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泽鲜艳的鳞片像是深海里闪烁的霓虹,在海息的栖居地聚集发光。 钟易也朝最中心的费谢尔望去。 费谢尔漠然地无视身边环绕的海息们,他向钟易看过来,露出陌生的表情。 钟易心头一跳,他发觉费谢尔好像变了,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道目光无比平静,如一汪清泉,风无法驱动他的心池,吹不起半点涟漪。 费谢尔与他错过视线,抬起头,向上看去,露出百无聊赖的模样,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钟易皱着眉头,他在集体游动的海息看见诺亚和艾利克,他俩像是尽职的仆从,跟在费谢尔左右。 诺亚依旧是那副冷漠脸,他纯黑色的鳞甲光滑油亮,呈现出一种锋利的冷光。艾利克甩动了一下他灰褐色的鱼尾,面朝钟亦,陪着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 宴会的尾声,是一场例行的游戏。 海息们在巨大的海草丛林中嬉闹着,借着茂密硕大的细长叶片掩护,一只海息覆了眼,凭声捉着躲藏起来的海息们。 钟易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这样惬意的场面。 但实际上,他也只在年少时期的读过的书中见过,那时候地球上还从事着农业生产,有着大片大片的作物。 那些生命力充沛的作物,齐刷刷生长成绿色的海,生命荡出去,引着不甘寂寞的人钻入其中,一道身影先躲起来,另一道身影如约而至。那田地或许是麦田,或许是玉米地,或许是高粱地,不管它是什么,它在日头最盛的时候,在浅云遮月的时候,高杆儿作物顶头晃荡起来,就像晃荡着一根芦苇,或者晃荡着一根海草。 一条鱼尾鳞片像是孔雀蓝宝石的雄性海息,在躲避追逐中,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海草,海草猛力摇晃着,朝一个方向甩头,拉到极限了,又折反回另一个方向。 在这根海草晃荡的空隙,钟易看见角落里的费谢尔,规规矩矩地坐在珊瑚礁上,手搭在自己的尾巴上。装扮神明的妆容没卸除干净,唇上残留了点颜色。 深海里光线不盛,钟易眼底的亮光忽隐忽现,看不出任何情绪。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偏生嘴还红着。 钟易心想。 - 宴会过后。 新来的海耶拿们要去自己的住处。 祭司带队,他们在海底村落一块游着。 穿过巷子,路过阁楼,在经过一艘庞大的轮船时,祭司给他们说,这是两百年前,第一艘虫族给他们运输海耶拿的船,有纪念意义。 费谢尔落在队伍最尾端,他抬头看了一眼纤细的桅杆,上面挂的海草几乎织成一面旗帜,顺着水流左右飘摇。 他望着那旗帜发了呆,与队伍分开了点,朝船漆斑驳的巨轮游去,伸出手,抚摸镀在上面的文字。 “主神星号”。 费谢尔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队伍已经走远了。 正当他摆动尾鳍想追上去的时候,一道强悍的力量突然挟住他的手腕,将他朝船舱深处拖去。 “放开我!” “嘘。” 费谢尔的嘴被一只温度很高的手捂住,他被按在舱室墙壁上,身前紧贴着另一个温热强硬的身躯,他颤了颤眼皮,一瞬间慌了。 船舱玻璃很脏,盖满了泥污,外面微弱的光晕透进来,黑洞洞的船舱里,只有一点朦胧的光,勉强照亮他眼前的这一片区域。 费谢尔感觉到那只捂住他嘴的手放了下来,没有离开太远,而是紧接着放到了他的腰上,就在他胯骨的位置轻轻搭着。 “你是谁?”费谢尔认不出这张脸,这是个陌生的黑发青年。 “你忘记我了?” 黑发青年听闻他这么说,浅笑了一下,眼底黑沉沉的。另一只手伸上来,捏住了他的耳垂。 费谢尔只感觉被捏住的耳垂快要灼烧起来了,他瑟缩了一下,盯着青年许久,可还是想不起来。 “我不认识你。”他小声说。 青年想了想,放开捏住他的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看来他们给你注射的,是让你失忆的药。” 费谢尔垂下眼睛,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抬头看青年,在对上那双灰色眼睛的时候,他感觉心脏跳得更快了。 “我白天见过你,你在那些海息中,一直盯着我不放,就像……就像现在这样……” 费谢尔移开视线,他耳根有些麻。 他不知道的是,钟易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青涩,懵懂,不擅长掩饰,任何一点心思都会被看穿。 钟易听见费谢尔小声补充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钟易按着他的胯骨稍微离开了点,沉声说:“那是因为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 费谢尔察觉到什么,他低头看去,发现对方跟他不一样,没有鱼尾。 “你是什么?” “我是人。” “人是什么?” 钟易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淡淡地说:“你曾经也是。” 费谢尔微睁大他那双纯金色的眼睛:“我曾经也有这个?” “这是腿。” 费谢尔好奇地用尾鳍勾了勾那两条修长的腿。 “你想来了解人类的身体吗?”钟易的手缓缓上移,抓住了费谢尔的后颈。 费谢尔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暗示,他抬眼看着黑发青年,蹙了蹙眉。 “用手吗?” “用嘴。” 费谢尔瘪了瘪唇:“不行,海耶拿的嘴是用来吃饭的,海息的嘴是用来唱歌的。” 钟易倾身,似有若无地笑着,循循善诱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知识,嘴是一种认知器官,唾液中包含大量的信息,可以通过亲吻来交换彼此的记忆,你不是想知道人是什么吗?” 钟易顿了一下,看着费谢尔越来越亮的眼睛,势在必得地低声说: “过来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费谢尔:鱼村男同欺我没文化,公然抱我入船去。(气愤捏拳) 钟易:(露出白切黑的微笑)
第38章 深海篇(五) 废旧的船舱过分窄小,暧昧含混的声音在这个拥挤狭窄的环境中也过分响了。 响到寄居在舱室里的一众小生物惊慌不已,诸如寄居在顶部的烟灰蛸,黑暗中倏地瞪大圆溜的眼睛,以为是天敌入侵小窝,它在原地转悠一圈,一推水流,一股泥沙涌出来,趁着天敌没现身,偷偷溜走了。 无意中当了小生物“天敌”的两个身影靠在一起。 费谢尔后背抵着船窗,遮去大半光,他们长长的影子就这样融合在地上,你融着我,我混着你,像是同一道影子似的。 吞咽的声音响起,钟易双掌捧着费谢尔的脸,近乎吞吃入腹地亲着。 他这次不再有什么耐心,撬开费谢尔的唇齿,去追柔软猩红的舌头,将它勾进自己的口腔。他甚至有些偏执地想着,无论之前的自己是什么,现在这幅样子的费谢尔,只有当下的他见过,当下的他拥抱着,当下的他亲吻着。 任何一段时间的他自己都是平等的,平等地享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利。 理性逐渐转不动了,他对费谢尔唇齿的索取更加热烈,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全凭本能的意愿在行事。他从中生出一种许久未曾得到的满足,像是渴行了许久的人,终于逢见梦寐以求的甘霖。 他抚上费谢尔的发丝,指缝穿过柔软的银色发丝,像是在安抚对方不安的神经,和失去记忆的大脑。 手与嘴仿佛分离了,他的亲吻激烈地像个暴君,抚触却轻柔地像个绅士。 费谢尔的眼中渐渐覆上一层水光,随着刺激越聚越多,掉出眼眶,转瞬就与海水融合。 大海温柔地接纳一切,包括他们吞咽不及,溢到下巴的津液。 费谢尔耳根后的腮急促张合,心脏发麻,喉咙也痒,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明明是在水中,怎么自己却像抛到岸上暴晒之下缺氧的鱼,喉管越发干燥缩紧,让他吞咽不及,忍不住呛咳起来。 钟易退开了点,抚摸费谢尔的后背帮他理气,目不转睛地观察,见他缓和过来了,又再度俯上前去,衔住对方饱满的下唇,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眼神暗了几分,牙齿咬合的力度逐渐加重,留下个半疼半痒的齿痕。 不知是碰到了什么,费谢尔一震,下巴忍不住抬了抬,几欲要挣脱。 钟易松开嘴,稍微退开了点,指尖掐着那光滑的下巴,偏着头,眯着眼轻飘飘地问: “坚持不住了?那就到这里结束吧。” 费谢尔脸颊旁的银发轻盈地浮起来,这只才变化不久的海耶拿,还是头回感受到这样刺激,他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张着微肿的唇,许久才回过神来,涣散的眼珠动了动。 “不……你骗我……”尾音垂落下去,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怎么骗你了?”钟易偏过头,亲了亲他耳根下方的腮,那里的触感很奇妙,跟脖颈不同,虽然都是脆弱的要害,却是纤薄的,起伏不平的,关于呼吸的弱点。 “嗯?”良久听不见对方回复,他哑着嗓子,又补问了一声。 半晌,费谢尔抿了抿湿润的嘴唇,抖了下睫毛,恰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之前说,亲吻是一种认知行为,唾液中包含大量的信息,可我没有获得任何知识,也不知道你的任何记忆……” 费谢尔说话时,周围海水传递声音,一直在发出震颤的嗡鸣。 此刻,钟易的鼓膜和头皮处于一种微微发麻的状态。 他的思绪甚至微微离开了会儿,穿过鱼群,跃出海面,他想起在陆地上与费谢尔的吻。 两种环境,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下一刻,费谢尔的声音将他注意力拉回来,全部勾走,勾到愈发红润的唇上。 他听见失忆状态下,更加坦诚的费谢尔说: “但是亲吻很舒服,我还想亲。” 声音听起来不太清晰,更像是晕晕乎乎的咕哝。 登时,钟易搭在费谢尔肩上的手,失了力气,滑下去垂在身侧。 这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低着眼,喉结动了一瞬,很慢很慢地勾起了嘴角。 抬眼一瞬间,他启唇张嘴,露出隐藏很深的犬齿,它们在很靠后的位置,平时很难发觉他还藏有这样尖锐的东西。 一直以来,他在别人面前,都是冷静自持,从不慌乱,在危险和困境面前永远提出解决办法,永远被委以重任,为崇高付出。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完全纯善,不是完全冷峻,他也有属于非理智的、本能的、充斥着自私占有欲的一面。 他向费谢尔靠近,在对方扩散开的瞳孔中,他看见自己叫嚣在灵魂深处,浮躁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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