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这么走,就意味着罗伊身上的精神力奇点会被引爆,在场的玩家中,第一个牺牲者也会就此出现。 这只是一场游戏,不值得赌上性命。 伊利亚口口声声说,他会对死亡感到愉悦。 但钟易永远不会。 他在脑中不停想着对策,不是棋盘上的对策,而是棋盘之外,关于如何对付伊利亚的对策。 他从伊利亚前面的话中听出,伊利亚维持不了这个空间太长时间。并且这里屏蔽了直播,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起外界注意,只要拖够时间…… 钟易伸出拇指,下意识地放至唇边啃咬,这是他思考时惯常使用的动作。 仔细想,好好想,总有不伤一人的解决办法。 ……人? 这股突如其来的念头令钟易一震,他抬头看向对面,算上他自己,棋盘上六个玩家,皆是人类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些生命实际上是异文明种族。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将另一种星际文明的种族,潜意识中按照人去对待。 是因为……某种共同的东西吗…… 在人类世界,称为人性…… 人性……由爱,死亡,新生,未知,共同交织的复调。 钟易的视线最终凝在伊利亚的手腕上,那黑色半环状的心跳监测仪依旧挂在那里。 突然,他想通了什么,钟易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他偏头向左侧看去,朝简附耳说了什么。 听完后,简点点头,他因近视,又丢了眼镜,只能看清对面大致方位。 钟易给他指了指方向,简听了后,眼睛一亮,他觉得有趣,弯起嘴角,说了句: “我不介意杀掉他。” 声音不大,但足够他们听清,也足够对面棋手们听见。 罗伊面色瞬间苍白,惊恐地睁着一双大眼睛。 因为,对面那黑发雄虫指的是他的方向。 到了白方行动回合,那名叫简的白净瘦长雄虫眯起眼,缓缓沿着棋盘格子前进。不知何时,他右手多了一柄长刀,刀刃流动着危险的寒光。 瞬间,简的行动加速,他极速冲刺过去,罗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简已经完全站在他的格子里。 凌冽的风破空响起,朝罗伊的耳边刺来,就当他以为自己要变成粒子消失之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滴滴——滴滴——” 耳旁疯狂响起报警声。 罗伊脑中一瞬间空白,他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感受到头顶上方,喷洒着陌生的呼吸。 而简的长刀却越过罗伊,硬生生扭转方向,朝临近格子里的伊利亚劈砍而去。 罗伊猛然回头,他看见伊利亚渐变粉色的发丝被割断,落下,而那只雌虫的侧颈,多了一条血线。 刹那间,一切动静都停止了,只剩他们彼此起伏的微弱呼吸。 半晌,古怪顽劣的面试官回过神,眨眨眼,怔忪着。 他似乎还没从那种濒死感里走出来。 伊利亚食指摸上颈部,确认湿润黏腻的感觉传来,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 “哈……” 他猛然看向钟易:“这就是你的办法。” 刺啦—— 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诡异的机械声。 他们不约而同齐齐抬头看去,只见直播恢复,半空中弹出一个巨大屏幕,画面中正是他们所在的地方,而侧边,正一条一条,飞快弹出评论。 【小虫虫:他们还没有出来!】 【支音:怎么动刀了!】 【嗨嗨啊:这是什么!他们为什么站在棋盘上!】 【萨德斯公司:钟易!能看见吗?伊利亚是冒牌面试官!我们找了一个靠谱的家伙帮忙,再等等,我们很快救你出来!】 钟易看到这一条传讯,想起那三只吵吵闹闹的雌虫,他们…… 莫名,从来没有朋友的钟易,第一次感受到被重视。 但他们脚下的棋盘却在此刻猛烈晃动,一块一块的格子裂开,像皴裂的皮肤,碎掉的部分如尘埃一样缓缓下坠。 棋盘在崩坏,伊利亚快维持不住这个空间了。 “哈哈哈哈哈!”伊利亚癫狂地笑出声,“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直播恢复而已,我还没有输!” 突然,他从上衣口袋,双指夹出一张小蜂牌。 “布洛,你对这个很熟悉不是吗?” “你来告诉大家,小蜂牌的规则。”伊利亚面上笑着,眼神却冰冷,他用枪抵着布洛,逼着他说出来。 “小蜂牌……开局选择一个玩家寄生,如果三轮内没被消耗掉,就会……寄生成功。” “布洛,现在是第几轮?” 布洛艰难地咬下牙:“该第四轮。”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白方棋盘这边的菲斯克突然掐住自己喉咙,痛苦地倒地。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布洛的身型突然原地消失。 菲斯克痛苦地张大嘴,他想呼吸,却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像是什么寄生物,或者肿瘤一类的东西,不断向上推,不断扩大。 他一张脸憋得青紫,手指塞到嘴中,想扣出这让他窒息的异物,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只能徒劳地用指甲一遍一遍,从上至下,挖着自己脖子。 很快,皮肤溃烂,一道道血痕留下。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 又或许是,喉咙内部的痛苦更重。 直播间内的评论一下子成指数倍增长,所有观众眼前都出现了可怖的一幕。 他们看见,一只瘦小的雄虫,从另一只“被撑裂”的雄虫口中,吐了出来。 而那只被寄生的雄虫,他在一瞬间化为飞扬的光粒,仅剩下瘦小的雄虫跪在原地,惊悚不已。 钟易身边突然多了个对面的棋子。 白方蜂王,被黑棋,将军了。 宣布最终游戏结果之前。 突然,场上一阵嗡鸣,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 被按下了静音键似的。 像出了故障,游戏一直卡在最后一秒,迟迟未判定胜负。 伊利亚眯了眯眼,咬紧牙关,瞪着某处。 他仿佛在应对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伸出手指,凌空操作着什么。 他低喘了一口气,惋惜道:“比我厉害啊……” 只见他额角有一滴冷汗滑落,低声咒骂了一句,又笑笑开口: “没办法,暂时放过你们一马好了。” 说完,伊利亚的身型渐渐隐去,可他的声音还停留在空中。 “不过,我还是要送你们一点小小的纪念品。” “这样一来,你们肯定能对我永世难忘吧。” 瞬间,对方话音一落,钟易感觉自己右手指尖一痛,那血红色的小点源源不断传来触电般的感觉。 这是,虽然迟迟未达到引爆的条件。 但武器已经被催动,进入预定程序,无数道乱流在神经通道里穿梭,干扰着他的大脑。 在现实中,萨德斯仓库里。 李尔他们眼睁睁看着钟易毫无征兆倒下,四肢瘫软,怎么叫都毫无反应。 “哈恩!你快来看!”汉纳伦仓皇失措地叫着他请来的帮手。 哈恩带着黑框眼镜,一副朴素低调的样子。 光看着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就是他,刚才在星网里,和伊利亚隔空对峙,攻破对方的屏蔽空间。 “没什么大事,就是精神力受到干扰,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好了吗?”李尔将钟易扶到沙发上,让他平躺着。 哈恩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或许在睡觉中,他还得做点噩梦。” - 是梦。 钟易恍惚间,回到了太空军时期,他和费宁的庆功宴。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搭档,露出那样的表情。
第11章 赋格 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 主题与变奏。 简洁的宴会厅仅作了些许装饰,几张圆桌前面,是一块低平的方形舞台。这里只有单调的顶光,不似大型音乐厅那样,拥有良好的扩音。 正中间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侧面刻着制作它之人的姓名,还有制成日期。这是从地球带上来的,距今已经有二百余年之久。 多亏保存妥当,琴漆表面还低调地流动暗哑的光。 但琴凳上并没有人。 宴会厅内流淌着小提琴的独奏。 顶光打在费宁金发上,他站在钢琴前,一滴汗水随动作幅度滑出,落在空中,像是从太空基地窗外望去,经常能看见的飞星。 双音,拨奏,弓子仿佛是他右手的延伸。 行到婉转悠长的曲段,费宁轻蹙双眉,低沉滑向高扬,音符代替语调缓缓诉说。 一曲终了,台下战友们立刻鼓掌。 费宁缓缓一笑,弯腰致礼。 钟易坐在离舞台最远的座位,虽说他也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但没人与他相熟,更多人都选择坐在前排,与他们信任且熟悉的费宁攀谈。 费宁显然是个极其耀眼的家伙。 无论是外表,还是展现专业魅力时,游刃有余的演奏。 演出还未结束,按照庆功会的惯例,该轮到演奏颂扬太空军的曲目。 这个场合没有高级将领,所以原声部小提琴首席的费宁可以按照自己喜好演奏。 只是到了最后结束,不得不依照规定,合奏属于太空军的曲目——《群星之舞》。 钢伴走上场。 钟易注意到,这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孩子,黑发黑眸,身型瘦小,却穿着一身不合适的燕尾服。外套对他而言过于宽大,以至于他不得不违背礼仪,将袖口折上去,露出里面红色内衬。 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 钟易眨眨眼,这个年纪…… 他目光沉下去,似乎在回忆什么。 与费宁登场不同,这个孩子调高琴凳,坐上去,一直到双手放在键盘时,都没有等来观众们的掌声。 钟易在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与自己同样的孤独气质。 都是不受欢迎的,也是拒人在外的。 那十只纤细的手指迟钝了一下,按照常理,他需要给费宁一个音,作为定位。可那孩子低着头,谁也不看,径自按下琴键,贸然开始弹奏。 “该死。” 错过进入时间的费宁低骂一声,立刻运弓赶上。 台下观众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鸦雀无声。 那孩子就像是机器一般,伴奏就是他的任务,熟悉这首曲子的人都会发现,这孩子完全是按照曲谱弹奏,程序化,机械的,毫无感情。 钟易看见,费宁的演奏全然没有刚才那样肆意痛快。 反而他咬着牙,眉间隐隐有郁色。 不知为何,钟易从费宁的琴声里,除了愤怒,还听见了压抑到极致的悲伤。 铮! 最细的弦猝然绷断,第一次,费宁的演奏走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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