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偷人 东部海洋某处，黑暗骤然骤然降临，那段时间，人与人的边界被压成一块模糊不明的恐惧，尚未习惯它的到来，便会误以为世界真的就此没有分歧与轮廓，没有等级与隔阂。 直感者无需适应黑暗，览星掐着时间操控身下的快艇接近一艘巡查船，夜晚海面的风变成全神贯注以外的存在。 只有额前的发丝在舞动。 须臾间，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攀上巡查船，没有引起任何警报。 也没人知道，接下来，有两个不吃晚饭跑到甲板上准备决斗的少尉被人取代了身份。 对于理查研发的小玩意，览星和悬川已经十分熟悉，更换面容后，他们再利用能力，足以了解到自己这张脸的身份与简单过去。 谢利，览星记下这个名字，然后，他看向自己的左侧方，悬川，不，他现在叫顾柯，金发黑眼，性格傲慢。 览星比悬川熟悉海军船舱布置，他稍稍走在前面，偶尔回头低声告诉悬川一些事情。 从读取的记忆里来到“顾柯”的房间，览星不住这里，还要往前走远一些，他们在门前就此分别。 悬川打开门，房间里的人应声说： “哎，顾柯，你刚刚不吃饭，怎么跑去跟那家伙在一起？”杜奇，悬川在顾柯的记忆里看见过，这次巡逻任务中，他们是室友，关系不错。 保险起见，悬川没接太多话，他关上门，含糊地嗯了几声。 对方明显不满意他如此态度，着急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他上次跟你去试炼场比武，下手那么重，肯定是不打算给你留活路，你怎么还不长点心？”杜奇看起来非常操心。 信息量有点大，只匆匆略看过最近记忆的悬川感觉自己脑袋要晕了。 “应该没事吧。”他继续含糊地回答。 说实话，悬川可没想到这群常年驻扎在海上的家伙们精神世界会如此丰富。 “防人之心不可无！”杜奇恨铁不成钢地在好友的结实的肩膀上锤了一拳，又见他一副逍遥事外的混账样，他忍了忍，还是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抢人老婆了？” …… “是啊，他把我老婆抢走了。”宿舍走廊另一端房间内，览星斜靠在门上，语气似乎是愤怒，也像是说了个玩笑话，语气轻佻，他说：“我没打算放过他。” 兰姆被他被他的口出狂言吓了一跳，他左右来回看个遍，确定房间内没有第三个人、第五个耳朵，才低声道：“这话能随随便便说出来吗？被林顿少校听见了大家都得受罚！” 兰姆看见他们一起回来，他比杜奇还要着急，急得比划着手势，一张娃娃脸急得通红，甚至想伸手让猖狂的好友赶紧闭嘴。 览星无所谓地笑一笑：“那就不让他听见呗。” “谢利，这样……太冲动了。”兰姆非常不赞成他这样的态度。 “我累了，咱们还是早点睡觉吧。”说着，他就钻进了浴室。 兰姆被他的哈欠和关门声堵住了话，他半上不下嘀咕着：“……你就心大吧。” * 次日，海军基地。 “米德少校，你今天怎么留在食堂吃饭？” “我哥在忙。”林顿·米德端着菜直接坐在了兰姆空荡荡的对面，瞥过四人桌对面的空位，问道：“你今天怎么也没有和谢利一起？” “……”一说到这，兰姆就像是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他有无数抱怨话想说，但是……他想了又想，最终，他像只放了气的河豚似的，吐出一口是是而非的叹息：“忙去了吧。” 林顿点点头表示理解：“好不容易回到基地，换做是我连续一个月在海上飘来飘去，回来后，肯定要在陆地上狠狠跑上几公里。” 兰姆眨了眨眼，含糊地应了几声。 他可不敢跟上司说实话，不是说林顿会因此责难谢利，而是，林顿一定会把这种八卦说给伦恩将军听，他们兄弟俩关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伦恩将军眼睛容不得沙子，让他知道了，别说谢利怎么样，他估计都得被牵扯上一个“旁观罪”。 兰姆赶紧加快吃饭速度。少说少错。 林顿还在慢吞吞地卷面条，见他如此风卷残云地往嘴里塞食物，不禁在心中感叹，真是辛苦了啊。 “少校！”兰姆突然站起身，对着他身后某处起立敬礼。 林顿往后一看，是裴仰，他端着一大盘食物往这边走，看那如小山般高的盘子，像是饿了许多天。 “老裴回来啦。”林顿招呼他坐过来，他自己往墙内挪动，给裴仰空出一个位置。 裴仰看上去很是匆匆，一问，果然是衣服没换就径直来吃饭了，林顿得知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食堂狼吞虎咽，不由笑道：“怎么这样饿？潜艇队亏待你了？” “……”裴仰灌了一口水，发出一声满足喟叹：“是啊，那群孩子简直把我们当猪在喂。” 裴仰一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炖菜，就觉得头皮发麻。 林顿也吃过，他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调侃道： “你别给老庄听见了，他可护徒弟了。”林顿故意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仿佛是群生怕被老师发现在说坏话的学生。 裴仰这几天真的没吃好，林顿悠悠闲闲的在旁边，一边吃一边说话，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与以往在食堂打了饭就匆匆往回赶的态度大有径庭。裴仰蓦地停下动作，瞥了他几眼，吞下食物后突然问：“你怎么在堂食？” 今天第二个人问他这个问题了。 林顿不嫌麻烦，只悠悠叹了口气，脸上转换成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都忙呗，受冷落了呗。” 他说着，眼睛意有所指地看了兰姆一眼。 “我吃好了！”兰姆飞快地站起身离开了。 这边角落只剩他们两个人，林顿嘻嘻哈哈的表情收紧了，裴仰捏着筷子僵在半空，没有再一步夹起盘中他馋了许久的大排，良久后，他才说：“……域内出事了？” “嗯，还是秘书长大人亲自负责的，”林顿叹了口气，说：“抓了两个，据说还有一个军校生。”说这话时，林顿一直在注意裴仰的表情。 他看起来第一次听，对此一无所知，林顿心里高悬的石头缓缓落地。 裴仰放下筷子，顿了顿，才张开嘴问：“是……” “费曼家的孩子，没有咱弟弟，不过，老裴，弟弟好像打算辞职，济金根跟我哥抱怨了，他说是咱们想在他们学校挖墙角，但这话说的太冤枉人了吧，虽然当时我们确实是看中了悬川，但他自己不愿意来，现在怎么又怪到我们头上来了，简直没道理！”林顿替他哥鸣不平，好像米德家的现任家主、海军基地的二把手，竟然还有人敢欺负他、且受了很大的委屈，林顿也不管事实符不符合，他卷起面条，又说：“老裴，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裴仰缓慢地摇摇头，他又说：“我会去问问他的。” “想来也是，你这段时间都在水底，哎，地面上的事情就是麻烦。”他们习惯把域内叫做地面上。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不打扰你了，”林顿把盘子里的东西扒进嘴里，想到什么美好的事物而语调变得非常欢快，他说，“我去找我哥了。” * 趁着午饭时间，览星拒绝了兰姆的邀请，在兰姆担忧的注视下，溜去悬川所在的房间。 他轻轻敲响悬川的房门，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节奏。 “请进。”悬川在里面道。 览星进来时，悬川正在拉上帘子，悬川在朝北的房间，如果不开灯，拉上窗帘几乎误以为太阳已经提前下班，览星进门时又不小心按到开关，啪的一声，房间坠入灰与黑的暧昧中。 “关着吧，我跟杜奇说我今天要午休。”在基地的岛上，配备给顾柯、谢利这样的中尉，都是一室一卫的单人房。 悬川穿着一件薄短袖，窗帘漏出浅薄一层光落在他的轮廓上，朦朦胧胧的一道，看不清脸，因此也没有了违和感，览星站在门口，呼吸放缓了一些，他听见悬川用自己的声音问：“怎么了吗？” 览星微微转过头，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缓了缓，才说：“那边出事了。” “是理查吗？”悬川声音不由一紧。 “嗯，理查太心急了。”览星一边说着，一边往悬川那边走：“柯尼希那老头做局，故意给他们放了假消息，他跟白烟一头钻了进去，谁都没想到这是个陷阱。”理查他经常在域内来来往往，时间久了，忘了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他们现在怎么样？” “据我所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保不准那老头会对他们做什么。”览星与悬川只隔着一米距离，他看着悬川，说：“悬川哥，我们要去帮忙吗？” 他们刚到海军基地，要离开，虽说有些麻烦，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悬川眉间微蹙，他说：“既然他们已经有所警惕，这就不是时间问题了。” 悬川能感觉到，览星已经有了选择。 “……我们一起说吧。”悬川说。 “留下。” “不走。” 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 “……你得补偿我吧。” 杜奇轮岗结束，回宿舍的路上，他手上捏了颗苹果边走边吃，手上还给悬川带了串葡萄，还没敲开门，就隐隐听见这个对话。 滚着明显不良居心的嗓音尾音含混暧昧，杜奇被自己的解读吓出一个激灵。 这是谁？ 他刚想伸手开门，就又听那个声音继续说。 “你把我老婆抢走了，那我可就是一个人了，一个人好孤单呐。” 内容虽是个可怜话，但欢悦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见起伏，像是在阳光透入海面，迎着光上上下下舞动的透明水母。 美好而充满剧毒。 杜奇拧开门的手如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与呼吸和脑浆一同僵硬在门框处，整个人失去了思考力，仿佛是搬来镇压大门的石狮子，除了张嘴就是瞪眼。 然后，他听见那个含着明显欢愉意味的声音再次说道：“其实，我的目的是你。” * 几分钟后。 “人走了。”悬川叹了口气，想起刚刚听见的动静，心里复杂道：“……这样演，是不是不太好？” 作为直感者，为了防止被偷听，他们把感知放大了数倍，能够清楚地听见门口被吓得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有，慌不择路的脚步声。 览星对悬川眨眨眼，笑得没心没肺：“没关系。” “星……谢利。”悬川无奈地喊他的名字。 “这样不会暴露身份，”览星装傻道，“老戏收场，新戏开锣，唱点不一样的嘛。” 谁想到他们运气太好，随手找的家伙身份竟然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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