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也一样。”吴桥一看了看ICU紧闭的大门,道,“恨不得砸碎了这道门,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十多年前,佟语声换肺术后感染,吴桥一便坐在此刻衡宁的位置,没日没夜地守着面前的那道门,企图熬干自己的命,来换来门那边的一则好消息。 “我每天不要命的等,结果比起好消息,我先收到了我幺儿给我的‘遗书’。”吴桥一无奈地笑了笑,“他叫我回渝市看看白象居——他都快死了,还想让我去看看白象居。” 衡宁闻言,布满血丝的眼球动了动,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做出属于人类的生物反应。 “躺在床上生病受伤,已经很耗精力了。”吴桥一终于起身,把本属于他的位置让出来,“先照顾好自己,别让他操心了。” 衡宁骤地回头,看着身后紧闭的铁门,手指慢慢握紧了。 温言书醒过来的时候,衡宁理了头发和胡须、换了整洁干净的衣服,尽管睡眠不好,但他的精气神也给温言书带来了巨大的能量。 刚醒过来的温言书不知是脑子不清楚口不择言、还是故意借着机会直抒胸臆,开始不停夸赞:“你好帅啊……” 一边还有病友听着,衡宁被他夸得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岔开了话题:“身体感觉怎么样?” 此时,温言书除了没怎么受伤的脸之外,全身上下都贴满了纱布和绷带。 他艰难地往被子里瞅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衡宁,意识迷离地哼哼着:“疼死了……” 衡宁立刻紧张起身:“这不对,得找医生问问。” 温言书一听,瞬间精神了,慌张耍赖道:“没有,没那么疼,但你不能走,你要走了我就疼了……” 他伸手想把衡宁拉回来,结果动作太大,直接扯得浑身一阵裂痛,立刻龇牙咧嘴:“嘶——” 衡宁被他整怕了,连忙坐下来陪他。 温言书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似乎是想说的太多,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还是衡宁先开的口:“刘民军已经被抓住了,背后的杀人产业链也被扯出来了,案子进展得很顺利。” 温言书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记得去年‘企业职工实名举报后跳楼’的案子吗?”衡宁轻声道,“也是他们一手操纵的。” 温言书轻轻屏住了呼吸——受害者果然不只有他一人。 衡宁:“前几年几个知名的案子也怀疑和他们有关,但这只是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那些悄悄死去又被人拿钱消抹掉的生命,还不知有多少个。” 眼看着话题变得沉重,衡宁立刻把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的意思是,你这次真的立了大功,从根源上避免了更多惨案的发生。” 温言书刚要弯起眼笑,就看衡宁的脸垮了起来,严肃地盯着他:“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这次擅自行动危险性极大,警察叔叔让你写一千字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温言书的笑容僵在脸上,下一秒,他又哀嚎起来:“嗷,伤口好疼啊,我快不行了……” 直到衡宁塞了一瓣橘子进他的嘴里,他才吭哧吭哧闭了嘴。 得知温言书醒了,日理万机的老杨立刻放下公务前往医院探望。 自家上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言书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杨哥,这个报道我要拿独家,我脑子里已经打好草稿了,初稿今晚就能赶出来,千万不要把消息放出去!” 杨文武先是给他脑门来了一板栗,怪他不好好养病想这些有的没的,但很快还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之前有别的报社来打听,我们硬是扛住了没露出半点风声,就等你醒了放话,你要愿意操刀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干扰你。” 温言书立刻喜笑颜开了:“等着吧,又一篇爆炸性新闻要面世了!” 傍晚,写累了的温言书就这样靠在衡宁的臂膀上放空,他还发着高烧,额头滚烫,显然身体不舒服得很。 衡宁其实不太乐意这人刚醒就进入这么拼命的工作状态,但他看见温言书拿起电脑拟大纲时双眼放光的样子,又舍不得让他停手了——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真相,没有人比他更有立场将其公之于众。 温言书的心理,衡宁再清楚不过——频繁被追踪带来的恐惧让他燃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但还是出于一个记者对真相本能的追求,让他有了无尽的勇气和信念。 怯懦脆弱、却又勇敢无畏,温言书便是这样一个极致矛盾的个体。 眼见着那人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衡宁把病床摇下来让他躺平。 那人额前细微的汗又把刘海打湿了些许,搭在额头上,叫人看得心疼。 衡宁轻轻合上他的笔记本,又拿毛巾沾了些热水帮他擦掉额头的汗。 他的脸颊被烧得红扑扑的,再不是先前毫无血色的样子,衡宁的指腹划过时,只觉得柔软得叫人心碎了。 眼下,温言书的呼吸声已逐渐平缓,睫毛上凝着一层薄雾,在傍晚的余晖里,变成橘色的碎片。 衡宁便也觉得自己的心跟着细细地碎了。 一个吻落下,像是一滴在温水中晕染开的墨,在温言书的鬓角荡出片波纹来。 分明已经浅尝辄止,但衡宁起身时,还是看见温言书的睫毛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那人在橘色的光里,偷偷笑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偷亲犯衡宁屡次犯案,终于当场抓获缉拿归案!
第78章 执迷不悔07 衡宁半撑在床沿边没动, 眼前还是温言书方才那转瞬即逝的偷笑。 温言书没睡着,但他也没睁开眼,只是卷着被子轻轻把身子背了过去。 衡宁盯着他的后脑勺, 好半天终于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算了, 醒着就醒着吧。 温言书醒来的时间,要么是在写稿, 要么就是给别人打电话核实信息, 衡宁也不打扰他, 每天都给他煲想喝的汤、做想吃的点心。 他身上还有些炎症, 时不时就会突然发起高烧来,每当他的大脑开始掉线的时候,衡宁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占领他的时间和注意。 见温言书又放下键盘, 靠在自己肩膀上放空, 衡宁就忍不住心疼地问道:“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吃药?” 疼是必然疼的, 温言书深吸了一口气, 却没说什么——止疼片吃多了伤胃, 别人能行, 他的胃也注定行不通,止痛针一天也打不了太多回,对消化系统和肝脏都有负担。 能忍忍还是忍忍,温言书想了想, 又看到那人搭在自己面前的手腕, 模糊的视野瞬间被那漂亮的青筋勾得清晰明亮起来。 他刚想抬手说些什么,全身上下就因为情绪起伏而剧烈抽痛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双目一阵发白, 紧接着抽抽的就是他的大脑—— 下一秒, 他就在一身刺痛的驱使下,张嘴,一口咬上那人的手腕。 温言书此时脑袋也是完全懵的,只知道抓住了什么之后,身上的痛楚都似乎有了着力点。 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和疼痛抗争,尽管他苦痛无比,但却因为有了这样的依靠,让他不再慌张恐惧。 额头渗出了细汗,气息却慢慢平稳下来。大概就这样咬了十来秒,等眩晕消散、视野恢复的时候,温言书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嘴里正咬着衡宁的手腕。 他赶忙收了嘴,检查眼前的人的伤势——自己方才真是丝毫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那人青筋分明的手腕上留着一圈深深的齿痕,痕底都已经乌青,再用力些,怕是这块肉都要被他咬掉了。 温言书慌张起来,伸手帮他揉起来:“我……对不起我刚才脑子抽了……你疼不疼啊?” 抬头,衡宁居然还看着他笑:“给小猫咬了一口,有什么疼不疼的?” 温言书便有些微愠地责怪道:“你干嘛就这样傻愣着给我咬啊?真要坏了我可赔不起的啊……” 衡宁弯着眼睛道:“转移一点疼痛给我,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温言书一向主动出击,鲜少接收到衡宁直白的攻势,眼下被突然打了直球,耳根子立刻通红起来。 可恶,温言书恼怒地拿起床头放着的碘伏,一面蘸着棉棒给他擦,一面在心底谴责衡宁——太讨厌了,自己迟迟康复不了,一定都是这个蓝颜祸水在乱他心曲!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人虽然逆转了攻势,大胆主动地陪在自己身边,但依旧没有提半句复合的事情。 衡宁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一直等待时机的狼狗,每天眼巴巴围着他转,自己不愿下口,还生怕被别人抢走了肉。 所以那人一定还是觉得时机不对?温言书脑子麻麻的,不愿去想这些,也不敢去想。 他的痊愈之路确实慢,连护士都说,隔壁七十岁老大爷伤口愈合都比他快了,说他身体底子太差,再这么熬下去,就是英年早逝的种子选手。 温言书不止一次听到这种恐吓,但这一回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也是真的吓怕了。 他开始给自己立作息计划,不再昼夜颠倒,还逼自己没事多运动。 成功出院的那一天,单位同事争相涌来替他庆祝,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就去派出所做了一个深刻而严肃的检讨。 这个下午,年近三十的温言书站在所长办公室,宛如逃学被抓包的十三岁叛逆青少年,战战兢兢低着头,全盘接受了老所长的批评。 “我错了。”温言书痛心疾首地反思,“我再也不做这样愚蠢冲动的事情了。” 据所长回忆,温言书能被救出来纯属是运气和巧合,他自以为完备的计划其实完全站不住脚。 “惩治罪犯是我们的职责,你们的安全是我们的底线。”所长忍不住放缓声音,语重心长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拿命去换的。” 温言书此时真的有些后怕起来,他再一次表达了感谢和后悔。 “所长,我以后应该会慢慢退居二线了,您叮嘱我的,我都会交给我的后辈。”温言书笑了笑,“他可能不太会让人省心,不过他比我聪明,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 “一直以来,给您添麻烦了。” 回到单位之后,温言书便草拟了调离一线岗位的申请——记者发光发热的方式有很多,前线能做到的,他自觉已经做到极致了。 他原本想要等杨文武来的时候就递交出去,但他反复通读了一遍,最终还是把它放回了抽屉里。 似乎隐约觉得,还有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 出院后的这段时间,温言书怕衡宁没有地方住,便假装还是害怕,央求着人陪着自己。 这人倒是尽心尽责地扮演着居家保姆的角色,温言书怕他精神压抑,便问他需不需要找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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