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涛客气地笑着,用很平常的语气说:“邢总真的客气,再说,我也只是个投资人,最后出品人那里写不写我的名字都还是另外一码事呢,所以谈不上什么收山之作。” “今后小韩也不能亲力亲为去做投资了,你那些股权卖的差不多了?”范建国端着酒杯但没有喝的兴致,向韩建涛提问的时候也没有正眼看过去。 “差不多了,这笔钱我打算拿出来一半捐出去。”韩建涛也看出范建国的状态不对,不过他没多想,毕竟大家是来谈生意。 “一说捐款,我可就不得不提一句我们圈子里的商陆了。”结果有关商陆的事是邢振东先提起来的,“那小子可厉害,前一年拍的那部电影的所有片酬都拿去捐了,据说都是匿名捐了,有医院有山区有学校,哈哈。” 范建国放下酒杯,表情又严肃了不少:“振东有多了解商陆呢?” “谈不上多了解,吃过几顿饭的交情。”邢振东盯着范建国的表情,察觉到对方似乎不如传闻中那般喜欢商陆,“范总呢?” “我之前想让他出演这次的电影,觉得他气质和形象很适合。但没怎么考虑私生活的事。”范建国深沉地叹了口气。 韩建涛晃着酒杯笑了一声:“怎么工作还能扯上私生活啊,难不成范叔在夜店瞧见他了?” 邢振东眼神左右晃动了下,立刻摆出笑脸:“夜店酒吧又不是不能去,他看着成熟,其实还小呢,图个新鲜进去转转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商陆的私生活最不能暴露的就是那个蒲薤白,只要说出口,那么商陆在范建国心中的形象恐怕就彻底毁了。 韩建涛不说,是因为他想要借此来把握自己最后的那点良心。 邢振东不说,是因为他对商陆的那种无法控制地欣赏与羡慕。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竭力想要隐瞒的真相,已经被范建国通过一个巧合知道了。 范建国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情和表情都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多半这部电影还是会让商陆去做主演,商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恐怕今后还会不分场合的跟男的做出亲密的举动,到时候舆论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不能让韩建涛最后投资的电影留有半点儿污垢,更不能让自己拍的电影将来被中央强行下架。 “年轻是资本,也是弊端。我之前口头的承诺太随便了,应该再多了解了解才是。这次的电影应该还能找到合适的演员,我看形象正面的演员也挺多,之前和我长期合作的小胡儿就不错。”范建国说完,闷了口酒,咂摸咂摸味道,放下酒杯。 这件事仿佛就有了定论。韩建涛和邢振东对于范建国这突如其来的变心感到非常费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很长时间,仿佛想要看穿对方的内心、以此来寻找到值得自己怀疑的证据。 他们分别都觉得是对方知道了些什么、并且跟范建国嚼舌根儿,于是这场饭局的气氛就变得更沉重了。 在三个人合伙敲定了大概的工作内容和进度规划之后,把预算的事情留给小一辈,之后就匆匆散场了。 韩建涛却没有走上他的车,尽管司机已经站在车的门口为他打开了车门,他仍然没有钻进车里,而是站在车门旁边长久地注视着范建国。 “韩总?”司机轻轻唤了一声,“我可以帮您跟上范总的车,天冷,还是别在外面站着。” “不用。”韩建涛拒绝了司机的好意,小跑着到范建国身旁,“范叔今晚喝得不尽兴啊。” “孙子病着,我这放心不下。”范建国的语气明显不是在担心,而是典型的烦躁。 “再去喝一杯吗,我最近刚买了一瓶不错的酒,天天惦记着开瓶。”韩建涛侧过身指着自己的车。 “你邀请一个担心孙子的人去喝酒,这是居心何在?”范建国气到发笑。 韩建涛也跟着笑了:“范叔才是,吃饭时一次都没有看过手机,怎么都不像是孙子真的有事所以放心不下。” 彼时邢振东已经离开了会所,周围没了外人的情况下,范建国终于不用再装作若无其事。他沉默地同意了韩建涛的邀请,坐上车一起到韩建涛的住处。 “你回国之后就没再回家住吗?”范建国还是头一次一个人来到韩建涛的住处,这一次没有喝高,神志清醒,所以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儿。 “这就是我家啊,我一直住这儿。”韩建涛脱下外衣,跟在范建国身后。 “我是说你爸那边儿,你就没回去过?”范建国回过头。 “过节时会去吃顿饭的程度吧。” “这次你要当官儿,韩部长是不是高兴坏了?” “当然没有,父亲从来不会认可我的所有选择。不过,这次考公实际上也是他的安排,我只需要跟着他的计划慢慢执行就好了。”韩建涛带着范建国走到酒窖附近的小会客厅,打开藏酒柜,取出一瓶红酒。 “我就不会喝这洋人的玩意儿。”范建国坐在桌前,皱着眉嚷嚷了一句。 “当做葡萄果汁也不错,这款酒口感稍微酸涩一些,不过算是酸涩当中比较容易入口的。”韩建涛慢悠悠地开着酒,“我当初在美国的时候,经常有朋友拉着我去喝烈酒。那些烈酒说来也有意思,有些根本没有白酒的辛辣感,但喝着喝着就没有意识了。不同的酒,不同的特性,不同的感受吧。” “你这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我其实没有多想,随口聊聊而已。不过既然范叔觉得我是话里有话,那兴许是范叔心里有些事情不吐不快呢?”韩建涛的语速不快不慢,从容得让人放心。 范建国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有些人吧,也跟酒一样,入口觉得上瘾,喝进肚子里就是翻江倒海,让人恶心。” “哦?”韩建涛单手握着酒瓶底部,稍一倾斜,看着深红色的葡萄酒灌入高脚杯。 “我寻思着……那个商陆啊,唉,本该是跟同性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范建国说着就来气,愤恨地拍了下桌子,“怎么就……怎么就、唉。” “这是范叔从哪儿听说的?”倒过酒后,韩建涛坐在范建国面前,带着笑意问。 “从哪儿听说?我自己看见的!还从哪儿听说了,哪儿会传这种绯闻啊,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结果居然是真事儿,这不是开我玩笑吗。我这辈子最反感的一类人,居然就这么蔫不溜秋儿地钻到我身边了!” “我倒是一直不懂范叔到底在反感什么,难道一把年纪了还会怕对方对您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你这叫什么话!啐!”范建国恼羞成怒,指着韩建涛的鼻子,“他要是敢动这个念头,我特么直接废了他!” “那就更没理由了啊。”韩建涛表面看上去心平气和,实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原本您看上这个人,就是看上对方的气质和做事方式,我觉得这些跟他喜不喜欢男的也没多大关系。范叔欣赏的商陆,和现在被范叔发现喜欢男人的商陆,是同一个人啊。”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知道这些……”范建国说着就没了气势,发愁地揉着花白的头发,“但他好死不死地,偏偏是跟那个蒲薤白。” “哦?呵,我可记着范叔当初在北大礼堂公然侮辱他的事情呢,这世界可真小啊,范叔最欣赏的年轻人,和范叔最厌恶的年轻人,居然是一对儿。” “你这说风凉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要是搞不好,那商陆就要真的拍你出品的电影了,这要是让你爸知道,他还不得直接把我们都给办了?”范建国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说。 “这我倒是不太担心,反正我当初也是找蒲薤白拍过电影的。” “去年那次事件之后,你那电影不是也下架了吗,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爸甚至都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毕竟在他看来,只有工作和小三儿才是最重要的。”韩建涛冷嘲热讽地说。 范建国愣了一下,皱起眉注视着韩建涛:“这话不能乱讲。” “没有乱讲,范叔又不是外人。”韩建涛闻了闻手中的葡萄酒,小口抿了一下,享受地点点头。 范建国顿时没了话,沉默良久,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范叔不喜欢同性相爱,”韩建涛说着,点点头,“这一点我真的再清楚不过了。您一次又一次强调这一点,让我觉得您就像是在逼着自己去否认这个群体一样。且不说一些由于宗教原因不能够公开赞同同性恋的国家,咱国家可是没有法律条例来禁止恋爱自由的。” “但那就是不合法的!” “确实他们想要结婚的话、那是不受到法律支持和保护的,但不结婚,也没人管得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支持他们的吗?” 韩建涛捏着高脚杯,盯着酒中自己的倒影,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被母亲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我不支持,”韩建涛停顿了一下,“也不反对。” 范建国因为这句话而冷静下来:“理中客说得就是你这种人吧。” 韩建涛轻轻摇头,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其实咱国家不能像美国一样开放,一方面是我们的政客根本不需要通过讨好人民来获取选票,另一方面就是我们和一些世界上来看暂且弱小的国家有密切建交,而那些国家普遍认为同性恋是反人类的关系。国家这个政体才是真正的理中客。” “头次听人把这件事说得这么通透,不过你为什么要想这些呢?” 韩建涛被问住了,他稍稍动摇了一下,紧接着说:“我刚也说了,当初找蒲薤白拍过电影。找他拍电影那时,我是在一群演员当中一眼就相中了他。您也见过他,应该能理解,他实在是太适合文艺青年的角色了。后来他出了事,我的电影也受到牵连,当时我也深受打击。为此,思考了很多。” “你和蒲薤白很熟吗?” “两面之缘,谈不上很熟。”韩建涛摇了摇头,“但仅仅两面之缘,我认为他也不是多坏的人。” 范建国难得没有在蒲薤白的问题上表现出精神过敏一样的反应,反而是在示意让韩建涛继续说。 这种表现就让韩建涛感到很意外:“怎么范叔不反驳我呢,我还等着您继续来恶言恶语呢。” “可别提了,”范建国喝了口红酒,语气深沉地说,“我今天啊,是真的陪我闺女去医院了,孙子真的病了。我们去的北大附属的儿科,验血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商陆和……蒲薤白。我脑子真的嗡嗡的,怎么也想不到商陆居然和蒲薤白有什么关系,所以气得说了两句重话。” “鉴于之前您在人家学校礼堂说的话,我相信在医院里恐怕会是变本加厉。”韩建涛笑呵呵地嘲讽着。
593 首页 上一页 382 383 384 385 386 3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