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老张安静下来,专心开车。 他是安静了,闻寒的手机却震了震。 震动轻微,可闻寒本就觉轻,又是浅眠,还是一下子醒了。 他恍惚片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看见屏幕的来信人,唇角就勾了勾。 屏幕上,是季昭发来的消息:【哥哥,睡了吗?】 接着是一张图片。 再接着,是他第二条文字:【这个为什么选B啊?】 他问的是一道文言文阅读理解题。参考书和网上都只有答案,没有为什么。他问小何哥,小何哥也不知所以然,让他问闻寒——“寒哥文学表演双硕士学位,你问他,他铁定知道。” 闻寒解锁屏幕,看清楚图片后,想了想,打了一大段文字发给他。 季昭的消息很快回过来:【懂了,谢谢哥哥!】 底下,还跟着一个蠢萌的小团子表情包。 闻寒手指拂过小团子,顿了顿,给季昭回拨了视频过去。 “哥哥。”视频那头,季昭正拿起耳蜗,慌手慌脚往头上戴。 “别戴。”闻寒出声。 许是刚洗完澡,他头发看着还是湿的。 可惜季昭听不见,还是把耳蜗戴上,才问:“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闻寒开口,“洗完澡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顺着他的话,季昭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浑不在意道:“不用吹,就快干了。” 说着,他看向闻寒:“哥哥打电话过来有事吗?” “没事。提醒你早点睡。”顺便,看你一眼。 “哦。”季昭应了一声,“我改完这张卷子就睡,哥哥也早点——”他说着,才看清闻寒还在车上,“哥哥才收工吗?” “嗯。” 哥哥好辛苦啊,难怪看起来又瘦了,自己还去问他问题打扰他,实在不应该。 季昭想到这里,十分自责:“我马上就睡了,哥哥也早点休息,再见。” 这就再见?用完人就丢,真是……小混蛋。闻寒气得心痒,却没说什么,只是视线掠过他松散的睡衣领口,滚动喉结,道了句“晚安”。 明明很累,当晚,闻寒却失眠了。 闭着眼睛,小混蛋的面孔不住往他脑海里钻,湿漉漉的碎发,飞扬的眉骨……松散睡衣掩盖下的完美身材……闻寒呼吸滞重了些,伸出苍白细瘦的手指捞过枕头,紧紧抱在怀里,填补并未真正得到填补的空白。 季昭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到天亮,他吃过早饭,在小何陪同下去做复健。 两小时的复健做完,程景帮他按摩拉伸,正按着,季昭忽然问了一句:“程医生,明晚您有时间吗?” 程景顿了顿,抬头看他:“怎么?” “想请您吃个饭。”季昭灿笑。 程景嘴角扬了扬,想到什么,又缓缓放平:“复健,是打算结束了吗?” “嗯。”季昭点头,“您放心,回家我会继续锻炼的。” “好。”程景点点头,垂头继续帮他拉伸。 拉伸完,把他交给小何,他看着他背影渐渐远去。 胳膊忽然被人碰了碰,同事小慧朝他挤挤眼:“进展如何?” “神速,已经可以脱离辅助行走了。” “我问的是这个吗?”小慧压低声音,没好气地瞪了眼这位校草老同学。 程景笑笑:“你想多了。” 小慧一脸怀疑,程景却没多解释,抬脚迎向下一位病人。 他确实有过想法——且前所未有之强烈,但半月前,七夕那晚,接到过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季昭爱人,询问他康复进展,一下子泼灭了他的心动。 小何也在夸季昭进步神速。短短半月,他亲眼看着他以惊人的毅力咬牙坚持锻炼,一步步甩脱轮椅,甩脱拐杖,甩脱他的搀扶。 “还是走路回家?” “嗯。” 往返路程,季昭也当做锻炼。 “还要去趟超市。”他补充。 “要买什么?”小何问。 “不知道。”季昭答。 马上要离开了,他荷包不厚,打算请小何哥和程医生吃顿饭感谢,至于钟点工阿姨,他想买点什么以做答谢。 小何对他的回答一阵无语,但还是陪他去了小区楼下的超市。 小区地段好房价高,开在这里的超市,档位也还算高。季昭走走停停,带着好奇边逛边看,最终走到保健品区,打算买点什么补品。 两个营销大姐看到他眼睛一亮,从不同货架后绕过来,你争我抢兴致高昂作起介绍,季昭耳朵听不过来,混乱中抬头看向窗外,忽然怔住。 窗外刚停下一辆黑色轿车,车标季昭难得认识,一个圈,三条线,是辆奔驰,但和他平时在路上见过的奔驰车型又不大一样,看起来特别……高端大气。 单是这样,也不足以让季昭失神。 让他失神的,是率先从车里下来的人,正是他家钟点工阿姨。 阿姨下车后,又一人从驾驶位下来,手里拎着一只朴素的挎包,绕过车头,递给她。 与那挎包颇不协调的,是他伸出的手上奢华的腕表,熨帖的衬衣,精良的西装……季昭沿着那手腕向上看,赫然看见一张让他做梦都能气醒的脸——狗男人! 季昭下意识往窗前走了两步,车里又下来一人,是这两天经常在楼底下偶遇的看棋叔叔——难怪他总觉得他眼熟——见到他跟狗男人在一起,季昭终于想起来了,在医院刚苏醒时他见过这人的啊,应该是狗男人的律师或助理之流,怪不得他一身精英范儿,气质和其他大爷格格不入! “怎么了?”小何被大姐们舌灿莲花说的头晕,见他往窗边凑才回过神来。 季昭没回答,出着神,像没听见他的话,直到小何拉了他一把。 “回家吧。”他转回头来,突然开口。 “不买东西了吗?” 季昭迟疑了下:“不买了。” 说不定,阿姨打“双份工”,领双份工资,远用不到他关怀。 进小区没多久,果然就在楼下棋局那里见到“精英”叔叔:哼,别以为戴个口罩他就认不出来他! 看到儿子面目瞬间柔和的季父,正准备上前“搭讪”,却见往日能笑眯眯跟他聊两句的儿子一扭头,一瘸一拐且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季父:咋了这是? 上楼回到家,小何刚开门,季母就听见动静迎出来,看见季昭自己走路进来,连拐杖都没撑,顿时喜笑颜开:“回来啦?” 季昭深深看她一眼。 这穿着,他刚才显然没认错。 他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怎么了?季母眼神询问小何。 小何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回来路上还挺好,去了趟超市,出来就奇奇怪怪了。 季昭回了房间,掏出手机,想给哥哥发消息,又顿住。 狗男人又是派人监视,又是收买阿姨,看似是针对他,说到底其实是不信任不尊重哥哥。 想到他自己行不端坐不正,却小人之心盯哥哥盯得这么紧,季昭气得在手机屏幕上攥出几道指印。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哥哥! 可哥哥偏偏喜欢……想到这里,季昭肩膀都塌了塌。 罢了,还是不告诉哥哥了,徒然让哥哥多伤心一回。 反正他马上要走,狗攻这番布置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了。 他气呼呼打开书,勉强复习了会儿,很快被小何叫出去吃饭。 饭菜丰盛一如既往,口味也十分贴合他喜好。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在厨房收拾卫生的阿姨。 什么时候被收买的呢?该不会在医院时就开始了吧…… 他提起筷子,顿了顿:饭菜看着都不香了。 虽然“不香”,他却一点儿没少吃——绝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吃完饭,他又一声不吭回了房,没像以往一样夸饭做的好吃,也没跟“阿姨”聊两句。 季母不习惯,等他进房,忍不住又问小何:“怎么了这是?” “急着复习吧。”小何安慰。 “这孩子……”季母没办法,又待了一会儿,等不到他出房间,闷闷提了包往外走。 每天就中午这一会儿功夫见面,今天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再想跟他说话,只能等明天了。 她却不知道,她明天更跟季昭说不上话。 因为季昭已经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走。 复健按道理还剩两天,可想到自己在被狗男人“监视”,他如鲠在喉,决定提早离开。 当晚他提前请小何哥和程医生吃了顿饭,晚上回家后,收拾好了自己的包。 包里基本还是他来时那些东西,只多了两套衣服,他叠好衣服,想到这些都是哥哥给他买的,忽然生出一丝犹豫不舍——他走了,哥哥怎么办?被狗攻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可,动摇了一瞬,他马上又坚定起来:留下岂不又回到原剧情?他绝不按剧情走! * 再有两天,闻寒的戏份就能拍完。 快则明晚,迟则后天一早,就可以回去见到小混蛋……闻寒一想及此便心情振奋,一出蒙冤入狱悲情戏,怎么也进不了状态——悲情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他眼睛却在笑。 蒋凡眼睛多毒辣啊,虽然闻寒动作和微表情都到位,他就是反复喊“卡”。 副导演都不理解了,看闻寒演得挺好,不明白蒋导这是做什么。 闻寒自己心里却有数,暂停下来,独自到角落静了静,重新回来拍摄。 状态这才对了。 但这条戏过到一半,司机老张握着手机匆匆跑来,在摄像机后面烦躁地转圈儿。好不容易等到导演再喊“卡”,他匆忙穿过人群冲上去: “闻老师,小何找你!”
第17章 搬家怎么也不告诉我?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十年了,时间的妙手以伟力重塑了B市南郊,抻宽了马路,拔高了楼房,还……把红星福利院给搓没了。 季昭站在福利院旧址,看着眼前陌生的商业大楼,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好不容易合拢时,他嘴唇都干了,上下唇险些黏在一起,喉头也一阵辣辣的焦疼。 急的上火了。 季昭一大早出门,坐的公交车,一路颠簸,换乘了三次才到。 接近九点,他还没吃早饭,向来规律进食的胃在车上喊了阵饿,又重归平静,如今又喊起来。 季昭在饥饿驱使下,迷茫地迈开腿,顺着习惯,沿街往西走,走了约百米,闻到一股麦香与肉香混合的烟火气,他抬眼,闷沉沉的眼睛瞬间被眼前熟悉的招牌擦亮。 背着包,他毫不犹豫走进了小笼包店面。 闻寒九点从剧组请假出来,汽车转飞机,飞机转汽车,到家时,已是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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