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骁渊说着,心里想得却是他应该表现得更加可怜无助一点。 但他做不到的。 他这一生,六岁前的记忆全部消散,唯独可以参考仿照的人,是岑広澜。 岑沐有一点说得没错,岑家人都是疯子。 被疯子盯上的茧绥太可怜了。 茧绥的目光果真变得不一样,在这样一间充满回忆的房子里,他能感受到岑骁渊父母对他的爱。 殊不知这是精心设计的一环。 所有的摆设,所有的陈列,岑骁渊特意带他走了一圈。相框里的全家福,岑骁渊也仔细端详过,却无法产生任何感情。 A区的生活根深蒂固地植入在他脑海里,不择手段的掠夺是刻在骨里的本能。 岑骁渊:“现在岑绮露回来了,家族里大部分人都很支持她,因为两年前,岑広澜把所有‘脏活’都推给了我,我是那把悬在他们头顶要人命的刀,他们都想把我外放出去。” 茧绥想,是自己的原因吗,是因为自己,岑骁渊落得如此境地。 就因为一个假名字? 这太可笑了,他却一点都笑不出。 岑骁渊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茧绥,“岑点心,你还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什么吗?” 在预想中,他应该把双臂落在Beta单薄的肩膀上,在对方的耳边喃喃。 他的确这么做了。 “你说岑绮露死了太好了。”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茧绥瞬间想到岛上江宜晚说的那番话。 ——“岑骁渊的表姐现在在岑家可是很有威望的,岑骁渊因为之前的暴力执法,已经有许多人对他不满意。”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会死,这种情况下,你希望谁赢?” 这还没有完,岑骁渊紧接着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五岁那年做过一个检查。” Alpha环抱住他,下颌抵在他的肩头,他僵硬地一动不能动。 “是到A区去,做第二性别检测。”岑骁渊垂下眼,琥珀色的眸里藏匿情绪,“我不记得了,听别人说,我和我父母一起,检测要抽足足一管血,我哭了很久,他们就四处找糖哄我。” 检测结果令岑骁渊的优异过早暴露在人前。 岑広澜是他的养父,更可能是害他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他曾经那么幸福过,嘴里含过糖,品过甜的滋味后失去了一切。 而现在,随着岑広澜的失踪,这一切都无从发泄和悲鸣。 好一会儿过去,茧绥的双手轻轻搭到岑骁渊的背上。 就像六年前,在离别的最后一刻,他给岑骁渊的祝福也真诚。 ——“希望你一切都好,少爷。” “岑骁渊,我希望你赢。”茧绥说。 在这一刻,他看到无数的影子,是十三岁,被岑骁渊一个枕头砸中了,也要去给对方上药的自己;是十四岁,蹲在院落的角落,等待岑骁渊归来的自己;是十五岁,在得知岑骁渊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后,松一口气的自己。 十六岁时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没有人在意,无人的时候,只有岑骁渊会叫他“岑点心”。 而十七岁往后所有事都不一样了。 成人之后少年是会走散的。 茧绥从来不希望岑骁渊死掉,他只是想要逃,逃离上城区,逃离高级Alpha,逃离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惧,过最普通朴素的生活。 可他们的相遇,注定了他的愿望无法达成。 ——— 那之后的几天,茧绥便跟着岑骁渊在这栋房子里生活。 两个人吃住在一块,亲吻还是有,还是会牵手,但是没有再做那档事了,实在太痛了,茧绥心里有很大的阴影。 Alpha几乎寸步不离他身边,后院的篱笆地有新鲜的瓜果蔬菜,茧绥想去看,岑骁渊就带他去看。 岑骁渊问茧绥喜欢吗,烈日当头,茧绥蹲着身轻轻抚摸脚下的嫩苗,扭过头,看到正盯着自己的人。 “……喜欢啊。”茧绥扭过头,看着菜苗苗,“喜欢吃。”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还有睡?” 脑袋被拍了下,茧绥的眼神又悄悄望过去。 他知道很多。 但不知道岑骁渊为什么喜欢自己。 他太想问又太害怕问了。 一旦质疑,Alpha一定会生气。 暑气重的那几天,屋子里开着空调,茧绥乘着凉风,客厅里忽然传来电话的响声。 茧绥和岑骁渊对视一眼,忙快步跑下去,他以为是尘燃打来的电话,却是有人播错了号。 薄半袖下是一副健康柔韧的躯体,岑骁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一手圈在他的肚子上,另一手抬起他的下颌,与之亲吻。 吻出的声响砸红了茧绥的耳朵,他软下的腰肢被堪堪托着。 “你在等谁的电话?”又是那副危险的神色。 “我弟弟。”茧绥以为这个回答能让对方满意,却不想下唇被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叫了一声,紧接着,被抱上了电话柜,短裤半褪,笔直的小腿和泛红的膝盖,还有喉咙里细小的呜咽。 岑骁渊帮他弄得舒服了就停下来,舔了舔他的耳垂,又是一个绵长的吻。 茧绥的身体微微地抖,脚尖也蜷缩起来。 他从没得到过这么多的爱,多到挤满了溢出来,多到窒息。 多到扭曲。
第46章 怕 茧绥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半夜里惊醒,仿佛坠进黑洞里,四肢沉下去,猛地颤动下,睁眼仍旧是夜,身边是熟睡的Alpha。 本应分外警觉的Alpha没察觉这异状,只因两个人刚睡到一起时,茧绥的手脚也不太老实,需要岑骁渊用手臂圈着才能安分。 过惯了独居的生活,茧绥还不能适应身边时时刻刻有个人,这感觉和在A区时完全不同,心态也不一样。 一开始岑骁渊怕他睡不着,常常半夜里醒了探他的鼻息,茧绥为此醒过一两次,吓得大叫,岑骁渊解释说:“我看看你睡着没。” 这话在茧绥听来更像是“我看看你死了没”。 之后也就习惯了,岑骁渊的手指探过来,他颤两下眼皮,头埋进枕头里继续睡。 现在茧绥醒着,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月光下端详Alpha那张英俊精致的脸,以及侧脸上那道淡淡的月牙疤。 这里是乡下,到处安逸祥和的气息,夜晚很凉爽,不像市区那么燥热,窗户敞开半扇,半透明的窗纱飞扬起来。 茧绥刚要闭眼,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岑骁渊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怎么不睡,是睡不着?” 茧绥下意识摇头又点头,“我做了个梦,然后醒了。” 暑期已经过半,他和岑骁渊在这栋屋子里生活了快半个月,期间也出去过。只要一出门,Alpha就牵住他,不管有多热,路过有没有人都不放开手。 茧绥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只会被岑骁渊更紧地扣住。 “你在意那些人作甚,你认识他们?看不出你的交友范围这么广。” 岑骁渊说话还是带刺,冷嘲热讽的,等到了没人的阴凉地方,他叫茧绥,茧绥一抬头,他低头亲了下嘴,轻轻的,舌头没伸进去,就是吻,太纯粹了,反而让人做不出多的反应。 如果是强行抱他,用疼痛标记他,让他记住,茧绥都知道怎么应对,但对于太过轻缓温柔的爱意,他只能愣愣的,僵硬着承受,绞尽脑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边绿油油的草,踩到了,挪开一步,又踩到另一株,再挪开。 或许是因为此地只有他们两个人,抛开了区域、抛开联盟学院,抛开等级之分,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人在意。 小镇上的外来游客太多了,今天来了明天走,大家只关心今天的天气、下一季的作物,还有早午饭吃些什么,没人去管两个外来人亲亲蜜蜜。 连带岑骁渊的心情也变好了,再没有无故发过火,其实只要茧绥不说那些违心的话搪塞他,他还是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 两个人今天还去了牧场,看了牛羊,本来想买一只小的。茧绥问养大了怎么办,岑骁渊说宰了吃,茧绥立刻道,还是不要买了吧,我们直接吃就行。 茧绥说:“养久了就有感情了,就舍不得吃了。” 岑骁渊莫名其妙:“本来就是养来吃的,你看这帮牧民不是照样吃,哪来那么多感情?” 茧绥没吱声,好一会儿才道:“还是算了吧,我们又不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要开学了……” 岑骁渊没回答。 学校他去不去都无所谓,茧绥却是不行的,他辛辛苦苦两年半,就是为了那一纸毕业证书。 Alpha好像生气了,半天不理茧绥,茧绥正在看那几只小羊,根本没察觉到,直到对方把手松开,他才抬起头看了岑骁渊一眼。 离开牧场后,岑骁渊把他拉到巷子里,对着嘴巴猛啃一通。 他不爽从来不好好说话,只会欺负Beta。 茧绥被啃得怪懵,双手试着推了推Alpha,岑骁渊像是抓到什么把柄,吻得更深了,水渍声不停。 室外的蝉鸣、风声,树叶沙沙作响都混作一团,搅得脑子一刻不得安宁,结束时茧绥的唇都发麻,勾出的丝断了,落在唇边。 “那么着急回学校见谁?”岑骁渊恶狠狠地发问。 茧绥以前从来不懂岑骁渊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到了此刻,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眼瞳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 “没要见谁,我和缘余不是你想的那种……” 没有说完又被吻住了,哪怕是名字也说不得。 茧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吃醋啊。 从前的困惑逐一得到解答。 不想他逃跑,不想他提到旁的人,连弟弟也不行,也不想他离开自己的身边半步,这算是爱吗,那未免太抽象和扭曲了。 茧绥被这盛大而热烈的爱意包裹住,险些昏了头脑。 ——— “你做了什么梦?”岑骁渊问他。 晚间温柔的风吹过,吹起了窗纱,把月光一并送到床前。 梦到很多血,梦到你躺在血泊里,梦到……你的眼睛睁着,还散发着那种金色的光。 梦到你死了。 茧绥刚张口,放在床柜的通讯仪器“哔哔”地响起来。 最近一阵,岑骁渊另外的那个仪器常常响起,又常常被他挂断。 今天是第四次。 岑骁渊的眉头蹙起,这个时间,恐怕是很要紧的事才会打过来。 “你继续睡。”岑骁渊摸了他额头一把,翻身下床,推开了阳台的门。 他似乎不想要茧绥听到,但玻璃窗外他一边讲话一边看着茧绥,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一开始很暴躁,随即平复下来,冷着一张脸应下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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