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全体联邦居民的直播。 * 悬川撤离陆地,准备前往海上的时候,裴仰带着女儿来送他。 “悬川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欢大海?” “为什么这么问?”悬川蹲下身,这才感觉,小姑娘长高了。 “嗯,因为,我发现,”花花笼着手,在他耳边小声说,“因为爸爸也很喜欢。” “舅舅和妈妈的眼睛一模一样,他们都很像太阳照耀下的大海。” “不是,”悬川摇摇头,说:“因为叔叔喜欢舅舅,所以,叔叔才喜欢大海。” “不一样吗?”花花不解地问。 “不一样哦。”悬川轻笑着说。 不一样的。 理查也来了,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做,悬川做了引火索,完成打头一炮,直感者自然要奋起直追,争取自己的权利,以及,面对许多争议。 议会这下是盯上悬川了,谁想到,悬川竟然要走人。 “悬川,你不至于把自己……”流放。 理查这话一脱口,字节还没有撞上悬川的耳朵,他就知道,他妈妈说的不错,自己的最佳出路就是闭嘴。 他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海上好啊,有鱼吃。” ……空气弥漫着死寂,并没有因为有鱼吃这样令人诱惑的条件变得活跃起来。 白烟抓住理查的后衣领,不容忍抗拒地把他拎走了。 裴仰呼了口气:“悬川,你决定好了。” “是,我带他离开这里。” 联邦现在局势混乱,人类对外面虫子,竟然是人类自导自演产物一事无法接受,到处吵吵嚷嚷的,而临海镇简直就是个大型屏蔽仪,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的能力已经很弱了,但对精神力依旧在蚕食鲸吞地损伤着,况且…… 悬川想,我答应了他。 我答应他,让他把自己关起来。 * 悬川在海上远航,企图寻找第二片大陆,可惜,除了稍大些的岛屿,再没有第二个联邦。 决定在一处岛屿上定居后,第一个夜晚,悬川又取出了那颗珠子。 这是林顿送给他的,这里收着很多当年圜土的资料,悬川一直没敢动,但那晚,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他捏着那颗珠子,做了一个梦。 小览星站在城门口,他把自己瑟缩在人群之外,看着人来与人往,一动未动,像是一个失去方向的木偶,没有内驱动力,那双碧蓝色的眼瞳失去光泽,像是从黑夜坠落的石头,又像一朵才生出的花骨朵,难以预见绽开的模样,让人心怀担忧他难以熬过冬季,即将枯死在没有氧气的玻璃罐中。 悬川想上前,可他一动,世界就如水波般震颤,五感淤塞,色彩褪去,入目通篇的黑白,不得见一点绿。 他只好停下,让水面回复平静。 然后,他看见一个男人,脚上趿着拖鞋,脑袋顶着鸟窝似的发型,正跟着晃动的身形一摇一摆,闲散地朝览星走来。 “小孩。”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打了个哈切,欠兮兮地俯瞰着小男孩,咕哝道:“你是没人要吗?” 览星轻轻动了一下眼珠子,像是玩具工厂点错眼瞳的娃娃。 艾尔等不到想要的回应,啧了一声,说:“你说话,我就带你回去。” “我不想找个一棍打不出个屁的。” 悬川涌出一股冲动,他想快步走至览星前面,想要启唇,让览星快点说话,但是他又看到了艾尔不耐烦的样子,他想给艾尔一拳头,警告他,只要一会儿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喝酒。 ……他一动,水面就乱了,梦醒了。 * 这只是个梦,悬川醒来,握住那颗珠子,想了很久,还是没有逼出一些勇气,推自己进去看一看。 仿佛只要一进去,他就像踩入沼泽的迷途旅者,万劫不复地陷落。 于是,他阖上眼,期冀用长梦来熬过,这黑浓无半点星子的夜晚。 * 艾尔捡到览星的时候,览星正蹲在地上,把下巴埋在膝盖里,漂亮的眼珠随着跟前来来往往的人腿左右移动,嘴角拉成一条直线,像是橱窗里不会变换表情的陶瓷玩偶。 看着有点呆。 “有人家了吗?”一个大个子停在身前,一边说着,脚底碾碎了半根烟头。 “没有。”览星抬起脑袋,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入城门口面无表情的检查机器人。 看来真不太聪明。 艾尔啧了一声,他拉起览星的衣帽,验货似的把览星提溜起来,看了一圈说:“那我要了。” “好。”览星沉静应下。 “五岁有了吗?” “八岁。” “还是好小。” “确实。” …… 这一来一回,让能跟木头桩子都能聊几句的艾尔,都挫败且泄气地闭上嘴。 服了。 “小孩子不应该这样。”艾尔看着自己腿边冷静自持的男孩,挠了挠头,不甘心地又说了一句,“没有小孩是你这样的。” 后来,览星常常想到艾尔说这个话时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说,哎,你这个人,做小孩不合格,赶快重新学一下吧。 “我该做些什么?”览星十分虚心好学,但语境不合适,他的年龄也不合适,于是这么一来,显得更奇怪了。 “……”艾尔也愣了,过了几秒,他脚后跟焦躁地蹬了蹬地,大手胡乱地搔过后脑勺,说:“就是,闹一闹吧,小孩不都是很吵很任性的吗。” “啊——” “停!”艾尔赶紧捂住他的嘴。 “别叫了,小孩就不会问这个问题。”艾尔蹲下身,挫败地揉揉脸,还是不肯认输,语气认真地计较道:“而且,小孩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览星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把这一项特征记在脑子里。 艾尔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回来,伸出手:“回家吧。” 直到览星十五岁那年。 艾尔突然死了,说是车祸,可又过了一段时间,少年览星从抢走艾尔出城资格的壮汉尸体上跳下来,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干净,他脸上,突然溅上了几滴冰凉的东西。 下雨了。 从得知艾尔死讯的那天起,那片乌云就没离开过他们的城市,一直徘徊在他的头顶,如何也逃不开。 直到,血从刀尖迸出,乌云为此喝彩一般,轰隆地发出一声雷暴声。 哗的一声,雨水倾倒而来。 览星浑身淋湿。 再次梦醒,天已大亮,直射的阳光让他无处可逃,悬川久久不敢睁开双眼,他躺在黑暗里,身体蜷缩,试图用这种姿势,把自己缩小成渺小的一粒沙,这样,他就无需装下情感,而只把自己藏进漫长的等待,从日常琐碎坠落,熬过不知尽头的黑暗,最终,与时间逆流,沉入记忆。 突然,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忽觉眼眶一热。 ……是悬川体内的精神触手。
第77章 这也是个结局 海上的时间粗糙地割裂为两块,枯燥繁重的工作,以及,照顾览星。悬川做了很多家具,手里磨出粗粗的茧,有时候,血肉模糊地黏在把柄上,直到撕开的时候才感觉到痛感。 但他又有些乐在其中,只是览星不回应他的“乐”。 半年后,洛汀来看览星,来就来嘛,她还非常客气地牵着一只软乎乎的小羔羊,那羊似乎还不怎么会走路,四只蹄子互不相识地乱捣地,洛汀叹了口气,把它抱起来,带到了览星舱室边。 直到洛汀开口,悬川才意识到,洛汀不是来给他送物资的。 他退出去,把空间让给他们。 洛汀好奇地弯下腰,对里面像是玩具般一动不动的览星十分好奇,可惜摸不着,她只好失望地撸了一把怀里的羊。 小羊眨着眼,横条状的瞳孔无聊地瞥开,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看一个不会动的家伙。 洛汀像是个按着头让人学习的家长,丝毫不在意孩子此时只想去吃草,她把羊的脑袋对准览星,说:“你看,这里面的长头发大叔,是不是看起来好丑啊。” 洛汀抱着咩咩叫的小羔羊,老神在在地教育道:“咱们以后可不要变成这样,宁愿做成小羊肉串,都不要被装在罐头里,知道吗?” 小羊肉串……小羊听不懂,但苦兮兮地叫了一声,似乎有许多怨言。 “干什么?你想留下来陪他?真是狼肉贴不到狗身上。”她掂了掂它的屁股,语气严肃道:“二选一,是要进罐头,还是串签子。” “咩——” 也不知道羊崽子听不听得懂人话,但它在洛汀的怀里,不敢扭动挣扎,只急得张嘴大叫,急得快要口吐人言。 “洛汀。”悬川端来一盘水果,打断了她的对小羊的恐吓。 “悬川哥,”她跟着览星称呼他,礼貌客气的,与览星的语调神色都不一样,但她又说,“你要吃羊肉吗?” 这让悬川想到,当初在洞穴里,他们第一次合作,览星指着下腹如红熟莓果的蚂蚁,没心没肺地说,这很像他来时吃的那个果子。 “……不,”悬川无奈地退了一步,尔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困惑而小心地眨了眨眼,看向那只张嘴唤个不停的羔羊,悬川对自己心中猜测不太确定,试探地说,“这是……” “是啊,”洛汀回答得很快,她摸了一把羊头,成功收获一句咩咩叫后,她笑道,“那家伙的原体就在里面。” 悬川一句“为什么放在羊体里”还没说出口。 洛汀乐滋滋地说:“还不是温地之前说要养羊糊口,这也算是,一步到位实现愿望了。” 悬川不禁哑然。 他们三个人总有奇奇怪怪的幽默点呢。 “哎,你给他刮胡子,为什么不给他剪头发?”洛汀越瞅越不对劲,疑惑道:“这么长,打理起来比羊毛还麻烦吧。”洛汀自己就是短发。 “……”悬川想起了几年前,他们在临海镇的港口,览星与他说要留长发的原委。 “计算时间。”他眼中带着怀念,低声复述道。 洛汀愣了愣,显然也想起来那个习俗,她下意识搂紧不明所以的小羊肉串,开口道:“悬川,回去吧。” “你应该留在联邦。”洛汀看着舱室内的览星,轻轻道:“如果览星没出事,他也会这么劝你。” 洛汀从盘子里抽了一根胡萝卜,自己啃了一半,另一半塞进羊……温地肚子里,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这是第几个说客了? 悬川愣愣地看着盘子上的水珠,玻璃下的览星,恍惚的算了算,没算出来。 一个月前,理查也来了一趟。 “你甘心吗?把自己曾经的信仰弃之脑后,置之不理……悬川,你真的甘心吗?” 理查甚至指着览星,抢先一步堵住悬川的无奈争辩,发挥大嗓门高声说:“你不要拿览星做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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