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查脸上的戏谑变得正经,“我是说,里面的那些……搭档。”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是真实存的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 外城人览星按照习惯的时间起床,洗漱。 他早已过了十六岁,按照外城规定,十六岁后,就可以不用再去学校,再过两年,他们就能独自出去捕猎,依靠自己的知识力量,在外捕获新鲜干净未被虫子污染的动物,运气好点,能捡到内城人喜欢的奇怪小玩意,比如废弃大楼里有花纹木头或者知识一块板砖,内城人闲钱多,只要把它们送去换钱,就能解决一周的饭钱。 今天的览星还待在家。 不只他一个。 温地凑在碎玻璃前站定,用拇指摩挲自己引以为傲的鼻梁,左右转动着脸颊,臭美的不行,他甚至撅起嘴,反复欣赏自己的曼妙容颜。 碎玻璃小小的一块,却能把所有景象照入其内,温地自我欣赏也到了审美疲劳的终点,他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自己的脸上撕下来,匀一点给脚下这地的主人。 他去别人的家,好半天才发现主人还在家,他故惊讶地冲览星说:“哟,外城优等生,你今天怎么还在家,这是翘课了吗?” 外城人有免费的学校,按照要求,必须要读到十六岁才能毕业,但也只提供到十六岁,有许多外城人连饭都吃不饱,识了几个字就逃课去打工,更别说自费读书了。 但这半年来,览星竟然自费去读书,就跟那些……上等人一样。 脑袋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令温地产生不虞,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在此之前,览星一直在擦就被,觉得自己仿佛是手里的某个玻璃杯,理所应当地想要温地忽视自己,别跟他唠些他不爱听的话。 但显然,他注定失望,因为温地不是个睁眼瞎。 温地继续在巴掌大的碎玻璃前搔首弄姿,好心地留下一双嘴来牵挂览星:“你怎么又在擦酒杯,怎么了?不做外城人的小跟班了,你要改行去做酒保了吗?” “不过也是,咱们外城人去了内城,还是最适合端茶倒水。” 温地的舌头上辈子是豪猪,或者刺猬,再不济是板栗,真是字字带刺。 洛汀一进来就听见他在说丧气话,她烦躁地一巴掌盖住那块碎玻璃,像是选择在黑夜里关掉一盏灯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一个温地已经够烦人的了,两个温地会她原地爆炸。 “喂,温地,能不能站直了说话?”因为不满温地嘴巴吐出来的话,她对温地的站姿也搞起了连坐。 “我又怎么你了?”温地炸毛的猫一样窜得老高,咋咋呼呼地发表不满。 眼看两个人又要开吵,览星头疼地举起杯子,然后,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杯子没碎,只是杯底叩在了光滑的大理石桌上。 他心疼地用指腹摸摸杯底,与此同时,他又例行惯事般地作出警告:“在我赶人之前。” 这话一出,正在撸袖子的二位同时住手。 “我原谅你了洛汀,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温地拨了一下头发,翻了个白眼。 “哈?我不跟小孩子计较。”洛汀伸出胳膊肘,装作伸懒腰,不小心捣了一下身边障碍物,“抱歉哦。” 两人和好如初,不知第多少次的临时和好。 * 洞穴外。 那日过后,百事通理查耗费了为时一周的时间,总算打听到了那个学长的名字——桑柘,这个姓有些熟悉,果不其然,理查又查到,域内的某位高层也是这个姓氏,大约是因为这层背景,他才没被退学,只是算作休学。 消息流传的范围很小,理查废了好一番力气,这日晚上,他冲悬川抱怨道:“军校学长的嘴巴比老乔大腿的肌肉都要紧。”因着那点好奇心,他差点要去翻校长办公室了。 至于休学原因,他收集的也是只言片语的猜测,毕竟,有关洞穴的事情,大家都说不出口。 “最后一关和取名字,这有什么必要关联吗?”理查坐在悬川的椅子上,四根椅子腿三根被他的腿顶地翘起来,他跟耍杂技一样摇来摇去,嘴里不闲着,问,“悬川,你觉得呢?” “我没想到。”悬川摇摇头,他昨晚熬了个通宵,此时脸色发白,说话也没什么气力,他坐在床上,声音干涸。 理查眯起眼看了他一会,突然说:“悬川,我想到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悬川的嗓音微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话。 “关于,人类给待宰的牲畜取名,最后到底舍不舍得吃掉的故事。”理查视线扫过悬川的苍白的脸,装作不在意地说:“哎?悬川,要是你,你会舍得吗?” “……”悬川脸色浮现明显的不适,他跌撞地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响起,理查不放心地问道: “你还好吗裴?要我替你叫医师吗?” 几秒后,水声暂停,理查听见悬川说: “不用,只是小问题,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悬川,你有事一定要喊我啊!” …… 脚步声淡去,悬川抬眼看见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突然觉得眼前人非常陌生。 无血色的脸躲在惨白的光下,睫羽沾湿乱糟糟地乱摆着,他整个脑袋都被冰凉的水珠浸湿了,下巴还在不停滚落水珠,在盥洗台上击打出声。 状态很差,胃部有呕吐的欲望,脑袋昏昏沉沉,这种感觉是在理查进来之前就若隐若现了,他并没有将其归咎于那个话题上,而囫囵想到,应该是最近睡眠质量下滑,还有,晨练结束洗的那个冷水澡。 “我们一起去外城看看吧。”一早醒来,理查压在起床号前敲开悬川的门,在确认悬川无碍后,他再次提议道。
第12章 新年 外城的冬天比其他季节要显得和平、安宁,这并不仅是因为那些捣乱的、挑事的家伙们被冻得不敢上街惹是生非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过年”了。 千丈长绳,从头搓起,纵然外城的帮派混混们成天打打杀杀的,但在这时,也难能可贵地生了些忌讳,毕竟是年末,虽说一年中没几秒是顺心如意,但人在起承转合的地方,都想临时挣扎一番。 反正安静一段时间又不会出大事。 外城人的新年便在这样的冬天开始。新年,对览星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个十足稀奇的日子,但是这个月,览星不需要跟内城人出去……捡垃圾。 在外城,和平稳定是注定不能从一而终。按照规定,十八岁以上的外城人,需要向内城缴纳一定的税款,是以,这一年结束的最后一周,有大把不知道从那块石砖缝里钻出来的官员,身着白色的制服,用一种理所应当的姿态,挨家挨户去索要外城人一年的积蓄。 因为,这是内城人的资产。 外城,它和它的居民,都是属于内城的。 起初,也有人表达过抗议,但是悬殊过大的力量令他们损失了更多,长此以往,现在,已经没人会去主动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这也可能是外城的冬季相对比较安宁的原因之一。最爱窝里哄的家伙们一致对外,尽管对外的内容,尽是些躲在背后的毒咒和抱怨。 “我也还有半年就要上供了。”温地把脑袋从街上伸回来,唉声叹气道。 览星和洛汀同一批“出生”——九年前的冬天,被“栽”入外城的。 今天过了年,他们便有十七岁了,而温地大他俩半年,是在暖和的时候被丢进来的那一批。 是群幸运儿。 因为仨孩子暂时不算作个合格的人,暂不需要缴纳供奉,外头又极冷,若非必要,谁也不愿出去。 最爱出去跟人混的温地最先敲开览星的家门,而最近不知道忙些什么的洛汀也来了,这年的最后一晚,三人聚在览星的屋子里,紧闭门窗,在壁炉前围坐,桌子上摆放了很多的食物,堆得老高的,像是打算撑死在这个寒冷的夜晚。 温地剥开花生,含糊地说,隔壁街新开了个酒吧,叫朝思暮想。 酸唧唧的。 “你们谁赞助我点,我也盘个店,就叫——”温地嚼着花生米,撑头苦想了一番,“心心念念。” 洛汀在玩她的弹弓,闻言,问温地,对温地嘴巴里的词感到好奇,道:“什么是心心念念?” 温地呷了口酒,大手一挥:“就是,不是在你必须需要他的时候,你在任何时候都念着他,白天想晚上也想,做梦在想,反正就是,一直想要他,一直挂念着。” “怎么挂念才算呢?”洛汀又问。 温地笑了一声,是一种全权掌握在手的自信感,他伸出自己的酒瓶,用瓶身碰了一下桌子上唯一没被拆开的食物——一罐包装纸密封着的糖,故作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就是。” 因为那个人说了一句这个味道很好,览星便跑了几条街的店,才买到这一罐。 温地想尝一块,览星连碰都不给他碰。 “他喜欢那个内城的公子哥。”温地当着览星的面,直接地说。 览星在听,他只是眨了眨眼,没反驳,也没承认。 洛汀却皱着眉,她狐疑地问温地:“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当然知道喜欢是什么。”温地脸上已有醉态,他醉醺醺地说:“我喜欢酒,我喜欢览星,我也喜欢洛汀。” 得到醉鬼答案,洛汀忍不住想质疑,她总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又找不出问题。 “好吧,那我好像明白了。”少女捏住自己的那把能把人脑袋弹飞的弹弓,似懂非懂地说。 “览星你呢?”温地像是上课抽点人回答问题的老师,烦人地点人大名。 “差不多吧。”览星脸上没有困惑,他的态度表情像是优等生那样不假思索,可是回答的话却模棱两可。 “谁教你这么回答问题的?不行,你得重新回答。”温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哎,要不这样吧,”温地鬼点子咻咻地冒出来,“你去邀请那个内城人来外城转转吧,反正他们除了在发放救济金的时候来一下,其余时间都不敢把脚放在外城地上……可能怕踩到蛆吧!”他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整个人笑成了一团乱颤的五彩斑斓。 洛汀一直在听,她没笑,她向下扯着嘴角,看傻子一样看着温地捂着肚子越笑越来劲。 “反在他们也在过年假,你联系一下他,让他来坐坐呗。”温地还在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喂,梦想家先生,”洛汀看不下去了,她一巴掌盖住温地抖动的肩膀,“能消停一会吗?” “做什么啊你……”温地不满地想挥开她。 “你眼睛进蛆了?”洛汀拳头怼入温地的肚子,凑在他耳边说:“你见过哪个外城人能跟内城人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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