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不紧不慢的逼近,关醒后背开始发毛,看见被子上斑斓的阳光被阴影一点点侵蚀,随着一声刺耳的“咣当”,关醒浑身一个激灵,余光看见一个高高的食盒被不轻不重的扔在床边桌上。 阴影完全压在了身上,关醒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喷洒在后颈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睡着的时候就不安,头皮发麻,好像有人立在他床边,垂眸冷冷的看着他入睡的样子,关醒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梦见看他的人就是鹤禅渡。 这感觉不太秒,醒来的时候就怕见到鹤禅渡,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他没处理好,但好歹也算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应该直起腰板,可现在他没底气的很,怕鹤禅渡弄死他。 他确实怕老婆。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关醒艰难的调整了一下笑容,刚想要抬起头,就听见耳畔的男声。 “ 关醒,你能耐的很啊”,声音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语气很平静,但极冷的口风灌进他耳道里,冻的他脑仁一个哆嗦。 关醒强笑着抬头,张嘴的话被鹤禅的脸吓的烟消云散。 背着光,但两人距离近,他将鹤禅渡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形状优美的眸望着他,眼中有一团化不开的暗光涌动,像是某种可怖的力量聚集再聚集,准备破开他的脸皮冲出来,他也不再像往日一样或单纯、或惑人的笑了,唇抿着,唇角就更加显露出来,像两把饱引鲜血的薄刀,感受着主人身上未散的暴虐,蠢蠢欲动。 他不像是从阳光普照的外面回来的,倒像是从杀人现场满载而归,身后累累的尸体是他战果,他悄无声息的坐在关醒旁边,米白的风衣沾满了血。 “对不起”关醒收起了笑,正色道:“我让你担心了。” 鹤禅渡起身,冷冷的睥睨着他,但没过多久,那双眸子就沾满了更多复杂的情绪,他实在没办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一直冷漠的对待关醒,只是看着他,不需几秒,他的心肠就再硬不下去了,他的心脏就开始发痒、蜷缩了。 他只能生关醒十秒的气,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生自己的气。 打开饭盒,将煲了很久的粥舀出来,给关醒身后垫上枕头,把床摇起来,再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鹤禅渡吹了吹勺子,给关醒喂粥。 关醒脸臊的喝不下去,他右手好着,完全可以自己来,但看着鹤禅渡那一脸你再敢给我找事看看的神情,他就不敢拒绝。 喝了一大碗骨头汤熬的肉粥,关醒实在喝不下去了,主要是他还有别的顾虑,于是看着对方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我不想喝了,我饱了,而且喝多了,跑厕所的次数就多了。” 鹤禅渡很利索的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拌在粥里:“没事,我帮你扶。” 关醒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觉得鹤禅渡这么难搞过。 吃过午饭,关醒靠在枕头上,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稍微动一动,就是一阵尖锐的痛感觉,像是断了的骨头在里面胡乱刺,疼的他直吸冷气,但他的主治大夫还没上班,只能等两点以后。 手臂是胀痛,手肘的关节处又是刺痛,折磨的关醒叹气都叹不出来。 鹤禅渡用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关醒脑袋上的汗,他不吭声,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只是用软了下来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关醒。 关醒抬起头看他,没看一会儿,眼睛就红了,然后就有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鹤禅渡吓了一跳,扔下毛巾,伸手去摸他脸上的眼泪,动作慌乱,声音也终于温柔了下来,像是在问小宝宝:“怎么了?怎么哭了?” “疼.....太疼了......”关醒蹭了蹭鹤禅渡手,眼泪停不下来:“怎么这么疼啊!” 鹤禅渡看了看关醒的左手,医生提醒过他,醒来时会感觉到痛,等打上石膏了就会好很多,本来他是想叫醒关醒给他打石膏的,但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又气的狠下心来,想惩罚他一下。 不过现在好了,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鹤禅渡无声的叹气,一看见关醒哭,他身体里的警报就直接拉到最高等级,督促他赶紧采取一切措施让关醒不要哭了,关醒的眼泪又酸又涩,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又流进他的身体里,泡着鹤禅渡的心脏更酸涩,鹤禅渡还舍不得让它们流走。 “那怎么办呢”,鹤禅渡发愁的看着关醒,看着他哭的眼皮有些肿了,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又开始气,气关醒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气自己刚刚没叫醒他,给他打石膏。 “下次还串不串黑巷子了?!”他语气冲,但用毛巾给关醒擦脸的动作很轻。 关醒连连摇头。 “下次还自不量力和人打架了不?!” 关醒头发被他摇的张牙舞爪。 鹤禅渡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到病床另一边,弯腰低头,鼓起嘴巴,带起一阵清凉的细风,轻轻吹着关醒红肿的手肘。 关醒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窗外的光落在他鼻尖、唇上,泛起晶莹,看着他半阖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看他鼓的脸颊像个圆圆的爱心。 然后听见了自己嗡鸣不断喊救命的心跳声。 吹了很久,鹤禅渡抬起头,看见关醒不哭了,他直起腰,伸手刮了刮关醒的鼻梁。 经历过昨晚狂轰滥炸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他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珠珠,不能再有下次了,我这次差点被你吓死。” ---- 感谢阅读
第68章 醒来 ====== 关醒的胳膊上了石膏,头部的CT结果也出来了,只是轻微脑震荡,但因为骨折,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一周。 梁舒是在半夜接到电话的,她赶到医院,了解了情况后又急匆匆的赶回了学校,等校领导商量了半宿,终于等到了处理结果,然后一大早又来了,挎着的巨大的包,眼下的黑圆圈很重,看着关醒病怏怏的眼中,神情忧虑。 “疼不”她将医院门口买的果篮放在床边。 关醒摇摇头:“老师,我不想吃水果,想吃巧克力。” 梁舒没好气的蹬了她一眼:“还吃,自己都被打成啥样了,没点儿数吗!这回算你命大!” 梁舒还想说些什么,但张张嘴又闭上了,作为亲近的长辈,她或许可以说出以后遇见这样的事情要跑远一些,不要惹事上身,但作为一名教师,她却希望当自己的学生不幸被暴力时,能有人像关醒站出来帮一把,哪怕再微小的能力都可以,又或者当目睹他人被暴力时,能勇敢的给予自己所能给予的力量。 “学校已经给予李斌和其他涉事的学生开除学籍、勒令退学的处理结果,官网已经开始公示了,至于你的伤,新雪要是想要诉诸法律,学校这边也是完全配合的,毕竟他们也成年了,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要承担代价!” 关醒看着自己沉重的左手,思索了片刻,缓缓道:“老师,他们是要承担的代价,但不止我一个,他们真正应该赎罪的对象是闻稚,是其他长期忍受他们暴力的人。” 梁舒一脸复杂的看着关醒。 关醒冷静的控诉着:“他们一直在欺负闻稚,他们欺负那些看起来弱势的同学,大肆取笑别人的不同之处,玩弄别人的痛楚,他们以此为乐,欺软怕硬,丑态毕露” 像是快要被恶心吐了,关醒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您要是没事,可以去学校后门拐角的墙上看看,上面全是他们写下的辱骂、嘲笑别人的话,或者您也可以在放学的一小时后路过相长楼的男厕所,您去听听,听听里面会传来什么样的声音.......他们像学生,但他们不像人。” 梁舒说不出话来,她隐隐听说过学校里有几个混混,但并不在她的班级,她幸运,带着是年纪最好的班,拥有一群最乖、最可爱的学生,她的学生没有在放学后拉帮结派的在巷子里勒索别人,也没有在早上带着一身伤来教室,即使是上次鹤禅渡的女装照被散落在论坛里,也因为鹤禅读本人的毫不在意和他强大隐秘家世而处理的干干净净,她几乎没怎么费心。 如今,伤口被关醒大剌剌的撕开,暴露在阳光之下,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已经那么深了,原来有那么多人因这道伤口痛的彻夜难眠。 关醒给了学校最后一点体面:“当然我相信,学校也在一直努力保护着我们,否则也不会邀请警察来学校开讲座了。” 梁舒很认真的听着关醒说完,沉默了很久,神情是关醒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难过与愧疚:“这是我的失职,作为一名教师,有学生在遭受暴力、在求救我却没有看见,我........” 梁舒说不下去了,双手捂着脸,关醒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同样愧疚酸涩,他又何尝不是呢,闻稚被欺负时,他是制止了,但又什么用呢,闻稚的境况并没有因此变好。 说到底,他也只是短暂的将他从一个水沟里拉了起来,又转身离开,浑然不知闻稚的脚还深陷在这沼泽里。 梁舒将手放下,缓了一会,神情好些了,她严肃道:“你反映的问题,我都记下了,回去后我会一字不拉的上报给学校领导,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学校不会再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她握住关醒的手:“盛新雪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 关醒朝梁舒扬起了嘴角,扬到一半,就被梁舒揉他头发的动作打乱了:“你长大了。” 关醒皱皱眉,没听明白。 梁舒语气欣慰:“你变勇敢了,也变成熟了,是男子汉的样子了。” 关醒还想问个清楚,谁知梁舒站了起来,拎过她那个大的夸张的包,从里面掏出了零零碎碎的许多东西,堆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把各科卷子给你带来了,你好好复习,尽量别耽搁期中考试哈,还有这些吃的,是早上云情哭着喊着让我带给你的,说她考完试就来看你。” 关醒能想象出来张云情现在火烧屁股的样子,她爸妈是真的要回来了,要参加她的家长会了。 真心祝愿她超常发挥,否则她真的要被打的粘墙上了。 梁舒走后没多久,鹤禅渡端了一盒洗干净的水果进来,关醒挑着吃了几颗草莓,放下了小叉子。 “大哥,你打算啥时候去学校?” 鹤禅渡擦着手淡然道:“快了,等你出院” 关醒无奈放弃,又伸手戳了戳他的眼尾:“那我能问问,你这疤是什么情况吗?” 鹤禅渡叉了一个圣女果塞进嘴里,右边脸颊微微鼓起:“救你的时候被人揍的。” 关醒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凑到鹤禅渡面前,神情肃穆的仔细看着那道细长的红痕,语气沉了下来:“他们拿什么伤的” 鹤禅渡用脸蹭了蹭关醒的指尖:“忘了,好像用的是什么刀片吧,不过还没等我还手,警察及时赶来了,没事,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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