他的每个手指都带着恢复骨位的定位套。 “林屿。”他轻声安抚着。 “不要……”林屿的身体更加蜷缩,眼皮浅浅颤动着。 “不要……” “江宴……” “我在。”江宴赶紧回应。 “不要……”林屿不断重复着不要。 江宴好心急,他看着跟进来的二爷爷,问:“我不知道林屿不要什么,我好怕他在梦里被蔡新宇欺负。” 二爷爷也着急,他转圈圈,想不出来办法。 “小屿,你快醒过来,醒过来那个蔡就不见了!”二爷爷说着。 林屿听到二爷爷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宴看着电子屏数据显示,刚才他回应林屿的时候,林屿情绪起起落落很不稳定,可二爷爷的声音让他瞬间回归了平静。 奇怪。 以前分明是自己的声音会让林屿进入一个相对平稳且愉悦的状态,怎么他二爷爷来了,自己的声音就被林屿排外了? 他小小不开心。 江宴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又喊了一句:“林屿……” “不……”林屿的声音更加清晰,带着非常明显的不情愿。 “他?讨厌我?”江宴不想承认自己在林屿的语气里听出来这个意思。 “啊……”二爷爷双手揣在一起,点点头,“小屿一般不喜欢谁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江宴:“……” 他的表情由晴转阴。 “林屿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 他说完这句,特理直气壮地跟二爷爷说:“我是一个演员,小有名气那种,林屿亲口跟我说,我是他偶像。” 所以,林屿应该是喜欢自己的才对,不管是哪种意义的喜欢。 “他怎么会讨厌我?” 江宴特别接受不了。 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多,电子屏数据上的显示越来越波动。 林屿的身体也开始烦躁地动作起来。 “不要。”他还在不断地说着这两个字。 “哦。”二爷爷这会儿听明白了,“小屿喊你名字,是不要你的意思,不要,江宴。” 江宴:“……” 嗯,他知道,他分析出来了。但他就是不开心,不想走。 二爷爷把头一扬,示意他走。 江宴叉腰,看看不安的林屿,无奈点头,行,我走。 出了卧室,他心里不爽,给王剑打电话,跟小孩告状一样,委委屈屈:“王医生,王剑王医生,林屿讨厌我。” “啊?”王剑听完噗嗤一笑,“你才知道啊。” 江宴听着王剑十分淡定的语气,马上追问,“你什么意思?你好像早就知道林屿讨厌我?他之前偷偷告诉你了还是跟张医生说过?” 他慌了,林屿讨厌自己,还怎么追? “我是他偶像,他说他三年前第一次来H城,看到我代言的一款手表巨型海报就对我……” 江宴摇头不愿相信:“林屿不能讨厌我!” “不要慌,不要急,这是好事儿啊!”王剑故意不说重点。 “好事儿?” “主要原因还是你太主动了,把林屿这个小单纯吓到了。”王剑告诉他,“张医生的分析诊断书里有这么一条预料结果,就是林屿会抗拒你。但他看你这么一头炕热,怕你接受不了,一直没透露。” “什么?”江宴急。 “就林屿那个情况,你一下子塞给他的安全感太多了,他接不住。”王剑也是听张升阳这么说的,“中医有句话叫做,虚不宜大补,你得先慢慢调理。林屿也是,他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首要需要的有人可以理解他的痛苦,而不是马上给他很多“爱”。” “你会把他吓跑。”王剑声音渐渐严肃起来,“因为他会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接受你的好,也没能力还清你的债。你给林屿增加了另一个心理负担,导致他更加自卑觉得自己没钱没能力不该接受你好的负担。” 江宴:“……” 这也太复杂了。 但他不是不听劝的人,他接受王剑这个半吊子心理医生的指导。 毕竟教半吊子说这些的人,是专业医师张升阳。 “行,我懂了,林屿要苏醒的这段时间,我消失。” “他醒了以后,我们会根据他的情绪反馈,通知大影帝要不要探望。”王剑顺坡下驴。 江宴:“?” 连探视权都没了? “行行行,听医生安排,只要林屿心里舒服,我完全配合。”江宴妥协后威胁王剑,“兄弟这事儿你要是不看着办……” “我懂!放心!我一定会用我三寸不烂之舌,让林屿对你爱得刻骨铭心,一天不见如隔三秋!” 江宴:“别贫得这么顺溜,办实事儿!” “瞧好吧!”王剑保证。 江宴挂了电话,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二爷爷留着心眼子,听着客厅动静。 江宴打电话的声音让林屿一直很不安,他抽着空地安抚着,这孩子才能安静一点点。 这会儿江宴走了,二爷爷便踏踏实实开始忽悠林屿赶紧醒过来。 “走啦,江宴走啦!小屿快起来,看看二爷爷的小黄狗,他跟大黄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喊它名字,它会歪着头,回应你。嘿嘿,可讨人喜欢了。” 他从小看着林屿长大,这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个眼神一个腔调,二爷爷基本都能猜对。 不过刚才他听着林屿沉睡中的梦话,那语气带着委屈,并不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厌恶江宴,只是很抗拒,就是不愿意见到。 用过来人的经验去体会,就是小两口闹矛盾后的赌气情绪。 二爷爷顺其自然地想着,林屿就是跟江宴赌着一口气,醒了让江宴好好哄哄就行了。 这孩子不记仇,但是需要被人哄。 而且相当好哄,记得林屿十一二岁的时候,他跟大黄狗闹别扭了,闹脾气躲在家里不出来跟大黄玩。 大黄在林屿院门口蹲了小半天,嚎了小半天,林屿也不肯原谅它。 后来大黄把二爷爷家养的一只老母鸡给林屿叼过去,把林屿逗得噗嗤一笑,就原谅大黄了。 林屿当时生气的原因,就是因为踢沙包总抢不过大黄。 他很孩子气,虽然是村里长大的孩子,但他姥姥把他养的是在自己能力之下的“娇生惯养”了。 林屿也很懂事,知道姥姥不容易,被宠着,也很早独立,性格比一般孩子成熟的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深夜十点多,二爷爷都不敢睡,一遍一遍跟他说着小时候发生的事,还时不时念叨两句他姥姥的坟头要是长草了谁去拔之类的话。 这些话对林屿很管用。 他的梦境开始虚虚实实。 他想要把自己困在一方天地,出现任何逻辑错误也不想承认。 可他的耳边总是出现二爷爷的声音,一次一次把他带到梦境临界点。每次都只差一步,人就要跨出去,可身后的江宴,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江宴身体开始模糊,他就不想走了。 林屿经过反复挣扎,似乎知道了自己存在的地方不是真实世界,他能有意识告诉自己,他应该是在梦里。 在梦里,他可以选择和自己倾慕了三年的偶像在一起,因为他不用背负现实世界里的可以预料到的一切后果。 身份的悬殊,会让他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没有自知之明,攀着江宴这个高枝。 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偶像,会有一天救下自己,还对自己这么好,甚至,要求他试试做他男朋友。 他不敢,他一点都不敢。 能静静的,偷偷的喜欢江宴他就很知足了。 林屿也很担心,江宴不过是一时兴起,自己不敢再踏入关于感情的任何范围。 所以想要逃避江宴。 可是梦里他不用逃避,他可以肆无忌惮接受江宴的一切好。 反正,都是假的。 他不想梦醒。 可是二爷爷说,姥姥每年要扫墓四次,林屿必须要做这些事。 万般纠结在心里,他很难选择。 林屿不得不承认,在遭遇过蔡新宇长达三年的“感情”折磨后,很快,甚至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地贪图起来江宴对自己的好。 他原以为,自己脱离蔡新宇后,从此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有信任感,也不会恋爱。 可是自己沦陷得这么快,他不敢表现出来。 “江宴……”他轻轻喊了一句,看着姥姥的小院里,一脸温柔笑意的江宴对自己招手。 “林屿,过来。” “小屿啊,我活不了几年了,我走了,就真的没人给你姥姥拔草烧纸钱喽。” 可二爷爷的话不断拉扯着林屿离开江宴。 “林屿……回来。”江宴的脸又开始模糊,声音也带上了难过。 “不要……”我不要走,林屿内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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