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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起步，览星稍稍松了一口气，过了几秒，他才想起要回复对方问题，他一边看着路，一边语气轻松地说：“抽签吧。” “什么？”悬川毫不怀疑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是非常夸张的，他竟然还有些庆幸，得到回答时，自己脚下没有油门。 “悬川哥，我们其实不会叫雇佣兵，因为也不算是什么招募征聘，要用什么词代指更为合适的话，‘召唤’应该更贴切。”外城平民不得无权限进入内城，而外城平民就算要去野外——出城，也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才能获得权限。 第一，成年且通过对应考核，第二，获得中心城“召唤”。 每年“召唤”额度并非固定，但起伏也不算太大，因为这完全靠内城军校当年入学人数。 只是近两年的名额在显著提高。 览星像是一本知无不言的百科全书，还是设置了默认语言为附加吐槽功能，语气平淡客观，仿佛置身事外：“其实也不只是抽签，挑选的手段有很多，我听人说，有走在大街上就被广播通告的，也有人花钱来买……也不知道哪来的闲钱。” “原来是这样。”悬川双臂环胸，没了一开始的惊讶，他眉头微微拢起，仿佛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览星说完，专心注视前路，他指尖轻轻叩打着方向盘，好了片刻，借着看后视镜的动作，往悬川的方向瞥了一眼。 奇怪，他为什么不问他是怎么得来的名额？ 是相信他，还是，无所谓？ 览星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猝然松弛。 * 茫崖无际的平原上，太阳比城内看起来小得多，此时，正清晰可见带着天幕缓缓下沉。 这是城内难得一见的风景，是不属于墙内的斜阳西沉。 悬川侧首欣赏这幅美景，就连他，也为洞穴里的虚拟落日沉醉。 突然，他的脸，不，他整个人都往车门上倒去。 方才大包大揽的外城少年，把方向盘当成了抹了油的瓶盖，左拧一下右拨一下，车厢里的悬川被摇得七荤八素，怀疑自己得了脑震荡。 他努力把自己五脏六腑归为，调动七荤八素的脑袋，找到罪魁祸首。 “前面有具牛骨。”览星赶忙打正方向盘，视线乱飞地慌乱解释道：“悬川哥你坐稳了啊。” 他看起来还想继续摇一摇那可怜巴巴的方向盘。 “览星，”悬川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览星紧绷的肩膀，诚恳道，“我来开吧。” …… 其实，不是很需要人类。 这辆车配有自动驾驶功能，只要输入坐标，就能享受“上车睡觉”的待遇。这下悬川也确定了，车就是留给他们的——来接他们的。 “感谢联邦科技。”他输入好坐标，无声感谢着外面的世界。 览星换到副驾驶，略带歉意地冲他一笑，可惜，悬川没来得及接收。联邦技术虽然不难，但在洞穴里有些出入，他钻研了一会，才把车子重新启动。 等到他再把视线搁在览星身上时，览星正痴痴地趴在窗户上，脑袋恨不得伸到车窗外，他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落日，只给悬川留下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悬川会心一笑，方才，可能是某个说大话的少年被夕阳吸引，从而忘了前方的路，反倒怪罪到早就无法动弹的牛骨身上。 橙红、深蓝，数种色彩在头顶交融渐变，融化一切喧闹，只有地面小草斜斜的影子剩有活力，随风摇动。 风刮过脸颊，柔软的，把人往温柔乡里拖，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在山端，黑暗悄无声息地降临，天与地的差距在此刻磨平，仿若生来就是一体的。 夜幕彻底降临了。 美好转瞬即逝，沉溺其中来不起细细品味，览星悄悄闭上眼，试图用视网膜的残留影像来延长这一美好。 与此同时，自动驾驶的车辆，正平稳驶向目的地。 车内，览星把目光从天边收回，他转头看着身侧的驾驶员，轻声问道：“悬川哥，以前的时候，外城会不会也是内城？” “为什么这么说？”悬川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看，研究所在这么外的雨林里，我们开了这么久的车都走不完，它距离内城那么远，那么，它肯定是不属于内城所在范围，这么比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内城吧。” 悬川心里软软地塌陷下去，他看着外城少年，迎合地说道：“有道理，过去应该是会这样的。” “悬川哥，内城是什么样的呢？”览星又问道。 “内城……跟外城没什么区别吧。”其实，悬川也不知道内城是什么样子，但览星眼巴巴看着他，他不一时没忍住，唐突地选用自己的猜测做回答。 ……空气骤然陷入沉默。 “悬川哥，你没去过外城吧。”览星没有否定他，却是笃定地说道。 被戳穿了，片刻后，悬川抿了抿唇，不再语焉不详地应付，他正视览星眼睛里有歉意，他道：“你说得对，我没有去过外城。” 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向往的内城是什么样子。 “我暂时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他如此认真，直叫览星无法再说出下一句，他本来想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外城看看？”可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在嗓子里转了又转，最后，变成了一句含糊的：“没关系。” …… 近八个小时的车程，不起眼的城市包裹在不起眼的外墙里，电网拦截视野，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到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 外城通往内城的唯一通道，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入口开在外城口的地上，由武装齐全的卫队看守。 自动驾驶在入口外的十米处停下，览星知道，他该下车了。 “再见，悬川哥。”览星站在外城与内城的关卡外，隔着黑夜，与即将进入内城隧道的悬川挥手作别。 目送车子降入地下，卫队换了一轮，览星才转身离开。 * 一年后。 又一个落日，这是悬川第十四次来到洞穴。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某个人类遗址，任务依旧延续之前的内容，找到一样东西，然后，带回去。 简直比不爱学习的孩子都不会抄作业。 这次拿到手的是一枚植物种子，悬川照旧没瞧出这玩意到底哪里特别。 至于任务途中，除了遇见了一只喜欢推人的屎壳郎、一堆会跳舞的小飞蚊……一切顺利。 这次依旧是悬川开车，更准确说，是自动驾驶和它两个无用的乘客，每月一次的洞穴训练，悬川会准时在第二日的落日前完成任务，在自动驾驶车里，带着小弟览星欣赏城内无法看见的景色。 “悬川哥，内城和外面，哪个更有意思一些？” 览星对这种问题乐此不疲，没几个月就得问一遍。 “呃。”问了这么多遍，悬川还是无可避免地再度卡壳，他不忍见览星如此冀望，只好敛神仔细想了想。这一年来，他其实想过很多次办法，可每次把车开到隧道口就会醒来，根本算不上进了“内城”。悬川细细思索着，内城……应该和他的世界差不多吧，反正在外面的环境都是相似的，虚拟训练场也得取材现实。 “内城人比较多。”他老老实实地采纳一个折中且不会出错的答案。 览星手掌盖住眼睛，遮掩了眼里的笑，可是嘴角的笑却得暴露彻底：“悬川哥，你也太粗神经了吧。” “你这样，在外城，会被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 这话有些耳熟。 悬川从大脑里堪堪抓住一丝回忆蛛线，不等他仔细检索，他的身体就再次不受控地往前倒去。 ……这感觉也很似曾相识。 刹车片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划破这份稍稍搭建起来的愉悦氛围时，览星已经把手伸到了作战包上。 天色愈暗，可见度范围缩小，他们密切注意着一切风吹草动，谨防每一寸可能会被趁虚而入的空隙，握紧手里的刀，缓缓地把它锋锐的一面抵在身前。 “沙沙沙——” 是某种器物摩擦草皮的声响。 悬川和览星下意识对上眼神，外头的声响愈来愈大了，而他们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紧张，还有，一丝期待。 显而易见的期待。 这一年，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从没遇见超过三米的虫子。 虫子不似书本、广播描述，也不同众说纷纭人云亦云的狡猾阴险，就悬川接触到的 虫子来看，它们并没有智慧——起码他们没有遇见过。 与世界给他们形容的外界完全不一样，他们甚至产生出一种怀疑，是出自信任岌岌可危时才会有的“动摇”。 “咚——” 音源来自于头顶，是粗而重的硬物在撞击金属面板。 咚咚咚地重音堪比重锤，车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陷，在车内，他们看见一个骇怪的凸起。 * 绿色的节肢类大虫长着数条腿，两只后足一前一后，深深插嵌入后备箱的盖子，三角形的脑子慢吞吞地抬起，胸颈也跟着扬起，两只粗壮锋锐好比镰刀的前足肆意张扬在半空中，长长的中足也跟着悬空，远远看去，就像一颗树站在了他们车的后半身，而且，那颗通体绿色的树使出了浑身解数，让每一根树杈都能尽情劈叉。 …… 览星和悬川以最小动静滚下车，大约太忘我了，那只虫并未发现车厢里少了什么东西。 他们来到十米外的灌木丛里，看见他们的车顶上，一颗分叉严重的树发出一阵剧烈颤动，并且，以三秒间隔持续着抖动。 “呃，”览星皱了皱鼻子，“它在对我们的车做什么？” 悬川眨眨眼，茫然道：“看上它了……吗？” 跨物种交流？ “能看清楚它是什么吗？”他们躲在灌木丛后，悬川虚心求问道。 “嗯……”光线昏暗，瞧不真切，跳车的时候，二人跑得太快，没来得及仔细看，隔着距离，览星艰难地仰头看去，他极力辨别着：“是……螳螂？” “但是——”不出意外，悬川等来了览星的转折，这一年来，他作为外城雇佣兵，完美发挥着洞穴土著人的特色，为悬川提供了很多“知识点”，其中，悬川总结出，他最爱说“但是”。 “它的腿都翘起来了，那在用什么东西敲打车子呢？” 览星揉揉眼睛，只模糊看见一个长长的东西，和螳螂尖而长的足部明显不一致。 自动驾驶汽车被敲打得邦邦响，没人救它，它只能徒劳地哀嚎一声，企图用鸣笛劝退身上作乱的孽畜。没有命令它无法丢下主人自行启动逃离，焦头烂额之下，它找不到其他的自救办法，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把车灯打开了。 趴在车侧方的二人不约而同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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