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问。 我猜到应该是那孩子,但不敢转身,深呼吸几口,听见他又问:"你是谁?” 我心想总归逃不过,就转过身,看见一个大约一米七,背着书包的颀长少年站在门口,沉着眼神看我。他大概比我小,我不是很确定,但他身上有压迫的气质,对着我冲过来。 这样的气氛下我只能在这场暗流中败下风,所以我只转了身,还是没有理会他,只牢牢抓着扶手,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气场不稳而摔倒在地。 这样僵持了有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这强大的压迫感,要匆忙逃走时,他猝然笑了笑。 “我知道了,你就是我那个哥哥。” * 那是我第一次碰见江剑,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并不愉快,想必对他来说也是如此。 事后,我其实没必要战战兢兢的面对他,按理来说他才是私生子,我怎么能不拿出一点气势。但当时的情况是,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方面,我不明白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严肃的气场;另一方面,我初来乍到,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些突发情况。 当我看到那张晃目的“全家福”,我想过我母亲兴许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否则她的后半生只会更痛苦,但我又想我母亲并不是善于悲怆的人,也许她也知道。但我唯独没想到,照片上那个眼神冷漠的男孩,居然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是江东杰刻意告诉他,还是他在身边管不严实的佣人嘴里听到了什么。 但那时刻我也没有脑力再去想怎么处理这尴尬局面以外的事情,之后我跌跌撞撞跑回房,在房间里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却始终没办法冷静下来去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所以我只能尽量躲着他,在我看来,明明他才是私生子,我却活得苟且,仿佛这段关系说出来落人不耻的是我一般。 好在江东杰虽然没有良心,照顾我的阿姨还算有点人情,把她知道的关于江剑和他母亲的事悉数告诉了我,我不至于自己去臆测江剑是怎么来的。 我出生不久,江家的两位老人就去世了,我和母亲在江家没了靠山,立马就被江东杰赶了出去。我猜即使是江东杰这样薄情的人,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那些真实的“谣言”,所以两年后,直到江剑出生他才把母子俩接回江家,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大方地说江剑是他的继承人,背地里又严严封实知情人的嘴。 我母亲去世后,他是瞒不住了,才不得不把我带回来。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也没有多久,那个女人跟着江东杰到了江家,没过几天富贵日子便病逝了。听说江东杰倾尽全力,能找的人都找了,但仍然不抵天命,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根本没有好转的可能。 我听完便在心里“呸”了一声,上演什么情深意重戏码呢,故事一旦到这里,我总嗤笑它做作,这不是童话故事,没必要为结局添上浓墨重彩的悲情一幕。 所以我那时也觉得江剑可怜,至少我认为我们都没有错,我不怪他们母子,因为谁也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造孽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斯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 之后的两年,我都尽力避开江剑。江东杰给我办了转学手续以便实时监控我的行为,他没有让我和江剑一个学校,毕竟我们难免会遇到,双方都不愉快。我在普通高中,江剑在私立学校,江东杰也不想让我污了他亲爱儿子的眼,为此我难得为江东杰的安排感到一丝放松。 江东杰没有安排司机接送我,这样也好,早上我为了避开江剑,早早就起床洗漱到了学校,晚上下了晚自习,我也避开高峰期,会自己在操场走半个小时再回江家。 江剑上下学都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他会在指定的时间到家,我根本不会碰见他。 周末我也尽量不出房门,大部分事都在房里解决。江东杰不会允许我和他同桌吃饭,他只要保障我在江剑彻底归入江家族谱之前活着就行。照顾我的阿姨心领神会,会将饭菜端上来给我,吃完了又由她端下去,用不上我出门。 要是实在无聊,我便早出晚归去图书馆,也比在江家清净得多。 只要呆在江家那栋房子里,我就会被足以令人窒息的空气包裹着。江东杰一旦看见我,要不就是用凶狠的目光直瞪我,要不就干脆动手,直到我也根本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后来,也许是我逐渐长大,反抗也渐渐比之前有效多了。上了高中之后,江东杰动手打我的次数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我也都不再江家,我们互相当对方不存在,矛盾与针锋也渐渐少了许多。 可是我与江东杰冷却下来的关系,却在江剑身上又熊熊燃烧起来。 ---- 回忆time
第8章 8 = 我对江剑一直有莫名的害怕,我自己也不太明白。除了第一次那样见面,我和他就再也没有正面碰见过,更多的是我回江家碰见他们父子在谈话,江东杰一直叨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有我被江东杰毒打的时候看见他在冷眼旁观。说实话,江剑对我来说一直有别人不可超越的压迫感,一旦碰见他,神经中枢给我的反应也是立即逃跑,我根本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但我有时也觉得他可怜,毕竟江东杰对他太过严厉,生怕培养不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对他的心理几乎不关心,他似乎也一直不情不愿的。而且那次我撞见他逃课去网吧第一次被江东杰揍了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我虽然仍然有些不安,但起码那之后我们能好好碰面了。 但我实在没想到这种事居然还会发生第二次。 我上大学之后,一个月才会回一次江家,江剑那时还在读高中,做什么都被江东杰安排得明白,完全不自由,所以我们几乎没见过面。 我的大学生活并不算轻松,但相比在江家那种漫无天日的地方等待机会,它更充实我,所以即使我依旧束缚在江东杰的股掌之下,在学校里我也算得上无忧无虑。 江东杰命我每个月月末要回去,至少要让江家的其他长辈知道我没被赶出去,他才能更好地搪塞他们。每到这个时间点,我都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晚一点,减少踏进那个是非之地的时间。所以我月度赖床,几乎每次都躺在床上玩游戏,一直到中午才会起床,慢吞吞地收拾点必要的东西才去搭车。 我就在本市上大学,但从学校到江家跨过了整个市区,路程也要两个多小时,在这两个小时之内我除了睡觉,就是在祈祷到了之后千万别碰见他们父子俩。 可这一天我到了之后,明显感觉到整个院子里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江家的钥匙,一般来说,只要看见我回来,江家的管事会主动为我打开门,照顾我的阿姨也会在门口等我。这两个人是这里唯二对我还算不错的下人,起码让我觉得这里还有一点人情可言。 我到了门口敲了敲,没有人回应,又轻轻将门往前耸,漏了些缝隙,可见门并没有关上。 稍微使点力,门才打开一点,我至少能从缝隙里看见里面到底是怎么了。但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施加压力,我只能用加劲去推门,那边才有了点稀疏动静。 有什么东西在我推耸之后自动往一旁挪了挪,我不解,想究竟是谁挡在门口。 我推开门,屏住呼吸走进去,入眼是一片狼藉。 难道是江东杰的报应终于来了,江家被洗劫了? 这念头在我脑里有过一瞬,直到我看见地上的江剑,才打消掉。 他坐在门边,脑袋靠着门,双手无力,张着嘴在呼吸。身边耷拉着明显是被暴力撕扯开的书包,课本全都散落在大门口,甚至有些书被撕毁,落了一地的纸屑。 上次见到他这样,还是我读高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也像这样颓唐地坐在门口,像是在自暴自弃。那会儿他只伤到了额头,和现在的这些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见他半张脸染了浅红的掌印,嘴角还有一点血渍,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巴掌才会如此,看起来怪让人心生怜悯。于是我也皱了皱眉,稍微俯下身去观察。 他的伤口很明显,不只是嘴角,衣服和手腕上都或多或少沾了点血迹,那样坐着我没法清晰地看见他的腹背,不过见他一直捂着,大抵也是受了伤的。 客厅没有人,甚至是平时一定会在的管事和阿姨也都不在。已经过了黄昏,空气中带了点阴凉的意味。我这么站在一旁看着他,他也不说话,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根本就当我不存在,不过看他这样子,多半是身心都伤得不轻。 “你跟人打架了?”我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重重地呼吸,我猜想他要真的是跟人打架,伤成这样大概也不好意思开口,就没再逼问,还是上楼去给他拿药。 那些药我已经闲置很久,从前我被江东杰打完,都是半夜他们睡着后自己到厕所对着镜子上药,也算得上个老手。上大学之后我几乎不回江家,面对江东杰的机会少了,挨的打便也跟着少了。 我下楼时,江剑还是那副姿势,气呼呼地坐在地上,只是没有之前那股子凶意。这场面令我不禁发笑,本想忍着,但没忍住,只得握拳掩饰我上扬的嘴角,一边走到他身边蹲下。 我想让他有点生气,不这么死沉,伸手去推他,没推动,便又推了一下,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稍微抬起头,怒目,特意吓我。要放在之前,我早被吓得转身便跑,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压迫感,也从善如流地扳过他的脸,用棉签给他消毒。 “你别动。”甚至还给他下了命令。 我给他擦拭伤口上的血迹,伤口被药物刺激到辛辣,他痛到偏了偏头,又咬着牙转过来。 我想他果然还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会在痛的时候逞强。他毕竟还未成年,我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无视他的伤痛。 所以当我看他那张视死如归的脸之后,确实没忍住笑意。 我抿着嘴笑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只摇摇头,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没有挣脱我的动作,我一边笑着,一边将用过的棉签放在一旁,去掰他的手看他的腹部:“肚子那里呢,受伤了吗,还有背后?” 他别扭地撇过脸,没说话,只是动了动身体,让自己不再靠在门上,方便我查看他背部的伤势。 很久之后我仍然怀念当时的江剑,用又凶又可爱面目瞪我,和现在这个端肃冷情的江剑简直判若两人。 他穿的短袖,没有繁琐的脱衣服过程。我直接撩起他的衣服下摆,他倒是莫名害羞起来,我却被里边的情况又吓了一回。 比起手上和脸上的,他身上的伤更甚,虽然没有太多淤青,但痕迹明显,晃过我的眼睛,让我这个常年受伤的人都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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