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银行上班的点了。真是睡迷糊了,只能明早再去。 然而,他再一转头,才意识到谢东城也不在病房里。 游子意还没来得及从折叠床上起身,护士就进来了。 “家属,白天不要睡折叠床啊,我们要查房的!”护士有些严肃地叮嘱他。 游子意连忙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知道了知道了。” 他原本只想打个盹儿,谁想到睡了这么久。 “病人去哪了?”护士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他还有一瓶水没挂,人怎么跑了?!” “不是,他就是……去个卫生间吧。”游子意信口胡诌。 “这屋里有卫生间还去外面上,喊他赶紧回来。” “好。”游子意连忙点头,然后给谢东城发了条短信。 这护士不提醒还好,一说到这茬。游子意才想起自己今天也有一瓶水要挂。医生昨天叮嘱他,输液七天一天都不能少。他心里一惊,连忙赶去了输液大厅。 好在这边一直有值班的护士,帮他把水挂上了。 游子意一边挂水,一边往外面张望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生个小病还怕被别人发现。 他依旧坐在那个窄小的角落里,看着玻璃窗外的天逐渐变暗。 一个小时后,游子意按着手背的棉花球,走出了输液大厅。他在快进住院部的时候,把棉球嗖地扔进了医疗垃圾桶里。 游子意坐着电梯到了住院部15楼,结果刚出电梯就碰到了走廊那边走来的谢东城。 “你怎么出去了?” “你怎么出去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样的问句。 “我就随便走走。”游子意下意识把右手背到了身后。 谢东城点了点头,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 游子意却只看到了他额前出的一层汗:“早上换药医生刚说不要运动,出汗了会反复感染啊!” “我……”谢东城见他又来了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小桌上。 游子意这才注意到,谢东城拎了一袋水果回来。 “你去哪儿买的水果?”游子意记得医院里没有水果店。 “就那边路口,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谢东城随手指了个方向。 “你也不怕被护士骂死。”游子意白了他一眼。 话虽是这么说,他作为看护人,也要稍微做出点样子来。游子意翻了翻那个袋子,拿出一颗苹果来。 但是他从来没削过苹果,拿着小小的水果刀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没事,我直接啃就行了。”谢东城从他手里夺过那颗苹果,咬了一口。 “行了,你快上床躺着吧。待会儿还有一瓶水呢。”游子意从身后推了推他。 谢东城只能乖乖地坐上了床,等待护士进来。 他左手用胶布固定着一个滞留针,护士帮他把药水推进静脉,然后才离开。 病房的门被虚掩上,小小的房间复归了平静。 等待输液的时间极其漫长。明早还要去银行,游子意也不想再赶夜路回家,他把折叠床重新打开,准备今晚就在这凑活一夜。 他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借用病房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而等他洗漱完推开卫生间的门,回到床边时,才发现谢东城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月色透过玻璃,在昏暗的病房里扫出一条皎白的光路。 游子意转身准备坐下,一抬眼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颗削好的苹果。旁边是插进刀鞘的水果刀。 那颗苹果被削得歪歪扭扭、残缺不全,像是举着左手费劲全力削好的。 游子意轻轻拿起那颗苹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他看着谢东城熟睡的脸,轻声说了一句:“笨得要死。”
第43章 送上门来 第二日一大早,医生查完房之后,游子意就去了银行。总算是紧赶慢赶卡着点把贷款的本金还上了。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一半。 但谢东城借他的钱,他也不想一直欠着。房子抵押是大事,他说了,要在三个月内还清谢东城的钱,就一定会做到。 住院的生活极其无聊,谢东城每天就是换药、挂水、吃饭再挂水,最后就是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睡觉。 天热起来以后,店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但对于游子意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消息。小柳跟游子意打电话提过,大家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老赵也抱怨说后厨一个人不够,原先谢东城在的时候,还有人能搭把手。 现在他进医院了,至少个把月不能干重活,后厨的压力也一下大了起来。 游子意只能一面盘算着钱的事,一面忙着给店里再招些人。他人还不能离开医院,一时也是焦头烂额,这耳朵没有一点转好的迹象。 原先游子意倒还算乐观,毕竟医生说很多人输完液都能恢复,但是这几天没有一点进展,甚至右耳的不适感更强了。他也开始怀疑,会不会自己真的就是那一小部分人,要顶着这半聋的耳朵过一生。 “你在想什么?” 游子意突然听到谢东城在身后叫他,猛地回头。 “什么?”他一脸茫然。 “我叫了你好几声……”谢东城的表情有些尴尬。 “哦,是吗?我在想事情。”游子意搪塞过去。 “是不是店里的事?” “对。对。”游子意连忙顺着往下说,“我想给店里多招点人。” “钱够吗?” “还好。过几天合作公司要结账了,能稍微好过一点。就是以后的钱都得算计着花,不能再添置新东西了。”游子意话虽这么说,眼睛却一直没什么神采。 没一会儿,他见护士进来给谢东城输液了。护士帮他挂好吊瓶就出了门,游子意也跟着起了身。 “你去哪儿?”谢东城见他推门要走,忙问道。 “我……出去抽个烟。”游子意点了点手指,比了个抽烟的动作。 谢东城不知道游子意什么时候有的抽烟习惯,也不好再追问,只能由他去了。 游子意快步走去了输液大厅,照例找到护士,把今天的水挂了。他来之前算了下时间,差不多自己输完液以后,谢东城那边也刚好结束。两人应该打不上照面。 游子意靠在硬硬的椅背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他断断续续做着一些梦,碎片的场景穿插着出现,偶尔是商青戴着墨镜离去的侧脸,偶尔又是他搬出西郊别墅时回头看到的那棵香樟。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他拎着行李箱站在方家园小区的门口,转头看到谢东城的第一眼。 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睛,却感觉自己还没醒,不然为什么谢东城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游子意闭上眼睛缓了几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东城仍然没有消失。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境。是真的。 谢东城此刻站在了他的面前。 游子意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以后,心跳猛地重了一下。他一下从椅背上坐直,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什么话。 谢东城的目光停留在他头顶的药水瓶标签上。 “这个不是感冒用药吧。”谢东城轻声读出了标签上的药物名称。 游子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心虚。他顿了几秒才开口:“不是。怎么了?”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游子意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等我拔完针跟你说吧。”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输液大厅里,面前无数人走来又走去。窗外的烈日透过玻璃窗照在游子意的后背上,有些滚烫。 游子意的后颈出了一层汗,谢东城递给他一张纸巾。游子意擦完后,把湿透的纸巾在手里叠起又摊开,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倒挂着的玻璃瓶里药水终于见了底,护士见状过来把针给他拔了。 游子意按着洁白的棉球,跟着谢东城走出了输液大厅。两人没有回病房,而是站在了门诊楼前的廊檐下。 正值正午,热辣的阳光撒在两人面前不到两米的水泥路面上。救护车不断从正门进进出出,看来春夏交接也是意外频发的时节。 “所以能说是怎么回事了吗?”谢东城站在右侧,轻声问他。 游子意看着他的嘴唇动了好几下,却听不真切。他往旁边跨了两步,走到了谢东城的右侧,拿左耳对着他。 “你再说一遍。” 谢东城看着他的动作,一下猜出一二来:“是耳朵的问题吗?” “对。” 然后他用右手的食指指了下自己的右耳:“这个耳朵听不见了。” 谢东城瞳孔猛地收紧,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摸游子意的右耳廓,只是攥了攥拳头又收回了手。 他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问:“为什么会听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游子意原本还觉得心里堵得慌,这被他一问,反倒坦然了不少:“你这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死了。我不是全聋,只是听不太清。说是压力大导致的,谁知道呢。” 见谢东城还是一脸得迷茫,游子意跟他解释:“你游过泳吧?” 谢东城点了点头。 “就跟游泳的时候没戴泳帽的感觉一样,耳朵里嗡嗡的。”游子意故意说得挺轻松。 “走,我带你去看医生。”谢东城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往门诊走。 游子意挣脱开他的手:“你没事儿吧?!我就是看过医生了,才输的液啊!” 谢东城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哦对,你看过医生了。” 只是他仍旧不放心,追问:“输液就能好吗?” “医生没打包票,说要我放松心情。听天由命吧。”游子意摊了下手。 这时,一辆救护车呼啸地从门外开了进来。砰的一声,车后方的门被打开了,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一个担架往急诊的大门跑去。 担架上的人满脸是血,雪白的衬衫都被鲜血染透了。 游子意指了指他们跑去的方向,转头跟谢东城说:“你看,意外就是随时都会发生。只能听天由命。” 回病房的一路上,谢东城都没怎么说话。今晚游子意不住在病房里,他跟谢东城回到病房以后,收拾了下随身的东西就准备回自己的房子了。 只是在他出门前的一刻,谢东城喊住了他。 “怎么了?”游子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明天我陪你去输液。” 游子意看着白炽灯下他的眼睛,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一个人推开门,独自走进了安静的走廊里。这里每天都有人住进来,也有人康复搬出去,还有人医治无效去了另一栋楼。 无数灵魂在这栋建筑里来来去去,然后在走向了不同的分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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