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感觉……”商陆茫然地放空大脑,逐渐想不明白“感觉”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别再硬烧你的CPU了!我知道你的大脑没有这种功能,别勉强自己了!”薤白笑着拍了拍商陆的了脸颊,“我想了想,感觉林叔之所以会把这部小说留给我,大概也有他的考量。里面有很多只有认识林叔的人才能够看得懂的东西,他的一些口头禅还有说话方式什么的。” 商陆看着眼前的薤白慢慢流露出悲伤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你会很想他吗?” “嗯?” “就是林叔,你会因为这部小说而想念林叔吗?” 薤白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算不算是想念,所以困惑地摇了摇头,不过摇头之余,他又觉得有些心事不吐不快:“我前两天在看小说的时候,怎么说呢,就是把那部小说从抽屉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洗干净了手,翻开第一页的时候。看到林叔在书中写道——那些我们如今向往着的从未到达过的角落,或许正是我们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我看到这句话时,感觉就像是林叔在我耳边念叨着什么一样,好像他还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悲剧都只是我的想象。这部小说就是给我这么亲切的感觉,每一句话都很亲切。 “就是这种亲切感吧,让我突然纳闷儿自己逃避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后突然之间,这小说也好,林叔的那些遗嘱也好,全都不像当初那么沉重了。” 商陆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在听到如今的薤白语气平静地讲述着曾经竭力回避的事情时,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逃避是因为当初认为自己不得不去面对,这种“不得不”、就带有很生硬的强迫性,导致人越来越想逃。 可如今的蒲薤白拥有了一个退路,他可以选择把这一切都委托给商陆来承受,于是束缚着他的那个“不得不”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不再受到束缚的蒲薤白,终于可以冷静下来用理智去对待一切了。 “我……大概是在思念他们吧,”薤白把头一偏,脸贴在商陆的胸口上,“但也不是多么强烈的思念感,就像是、有点儿怀念?可能现在让我回到林叔当初的家里,也不再需要像当初一样非得下定决心才能走进去了。” 商陆对这一点感到万分欣慰,他轻轻抓揉着薤白的短发,同样是语气平静地说:“那就好。” “有空时陪我去趟殡仪馆吧。” “要去给他们上香了吗。” “嗯,顺便给他们介绍一下你。” “哦,那我得好好打扮一下了。” “哈哈,虽然说事到如今……但我得跟你明确地说一下,我当初可不是因为你的长相才看上你的,所以我也不会把你的外貌当作最值得炫耀的特征。” “我知道,毕竟你当初还以为我是送外卖的。” “你还计较这事儿呢?” “没计较,就是觉得挺有意思。不过你爸和林叔他们……其实就是外貌协会的人吧?” “不好说啊,主要是我觉得林叔也没有长得很帅,普通人吧。” “但你爸反正就特别帅。” “哈哈哈,我没觉得啊,你看到过他们的照片吧?” “看到过啊,那还不帅?咱俩的审美有差这么多吗?” 薤白合上眼睛回忆着他们的长相:“我其实觉得我妈才是最漂亮的。” “这么一想我也得去给你妈妈扫个墓了,话说现在的那种骨灰墙……要怎么扫墓呢?”商陆开始思考起现实的问题。 “哦,还真的,说起来他们有墓碑吗?”薤白也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甚至就是在讨论要不要提前为自己买墓碑的时候睡着的。 转天一大早,薤白被一个梦惊醒,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趴在商陆身上,吓得他立刻爬起来以便让商陆顺畅呼吸。 不过商陆早就习惯这个重量了,反而是这个重量消失之后、他才被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惊醒,然后和床上的人对视。 “你被我这么压着就不会呼吸困难吗,倒是把我推下去啊你。”薤白一边用手擦着不小心留在商陆胸口上的口水,一边红着脸呵斥。 商陆才不会把对方推下去呢,他巴不得薤白能一直趴在自己身上:“你又不重,抱在怀里比较踏实。” “我怀疑你其实对重量一点儿都不敏感!70公斤还不叫重吗!” “怎么了啊一早就这么暴躁……是梦见什么了吗?” 薤白难为情地点点头:“梦见刻着你的名字的墓碑。” “祥兆啊!你梦见是哪儿的墓碑了吗?我们提前去预约上。”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薤白恼怒地拍了拍商陆的脑门,然后翻身下了床,“我去洗澡了。” “我也想跟你一块儿洗。”商陆也紧随其后,毕竟他梦里可全都是跟薤白在浴缸里干柴烈火烧不尽的场景,总觉得那个梦要是再进行下去,他可能就要喷鼻血了。 薤白虽然嘴上说着“滚出去”,但身体依旧是经典的欲拒还迎。 不过两个人结果也就只是一起规规矩矩地洗了个澡,仗着早起所以能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躺上一会儿,然后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商业圈。 “这房子,恐怕是橘俊之原本想要报答给林叔的吧。本来想要报答的人、就这么突然没了……我能理解橘俊之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迫切地想要给我一些什么,可能只是为了他自己能够活得舒心。”薤白突发感慨。 可惜商陆脑子里都没什么正经事情,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没有立刻回过神。 薤白发现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嗯?”商陆琢磨着自己总不能直接说“在想昨晚明明没给你好好清理、但你居然都没有闹肚子”,所以立刻找了个好的措辞,“在想,果然每个人都是在背负着什么啊。” “将来……我们也会背负着更多的东西吧。光是想想那样的将来,就觉得此时此刻恐怕就是最幸福的时候了。” “为什么啊?” “因为……预想不到还会发生什么?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当下,就是最美好的?” “这样啊,但我反而觉得将来还会发生更多的事情,解决了各种各样的问题的我们,会变得比现在更厉害,进而能够更从容地面对那些一定要我们来背负的东西。变得更从容的话,就意味着我们还能留出更多的余力给彼此、给兴趣、给平凡的日常,那不是会比现在更幸福吗。” 薤白转过头看着商陆的脸:“真好,幸亏你是个乐观的人。” “哈哈,你也没有多悲观啊,是我乐观过度了。” 薤白没再多言,只是微笑着转过身。 “这是……”商陆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这是要晨间运动的意思?” “嘘——闭上嘴,”薤白捏了捏商陆的下巴,判断他确实闭紧了嘴巴之后,低头吻上去,结果震惊地发现对方的嘴闭得过于严实,根本撬不开,“好吧,还是稍微张开一点儿吧。” 商陆露出笑意,轻轻抚着薤白的背,任由对方环着自己的脖子忘情地吻着。 那之后没过两天,商陆就找了个上午只有数学课的日子,带上上午没课的薤白一起,驱车到殡仪馆去给森少木和蒲青天扫墓。 薤白凭着记忆找到收纳着生父与养父的骨灰盒的那面墙,这一次看着墙壁上的黑白照片时,他终于能露出笑容了。“好久没来看你们,实在抱歉。”他伸手摸了摸林叔的照片,心里终于有了一种彻底释然的感觉。 “工作人员说是可以把骨灰取出来,然后抱到墓碑前去上香的,说起来还真的有墓碑啊。”商陆这时候拽来了一个殡仪馆的员工。 员工跟薤白核实了身份信息之后,用钥匙将两份骨灰取了出来:“我带你们去找墓碑吧,下次可得自己记住喽。” 商陆谢过员工,在走去墓地的路上,来回看着两侧的骨灰墙,想象着在这里安眠的人感觉上会不会就像是生前住楼房。 偶尔路过一些家属时,商陆留意着他们脸上的神情。那些人有的是在啜泣,有的是在无声地落泪,还有的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抹布擦拭着骨灰盒而已。 “去那边儿可以打一桶水,你们要扫墓的话得先把杂草拔干净,然后用水把墓碑洗干净。上香的时候点三根,可记着,别三根儿一块儿插进去,要一根儿一根儿来,用左手,从右往左。记住了吗?”工作人员耐心地教导着,然后把两个人领到墓地里某棵巨大的古树下。 树荫正好能够遮住两座墓碑。 “这地方可是风水宝地,选在这里的人,肯定是很懂这些。”工作人员朝商陆他们笑了笑,“你们表情也不用这么严肃,人吧,就算是去世了,也一样可以当作他们还活着。不是都说人其实还是活在别人的记忆里的吗?” 商陆和薤白对视了一下,又分别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骨灰盒,最后朝工作人员点点头。 外人走了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商陆跑去买了香、打了水,而薤白则是蹲在地上默默地拔着墓碑附近的杂草。一桶水足够给两座碑清洗,商陆摸了摸石碑、确认上面没有了灰尘,这才松了口气,把骨灰盒摆好位置,然后蹲下来往香炉里插着香。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人站在两座墓碑的前方,双手合掌,真诚地鞠躬。 “以后我们会每年都来看看你们。”薤白仍然不习惯朝着墓碑讲话,但睁开眼睛看着石碑上刻着的名字时,心头就会泛起一阵强烈的思念之情。 “咳,”商陆在薤白调整情绪的时候,突然干咳了一声,插口道,“那个什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商陆。这次就正式向你们请示一下,今后请你们放心把薤白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爱护他的。” 薤白转过头看着商陆那个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说得跟来提亲的一样。” “就是来提亲的啊,接下来还得去找你妈妈请示。”商陆可严肃了,笑也不笑,像是面前真的有长辈在审视他一样,“要是他们不同意,我还得再想办法讨好他们。” “这种地方能不能别逗我笑啊!”薤白压着声音朝商陆抱怨着。 “哦对了,供品!”商陆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的巨大背包里取出一大袋子水果和两盒名贵的糕点,外加几个精致的盘子。 “要上供的啊,差点儿忘了。”他念叨着,盘腿坐在墓碑前,把盘子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面码着水果和点心。 薤白也走过去跟他一起鼓捣着那些食物:“真的好奇你是打算怎么判断他们到底同不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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