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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裴洛之没跟留下来的那两人打招呼，悄无声息地出门。 走到楼下的时候，修漠追了上来，“我送你回去。” 裴洛之站着没动，“你是不是故意的？” 修漠波澜不惊，“故意什么？” “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你们俩能不能安稳一会儿？” “我对他没有什么意见。”修漠道，“每一个人都完美地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不需要讲究人情。” 裴洛之知道修漠说得对，他性格如此，生居高位，也不能指望修漠对着贺望和颜悦色，恰好又碰上贺望这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只能落得大家都难受的结果。 修漠大概也看出裴洛之并没有完全听进去，他看了看时间，抓起裴洛之的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 裴洛之不知道修漠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修漠的态度很强硬，裴洛之只好跟着他走。 修漠带他来到了帝国中央学院的图书馆。 帝国中央学院的图书馆是整个宇宙中人类精神文明的安全仓，储存着非常罕见的大量纸质书以及一些特殊的电子资料，这些书籍和资料被统一放置在图书馆的高层，拥有着弧形透明穹顶的恒温室中。 两人通过传送间，登上这间高达三百多米的人类大脑。 顶层本就少有人来，这个时间，更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修漠关掉了大厅中的感应灯，头顶上方亿万年来始终如一的星空投射下朦胧的光辉。 裴洛之抬起头，在他西北方向，一片不过指甲大小的暗色区域，便是三十四冥道。 裴洛之怔了一下，他对天文并不感兴趣，奇怪，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还在一旁诧异的时候，修漠用自己的手机链接数据端，读取了一份档案，将它实体化，交给裴洛之。 “在你失去记忆的三年时间里，三十四冥道一共发生过八起事故，大多数人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修漠道，“这里保存着其中几场事故的调查报告。” 档案被层层加密，只能在特定的场所下，经过特殊的解码阅读。裴洛之为了研究，也托人给他弄来过一些类似的事故调查报告，但从来没有像修漠递给他的一样，有着如此高的保密等级。 裴洛之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快速翻阅了几份报告。这些报告跨越三年，唯一的共同点是发生事故的飞行器都是出于科研目的，而每一场事故的研究员中，都有非极优性的Omega参与。 “在你发现了素晶石之后，一些高层知道了你劣性Omega的身份，他们其中一些人，认为极优性之外的AO也应当有参与科研的权力，比如修影。”修漠道，“在平权主义者的坚持下，一些非极优性的AO出于政治目的而参与了科研，你看到的这些报告，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裴洛之心口发紧。从统计结果上看，不管是体力还是智力，劣性AO的平均水平都远远低于优性和极优性。他知道修漠极其厌恶劣性，但他以为自己至少是不同的，至少修漠会在他的血统之外，理性地认同他的成果。裴洛之曾经会那么执着地喜欢修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修漠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肯定。 那是裴洛之深埋在心底的一点信念。 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让他亲眼看到劣性Omega就不该出现在实验室，就只能惹麻烦？ 裴洛之道：“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我想告诉你事实。看这里，”修漠勾勾手指，指着一页报告的调查结论一栏，“这场事故发生在两年前，实验室隶属帝国中央学院，参与人员里有一位优性Omega，最后事故鉴定的结果认为他应该负责，于是学院处分了他。但这场事故和他并没有关系，相反，他表现得很优秀，如果不是他，这场事故会造成更严重的伤亡。” 两年前这个时间点太特殊了，修漠对这场事故的细节也过分清楚，裴洛之问道：“你也参与了吗？” 修漠沉默了一下，“是，有我的错。” 裴洛之讶然，他没想到能从修漠口中听到“有我的错”，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件事应该对修漠的影响很大。 “是我的错，调查组却把原因归咎在非极优性AO身上，科研从来无法避开政治生活在乌托邦里，这是我要让你知道的。”修漠道，“如果实验发生了意外，没能顺利完成，没有人会想到你是一个成熟优秀的科研工作者，他们只会想到，你是个劣性Omega，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裴洛之明白修漠的意思，却又不敢完全确定。修漠这番话听起来，就好像他如此吹毛求疵地苛求贺望，其实是在维护他一样。 修漠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傲慢，冷淡，理性到极致。而现在的修漠在他冰冷的表现之下，向裴洛之展示出了温暖的一角。 他在修漠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熟悉与陌生，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激烈地碰撞在一起，他只能把这些统一论为成长。 修漠是成熟而完美的Alpha。 裴洛之心跳得有些快，勉强笑了笑，“怎么回事？这听起来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修漠断开了数据端与手机的连接，淡声道：“因为我认识了一个人。” 裴洛之低着头，来回抠着指甲，“……Omega？” 修漠背对着裴洛之，动作微微一停顿，很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是。” 裴洛之“噢”了一声，心想果然如此。他记得修影曾经提到过修漠有未婚妻，大概是个相当优秀的Omega，才会让修漠变成现在的样子，才能在修漠的生命里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正如裴洛之曾经渴求的那样。 裴洛之并不意外，心里却还是有些空落落的酸楚。修漠对他的爱大概是出于年少时的不得，正如修影说的那样，只是不服气裴洛之没有再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裴洛之不想被眼前的修漠迷惑，他知道修漠总有清醒过来的那一天，他不想沉沦在一份无望的爱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了，”裴洛之没再追问别的什么，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活动了一下脖子，冲修漠笑道，“但你也……唉，你体谅一下贺望吧，他比你小了那么多呢，还是听不得别人批评的年纪，你多少……呃，委婉点。” 修漠道：“你想怎么委婉？” 裴洛之想了想，“我以前怎么哄你，你就怎么哄他。” 修漠一挑眉。 裴洛之立刻道：“……我开玩笑的。” 修漠看着身边的裴洛之。大病之后，他消瘦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血色，笑起来的时候，透亮的褐色眼睛却好像在发光，眉梢嘴角都带着干净纯粹的笑意，让他的心跳为之一下一下地搏动。 修漠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裴洛之脸上，直到Omega不自在地转过头，才不冷不淡道：“我没无聊到和他一个小孩子生气。” “好好好，你俩明天别再吵了，尤盏是极优性，受不了你们两个，我怕你挨骂。” 第二天尤盏没来，裴洛之问了周时京，说尤盏发情期可能快到了，昨天被两个极优性刺激，今天晕得连床都下不来，跟她请了一天假。 周时京一边感慨着Omega不容易，一边搂着裴洛之说幸好你是劣性，声音还不小，引得修漠一个冷眼。 裴洛之赶紧给他使眼色，修漠没说什么，继续抓着贺望折磨。 尤盏断断续续请了几天的假，他不在的时候，整个实验室里的三个Alpha简单粗暴地依靠信息素决定地位。大概是接受了裴洛之的建议，修漠大多时候不再回应贺望的挑衅，转而用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信息素潜移默化地驯化贺望。 贺望骂着修漠不要脸不讲理，行动上倒是乖乖听话了。 因为修漠的严苛和尤盏的缺勤，最终的数据交付的时间比原定计划晚了三天，裴洛之不得不和周时京留在实验室赶进度。 周时京把数据导入，等待运算结果的时候，忽然“哎”了一声，一下子凑到了裴洛之身边。 “洛之，你跟修漠是不是还挺亲的，我看他对你特别好，”周时京道，“你听没听说过他什么八卦？” 修漠最近很忙，除了学校实验室这边，军方那里也有他的工作。除了每天坚持把裴洛之送回寝室，偶尔强迫裴洛之和他一起吃饭外，两个人没有太多交际。 “你怎么看出他对我特别好的，他对谁不都是那个样子？”裴洛之停下手里的工作，活动了一下肩膀，眯着眼冲周时京笑，“你打听他干嘛呀，你喜欢Alpha？” “我就是喜欢Alpha，也不可能喜欢他呀，我还想多活几年。”周时京道，“我听说他和阮勋谈过恋爱，是真的吗？”
第11章 11 === 裴洛之被周时京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妙起来。 这该怎么回答，他大概是和修漠谈过恋爱，但“阮勋”不一定…… 之前裴洛之问修漠，是不是因为血统问题才和自己分开的，修漠当时的沉默让裴洛之有了答案。裴洛之和修漠在一起的时候，应该用的还是阮勋的名字，和没被拆穿前的优性Omega身份。 裴洛之端起水杯，“修漠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要是谈恋爱，亲哥都不一定知道，我也不清楚。” 周时京惋惜地叹了口气，“那可惜了，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阮勋的联系方式？” 裴洛之一口水呛住，歪头咳了半天，“……你找他干什么？” “我前几天和几个毕了业的师兄一起吃饭，说修漠现在在帮我们做实验，他们很惊讶来着，”周时京道，“有个学长说修漠上学的时候，脾气比现在差得不是一点半点，除了阮勋谁也不搭理……哎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看！” 周时京献宝似的把手机怼到裴洛之面前，屏幕上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青年大概十八九岁，黑色的长发别在耳后，一直垂到锁骨。他的皮肤非常白，在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的衬托下更是灵气逼人，唯独神情冷淡，嘴角没有一丝笑意。 “那个学长还保存着阮勋的照片，我一看我就！哎呀，就是我最喜欢的高冷大美人！”周时京卷着自己胸前的长发，“而且他还和我是同一个研究方向的，要是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裴洛之看着周时京手机里的照片，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阮勋本人。裴洛之和阮勋只在线上有过几次交流，阮勋给人的感觉和他的长相差别不大，说话言简意赅，冷冷清清，好像对一切都不在乎，让裴洛之自己看着办。 这张脸让裴洛之隐隐约约有种熟悉的感觉。阮勋因为家里人不希望他一个Omega整天泡在实验室，所以把这边的学业抛给了裴洛之，自己则接受了靠近冥道的一个小研究所的邀请，毕业前就离开了主星系。 阮勋是绝对的天才，他们两个的研究在同一领域内。既然修影说他后来也进入了帝国核心研究所，那么也不是没有碰面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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