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这话您应该听过?” 他用了“您”,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尊敬。 茧绥一直知道尘燃是在给人当手下,替人办事,早几年更是从阎王殿走了一遭,才上升到如今这个位置。 这也是他一直反对尘燃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始终是他们任人摆布,过没有明天的日子,尘燃才十九岁,人生刚刚起步,本不该如此。 可他们出身在C区最破烂的贫民窟,每一个摸爬滚打的昼夜,每个睁眼的天明都如同恩赐。 茧绥说:“好。” 男人反而愣住,“我还没说你要配合什么……” “无论什么都好,只要尘燃能回来,就都好。” 茧绥说。 他的命运从不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已然习惯。 男人叫人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茧绥的眼睛。 “我的人会将你送离C区。”男人说。 黑暗里,茧绥点了点头。 “……你知道自己即将去哪里吗?”男人忍不住多问一句。 “不知道,都可以,我逃不掉的,我逃了会拖累我弟弟。” 男人沉默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茧绥的脑袋,像对待小辈,“你们兄弟俩倒是有情有义,不过可惜了,老大只认利益不认义气,岑家给的太多咯。” 茧绥抬起被黑布蒙住的脸,“你这算泄密吗?” 男人笑了一声,“是个人都知道了,A区那帮人这回阵仗搞这么大,想不知道都难。不过是普通人不在意,谁和谁打,谁吞了谁的地盘,和他们有屁的关系,还不是一样讨生活。” “行了,上路吧,尘燃只是被上头扣下了,人好好的,等你到了那边,自然就放人了。” ——— 离开C区是坐船,黑布蒙在眼睛上茧绥什么都看不到,比以往都要脆弱,做什么事都需要别人帮忙,扶上扶下。 伺候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Beta。 茧绥每次都和对方说谢谢,那人却一句话不说。 “你是不是哑巴啊?” 这船开了好些天,怎么都不见靠岸,他太无聊了,扬着脑袋,下颌尖尖的,头发微微弯,小狗一样探着脖子问那名Beta。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正好,我也是个瞎子。”他话音刚落,那人推他一下,茧绥问,“你干嘛?” “我就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走到哪里都需要人跟着,不然就会摔倒,不是瞎子是什么?”茧绥说完,半晌,又说,“你偷看我上厕所吗?” Beta发出了一声不太熟练地“啊”,茧绥听了,静了一下,“你说你没有?” 又换来一声“啊”。 “好吧,那你还没有那么变态。” 哑Beta又“啊啊”两声,比方才熟练些。 “你的声音和一个人有点像。”茧绥冷不丁道。 这一次Beta没有回应,大概不知道茧绥在说谁。 “不过那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不是哑巴,也不是Beta。”茧绥说,“你是。” 过了一会,茧绥又道:“谢谢你啊,还帮我洗手,下次能不能直接告诉我香皂的位置?每次我都找不到,还以为你给藏起来了呢。” 哑巴说:“啊。” 茧绥歪过脑袋,“你说你没有?当然了,我相信你,是我太笨了,我下次争取找得到。” 又过了不知多久,可能几小时,也可能一整天。 茧绥在静悄悄的船舱里抬起手,手指刚要触碰到黑布的结扣,一只手拦下了他。 茧绥说:“真不好意思,又被你发现了。” 哑Beta没有吭声,只是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下去。 “我饿了,你要喂我东西吃吗?”茧绥问,“我今天不想吃盐水菠萝,嘴巴好痛。” 他刚说完,有指尖碰到茧绥的唇角,带茧的手指像粗糙的盐块,浸在伤口处,沙沙地疼。 茧绥“嘶”了一声,哑巴瞬间无措起来,“啊啊”叫唤两声。 海水拍打过甲板,船舱轻微晃动,有微弱的光渗透进来。 此时是白天,茧绥却无法感知。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没必要如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茧绥仰起头,阳光落在黑布上,他说:“你为什么踹我的小狗?”
第70章 活该 好一会儿,离他很近的地方,岑骁渊声音沙哑:“是它先咬了我。” 茧绥:“……活该。” 果盘里少了一颗话梅糖,小灰的獠牙上沾有血迹。 最终,他还是被Alpha找到了。 身份被识破,岑骁渊干脆不装了,“你养了一只狼,你说你从不养宠物。” “我以前是没有养过,但现在养了,它很听话,从不乱咬人。”就连对着江宜晚,小灰也仅仅是呲呲牙,从没动过真格。“你差点把我的小狗踹死了。” “它没有死。”岑骁渊颇为阴郁地开口,“岑点心,我还比不过一条狗吗?” “我不姓岑。” “……况且那压根不是狗,你胆子可真大,狼都敢养了。” “那就是我的小狗,我捡到的,还给它起名了,我说它是它就是。” 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岑骁渊说一句,茧绥能顶撞出十句,黑布遮住了眼睛,他的表情也隐下了一半,再不见畏惧的神色。 岑骁渊静了一瞬,在茧绥讲出下一句之前,手指探进他的嘴巴。 “是你先逃跑的。” 仗着茧绥的舌尖被抵住,无法说话,岑骁渊一顿输出。 “是你又一次丢下我,你把你弟弟买给你的那件衣服带走了,怎么不把我也带走?” “是它先咬我,咬在我的胳膊上,咬两个洞出来,我只是把它踹走了!难道我要站着不反抗吗?那你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茧绥,你这个人没有心,就会关心你的狗,那我呢,我就是活该?”岑骁渊又气又恨,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我怎么样了,你不问问我吗?” 茧绥回答:“你还活着,还会装哑巴,装Beta,把我当傻子一样骗。” 岑骁渊:“……” 气氛不太妙。 茧绥又说:“我能解开眼睛上这块布吗?” “……不能。” “喔。”茧绥说,“那我要怎么看你的伤口?” 好一会儿过去,茧绥眼睛上那块黑布松动些许。 岑骁渊还是为他解开了。 长期处在黑暗中,一下接触到光源,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沾湿睫毛,哭花一整脸。 岑骁渊的手触碰他的脸颊,留下砂砾一般粗糙的摩擦感,是指节的枪茧。 适应了好久,茧绥才看清周遭,这是一间设施完备的起居室,四周都拉着厚厚的百叶帘,阳光泄露进几束,足够让他的双眼刺痛。 茧绥这才发现Alpha半跪在床边,此前他看不见,对距离和方向都掌控不好,这几天岑骁渊一直在他的身边伺候,但为了掩藏身份,从未和他同床过。 茧绥没在房间里看到其他的床或者沙发一类的东西。 岑骁渊挡住他的视线,“在看什么?这里所有窗户都是封死的,没有我的允许门不会打开,况且这还在海上,你别想了,你逃不出去。” 茧绥无视Alpha威胁的话语,自顾自地问:“那你睡在哪里?” 岑骁渊怔愣一瞬。 茧绥继续:“你每天都睡我脚边吗?” 岑骁渊抿唇,手臂一伸,将床角堆起的被毯往远了扔。 但无济于事。 茧绥已经看到了。 “不需要对我这么严防死守。” 眼泪已经止住了,眼眶还泛着红,湿漉的睫毛上带着潮气,因为坐在床上,茧绥比岑骁渊还高出一截,眼睑微微下落,黑色的瞳孔半遮,像有倦意,“不管跑到多远,不管我藏到哪里……你总能找到我。” 岑骁渊手臂上的咬伤已经结痂,当晚做了简单的处理,离开垃圾场后也及时医治了,但依旧触目惊心。 茧绥的手指抚上去,Alpha的肌肉轻轻颤抖。他抬起眼,岑骁渊的面色僵硬,大概是痒,而不是痛。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 在茧绥未到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习惯,在茧绥到来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也能忍受,但是随着茧绥的离开,痛苦成千上万倍地碾压而来,他终于学着说疼。 Alpha的手臂坚实有力,再往下,靠近血管的位置,茧绥摸到一处针孔。 “你现在闻起来什么味道都没有,像个Beta。”茧绥说,“违禁类抑制剂的副作用非常大,你和师兄的情况不一样,完全没必要注射。” 岑骁渊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分外敏感道:“凭什么他能用我不能用?” “因为会有依赖性,长期注射对身体的损伤不可逆……你想永远都是Beta吗?”茧绥被岑骁渊的问题问懵了,“你是高阶Alpha,应该不会想要变成普通人才对。” 岑骁渊的气焰瞬间熄灭,松开茧绥。 茧绥又检查了一下Alpha的手臂,确定没有问题了,他问:“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岑骁渊没有回答,事实上,自从茧绥说出那句“你不会想变成普通人”后,岑骁渊就再没说过话。 确认Alpha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茧绥躺回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我弟弟现在很安全对不对?” 好久,久到茧绥快要睡着了,才得来岑骁渊的一声“嗯”。 当他再度醒来睁开眼,眼前又是漆黑一片。 肚子在咕咕叫。 茧绥摸索到床边,手抓在床柱,一脚踩下去,听到一声闷哼。 “不好意思啊,我饿了,想要吃饭。” 他没有解开眼睛上的黑布,没有叫岑骁渊的名字,面对着不正确的方向,口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岑骁渊面色复杂。 无从得知茧绥是不是故意的,他将Beta的手牵起来,引导着他把双脚踩进鞋子里,然后亲自为他穿上。 现在他也是Beta。 没有信息素,没有标记的本能,不会被易感期所掌控。 包子还滚烫着,岑骁渊掰成小块小块,递到茧绥嘴边,喂完一个,往茧绥手里塞进水瓶,茧绥喝完水,他再掰另一个。 两个人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谁都没有去戳破。 吃水果时,茧绥不小心把西瓜汁落到衣服上,换衣服换到一半,褪下去一半,他忽然开口:“你在看吗?” 岑骁渊刚张了下口,茧绥说:“你可不能偷看,你发誓,Beta不骗Beta。” 岑骁渊:“……” 房间里静谧一片,茧绥换好了衣服,衣摆不小心掖进裤子里,岑骁渊伸手帮他拽出来。 茧绥一顿,顿得岑骁渊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刚刚有偷看我吗?”黑布的映衬下,茧绥只有鼻尖和嘴巴裸露在外,下颌尖尖的,抬头向上看,看着一片虚无,“算了,如果你真想看……”
89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