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恩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于是我有了灵感——手臂伸长,骨骼延长,‘殖金’注入体内,平时状态下,像血液一样流动,战斗时候,突破表皮,像骨骼一样坚硬。是不是很像超级英雄。”奎恩敲破安瓶,他捏着一个很小的注射器,吸上来不到半管金属液体。 “嗯。”齐亚看着针头抵上自己的胳膊,对奎恩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来吧。” “如果可以……” 奎恩将针头扎进齐亚的血管,缓慢地推进,咬紧自己的嘴唇。 “如果可以,我希望……奇迹会发生。” 刹那间,针头还没拔出,齐亚的身体猛然一颤,猛地张口吸气,眼球外突,几乎快要掉出眼眶。 他的双手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手背向后折叠,皮肉之下的骨头传来恐怖的喀嚓声。 奎恩见状,连忙扯过床边的固定带,将他绑在床上。 齐亚还在不断挣扎,殖金似乎在他体内一瞬间爆发到了增殖的顶点,在皮肉之下的血管里四处游逛,一会儿齐亚的皮肤像是吹起的气球,薄得快要被撑爆,一会儿又瘪下去,所有富有弹性的组织都消失不见,床上的雌虫形似骷髅。 奎恩眼看昔日好友被折磨成这种模样,崩溃而逃,他撞出门,看见耐尔老师正在两个侍卫的监视之下,神情漠然地抽着一根烟。 烟快要燃尽了,猩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 “怎么出来了,数据还没有收集。” “老师……我做不到……” “那只有我去了。”耐尔将烟在一个侍卫的肩膀上暗灭,侍卫一痛,但也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耐尔,不敢反抗。 耐尔走了两步,忽然折回头,对那两个侍卫说:“你们要来看吗?” 侍卫脸上流着冷汗,摇头拒绝。他们听见里面的声音,骨头打碎,皮肉碾压,那虫族连呼痛都做不到,光靠听就已经可以想象出一幕炼狱图景,那雌虫必死无疑。 不知过了多久,那里面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变成一片死寂。 耐尔推开门,夹杂着血腥气,朝侍卫甩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心脏,向埃米里安交差吧。”侍卫将它放进一早准备好的容器。 “那种盒子还有吗?”耐尔突然叫住了侍卫。 “还剩一个小的。”其中一个侍卫回道。 耐尔笑了下,猩红色的瞳孔变得格外亮,像是新鲜漂亮的樱桃,外表完美,可内里已经腐烂生蛆。 “给我。”耐尔左掌摊开向侍卫们索取,右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由拇指和食指捏着,对准天花板的灯,像是在欣赏宝石那样,仔细观察,嘴角噙着痴迷的笑。 他手中捏的是一颗黄瞳眼球。 - 齐亚以为自己是必死了。 说实在的,殖金注入体内后,他也只被剧痛鞭锤了十几秒,没有虫族能在那样的痛苦中保持清醒,之后的事情他完全记不清。从他有知觉时起,这间实验室的灯已经关掉了。 “恭喜你,从地狱里爬回来了。”他听见耐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耐尔的手似乎在他脸上抚来抚去,停在他的左眼,不知道在做什么。 “介意吗?我收下一点小小的纪念品,现在给你装个新的。” 齐亚感觉到自己的左眼被撑开,耐尔似乎往里面放置了一个冰凉的球体。 “奎恩呢?”他嗓音沙哑。 “我让他先回去了。”耐尔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很好,“我研究出了让殖金稳定的方法,谁也不知道。” “所以在埃米里安那里,我是诈死?” “是的,齐亚已经死了。你的身体真厉害,一次就成功了。” “耐尔……”齐亚睁开右眼,看见雄虫完美无缺的脸,这张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简直是把齐亚当成了称心的玩具,爱不释手。 齐亚无师自通一样,伸出右手,他有意识的控制,感觉到手指骨节变长变尖,从里面刺破皮肉,向外扎了出来,类似一根刺,也像是什么野生动物尖锐的指甲。 “小心使用,你的血肉修复机能还很弱,光是使用百分之二十的骨骼形态,都足以让你流血身亡。” 齐亚伸长手指,向上指去。耐尔就站在他的头顶,弯下腰,与他对视,两张脸一正一倒相互对着,齐亚的尖锐的手指抵上了耐尔的下颚。 “怎么?要杀了我吗?” “不会。你叛变埃米里安,与帝国站在一起,为了崇高的理想,我们都是同盟。” “但是……”齐亚猛然收回手指,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像是一根羽毛,手掌一撑,很轻巧地就坐起来,再一跳,便落在地上。 他站稳身体,与耐尔平视。 “既然齐亚已经死去,我也该回组织复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想将我当成你的玩具,你最成功的试验品是吗?”齐亚轻轻一笑,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耐尔,如果你的私欲少一些,我们或许会成为最好的共谋者。” 齐亚走向门外,回头,看见黑暗中皮肤格外苍白的雄虫。 那雄虫收敛了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齐亚里离开。 “如果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呢?” “耐尔,我是真的很讨厌纷争。你和我不同,你的灵魂唯恐不乱。” 齐亚深吸一口气,缓缓关上门,一门之隔,他低声对耐尔说:“纷争实在是太脆弱了。叫嚣着把对方全部灭掉,结果真正打赢后,胜利者吞并失败者,成为只能靠这种方式继续生长的怪物。不断扩张,吞并,赢下,或者暂时失败。如果要是一直赢下去,膨胀到没有什么可以为敌后,就只能沦为自我蚕食的怪物。” “所以再见了,耐尔。” 空荡的实验室,响起一道失望的声音。 “骗子,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 “从那之后,拉瓦战役第二十五年,帝国投入新型兵器外骨骼。外骨骼最先使用者是一个异瞳士兵,突袭拉瓦星球,发动闪击战,粉碎智蕈降临因赛特的计划。十个月后,第一批最先使用外骨骼的虫族战士因细胞衰竭,无法继续修复机体而死亡。”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卡尔说。 电影画面定格在最后一秒,不是战火飞扬的战场,而是一个墓碑。 费谢尔道:“你电影里的结局跟你说的完全不同,齐亚死在了手术台上。” “这是耐尔安排的,他要美化自己,就必须给自己编造一个如歌如泣的爱情故事。” 费谢尔冷笑一声:“他可真会装。之前野刺玫地里那一出戏,也是他自导自演的吧……不,甚至更早,从他把齐亚带去宴会那一刻,他就决心要抛弃齐亚,让这个卧底吸引埃米里安的注意,方便他暗中做事。” 卡尔点点头:“他是我见过最杰出的演员,任何专业的演员都比不上他。拉瓦战役中期,出现阶段性胜利之后,他靠着用新武器投诚帝国,博得掌权者的欢心。扳倒埃米里安后,过了几年,就委托我做了这部电影。电影一经播出,大获好评。他成为了帝国前途痛失伴侣的效忠者,一度成为全民偶像,一时间还爆发了耐尔热潮。他也趁此拓展了他的商业帝国,一手扶持了监理会,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可以左右帝国的第二种声音。” 费谢尔嘲笑道:“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 “或许吧。”卡尔耸肩,“不过他确实也做了很多贡献。阶段胜利后不需要那么多军雌,他们大量退役,之后无处可去,社会已经没有他们立足之处。耐尔投资了许多大学,开设专业,让退役的军雌进校园学习,整体素质提高,出来后,他们进入社会,在各个角落做力所能及的事,监理会顺势推出法案,尖锐的矛盾暂时缓和。” “你们还记得电影宴会里提到的小说家吗,就是那个犯下通奸罪的。” 费谢尔点头。 “小说家只参军了一年,在退役后,和那些军雌一样,写下自己在战争中的遭遇,发行出版,这种方式为军雌博得了大量社会认同。”卡尔笑了下:“但是这种书写方式并没有让小说家原谅自己,他明白,如果不是他率先靠近医生,医生是不会死的。所以他在不断回忆创伤后精神崩溃,选择在出租屋里自缢,而他租的房子,正是我们家的。” “你们能想象到,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那是怎样的震撼。他永远无法忘记橘红色台灯印在墙上圆圆的影子里,上吊着不断摆动的身体,手稿散落一地。这场景成为他一生都在追求的艺术起点。” 卡尔切换了影片,播放他还未公开的短片,叫《野刺玫》,从更真实的视角,澄清《外骨骼》的另一面。 “可惜耐尔已经死了。他在监理会一手扶持了一个继任者,叫奥修,前不久也失踪了。耐尔直到死之前都在找他,但是至今没有音讯。现在监理会势力被王权打压,雄虫尊贵主义抬头,监理会衰落,这种平衡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被打破吧。” 卡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平静地注视费谢尔。 “到了这个时候,虫族需要新的偶像。” “上将,你愿意做我镜头中的演员吗?”卡尔顿了下,看向钟易,“就当是为了你的雄虫。” “毕竟,我知道神心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入局 “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是理所应当的演变,而是过去无数纠葛摩擦挣扎出来的苦果。” “好了。”卡尔按下停止录像键。 费谢尔拧眉:“你就是为了让我说出这句话?” 卡尔低头重新播放着刚才录下的画面。 画面中央,银发雌虫上将侧身坐在窗边,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光线完全遮蔽,周围环境变得幽暗。卡尔在他斜侧方打了一道光,为他的身侧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边。 神秘、优雅、悲悯。 雌虫上将就是以这样的姿态,缓缓说出卡尔为他准备好的台词。 费谢尔录完之后,心中逐渐升腾起不安,刚才卡尔向他唏嘘过去的苦难,又感叹如今社会的无序。或许是受到电影的影响,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帮助卡尔,只录下一句话。 但当卡尔录完,检查回放时,他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他看向钟易,对方也在安静地回望他。 仿佛总是这样,他看向钟易的时候,钟易总会以这种目光回应。 他想起以前,自己在钟易身边,听他讲一些自己根本不明白的话,那些或许与研究相关,或许宇宙本原有关,总之他听不懂,却也不觉得厌烦。那张嘴像是有能美化枯燥知识的能力,费谢尔听他讲一整天都不觉得无聊。 如果永远停留在那时候就好了,让他们只有彼此,随便去宇宙间任何一个地方,不理世俗,不理命运,自由自在度过每一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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