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察觉出气氛不对,但职责永远被放在了第一位,硬着头皮开口:“这位先生,你身体哪里不舒服,请配合检查。” “…滚。”男人哑了嗓子,声音没了刚才的暴躁而有点低,但足够让空间里的两个人清楚的听见。 裴旻唇角微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医生先走,又让后来的许愿帮忙处理,毕竟林辞野闹出这么大动静,就足够引起注意更别提他的身份。 病房重新归于寂静,林辞野垂着眸呆坐在冰冷的地面,整个人似乎被时光撕扯成两半,一个被桎梏在转角的楼梯那里撕心裂肺的看着他奶奶轰然倒地,一个被扔在这诺大的世界孤零零的漂,谁都不要他。 他轻轻的扯唇,露出的牙齿上仍带着鲜红刺目的血迹,让他这个笑容看起来既不像悲哀的自嘲也更谈不上笑容本身带有的愉悦,不伦不类的像个地府里办差的木偶。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话:“我错了。” “我知道,对不起和谢谢你在某些时候都一样没用,但我,”裴旻深呼吸一口,心头被剧烈的悲伤或者后悔的情绪牵扯,却还是要说。 “错了。” “阿野,是我错了。” 林辞野背脊一僵,他以为他早就走了,和医生或者许愿一起,可却没想到裴旻没有离开,还说了“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轻了,无意义的就像“阿野”这两个字一样久违,一个消失在空气而另一个遗忘在记忆,就像他们曾经院子里翠绿占满墙壁的爬山虎早就被时间消除的一干二净,说什么呢? 两年了。 “嗯。” 他说。 “你走吧。”林辞野忽然觉得很累很累了,他以为重逢是美好的所以哪怕等再久等一生他都心甘情愿,可刨除了他施加在这份等待上的“爱”,居然,是空洞的。 如果当时裴旻好好说,而不是单方面说分手之后就突然消失,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他一直都知道体谅他的理由。 可谁又问过他呢? 也许,他想到的,仅仅是好好的说一句,就一声,“再见”而已呢? 假如当年,他父亲,妈妈,奶奶,哪怕一个,在最后和他说一句。 他所求不多,却从未被满足过。 林辞野睁了睁眼,眼底有泪,可神色却无一点波澜,也许当年他们之间就像裴旻始终觉得不安定一样,本身就存在极大的分歧,只是他单方面的忽略。 “裴旻,也许你当面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合适。”林辞野仰头把泪倒回去,头靠在桅杆,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裴旻一眼。 他要的,是一眼见底的爱,是无论发生什么,去解决,去面对,去无论什么,而不是 分开。 说到底,他不能接受。 ----
第98章 窗外的阳光依旧那么温暖而炙热,但裴旻只觉得遍体生寒,凉意从血液渗透进心口,穿堂风吹过残破的心脏,让他忍不住眩晕。 心脏很疼。 林辞野说的简洁,可裴旻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当时的境况,分手确实是最直接,也是唯一能用最简单的手段来化解所有问题排除一切隐患的方式,同样也是最快出现在脑海里的下意识反应的答案。 可大多数,不代表林辞野。他接受不了甚至无比的介意。 介意裴旻选择放弃他。 二选一,裴旻没选林辞野。 权衡利弊之后,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不论考虑了什么,这就是结果。 “如果。” 没有如果,就算时间真的能重来,裴旻也很难保证他不做同样的选择,在一起很重要,可人生中不是只有爱情,更何况天平的另一端是林辞野孤身一人去国外的四年和他独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过来的所有前途。 可到此为止。裴旻自问,他真的能够做到不再想,不再爱吗? 他做不到。 好像人生都这么矛盾又徒劳。 当初是他做的取舍,如今却想着反悔了,这让裴旻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可他没办法了。 裴旻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说点什么,脑海里一团乱却骤然想到林辞野的一句——为什么回来。 他摒弃了成年人之间留有余地的体面,一字比一字真心: “我回来是因为担心,但,更是因为我想回来,我想见你,当时这个想法让我不顾一切,可是,我已经熬不住了。” “无论怎么,我都要回来。” 林辞野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动,却又死死收着,好半晌才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 “回来。然后呢?” “我错了。”裴旻沮丧的低着头,被他不平不淡的语气伤的无一处不疼,可是这都是他的选择,他不太懂怎么哄人,只会闷不吭声的一句句道歉,却又觉得胸中淹没的情绪升起的都是无力。 他就像面临四通八达的路口,却每一条都是可见的死路。 无措、茫然、却又期盼。 “裴旻,我要的,从来都是在一起而已。”林辞野终于肯转头看他,拒绝了裴旻伸过来的手一点点撑着扶杆艰难站起身。 “就我和你,两个人。” “我知道,你在意我的前途毁之一旦。” “可前途两个字之前,还有“林辞野”三个字,你选择了后者,可如果没了这三个字。” “林辞野。”裴旻叫他的名字,想阻止他说出不好的假设,可林辞野却依旧那样站在那里,第一次,在裴旻面前,没有选择退让。 “如果连林辞野都没有了,那前途有什么意义呢?” “世人都爱顾全大局,谁比谁都说的好听,可什么花团锦簇的美好,都特么是假象!” “两权相害取其轻。” “所以裴旻,”林辞野骤然停顿,然后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歇斯底里的一字一问。 “你觉得,前途两个字。比林辞野重是吗?” “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只知道争名夺利,把利益、名声、地位看的重于一切的人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了你,还能去考虑什么前途呢!” 凭什么?问都不问一声就单方面替他做了决定,然后说一句“成年人的社会就是这样不易”,爱情就可以舍弃。 就要求他理解,体谅,多年以后释怀。 “裴旻,总是这样,你总有你的理由,我也不否认它或许是对的。” “但。” “我会觉得累。”林辞野低低叹了口气,他承认,裴旻出现带来的冲击力足够让他在喜悦之下暂时忘记他内心被压抑的难过,可是,暂时就只是暂时,伤疤就在那里。即使不在流血,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裴旻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走出那间病房的,或者说是——逃。排山倒海的记忆从脑中呼啸。 “裴旻,我好爱你。” “裴旻,你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裴旻,你怎么这么好看。比我好看。” “裴旻,我不同意分手!”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般在脑海里炸开,针扎一般的剧痛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裴旻站在医院的一楼大厅,身前人流交错,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可他却没有了。 “林哥,刚才怎么回事?”许愿回到病房,刚才裴教授回来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而且。 他左右看了看:“裴教授人呢?” “走了。”林辞野躺在病床,右手反手撑在眼皮,辨不出情绪的答。 “走?”许愿惊愕,连声问:“不是林哥你怎么就让他走了?万一他又离开一去不回怎么办?” 怎么办。 就这样吧。 林辞野侧过身,背对着许愿,摆明了不愿再搭理人的架势。 许愿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见此也意识到恐怕他们之间还有别的事情,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林辞野。 直到将近凌晨三点,林辞野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却隐隐约约听见他病房门口有响动。 他本来不想理会,却不防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林辞野背脊僵了僵,这次想再睡过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半晌,林辞野认输的下床,踢拉着拖鞋往外走,掌心落在把手停顿,又用力拧开。 果然看见长椅上垂眸坐在那里的男人,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而且坐在椅子上呆一晚怎么会舒服? 到底是舍不得。 林辞野眉宇之间蹙起,迎上裴旻看过来略微迟钝的目光,而后男人做错事一般的站起来,又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便要往外走去。 林辞野叫住他。 “裴旻,你去哪?” 男人脚步一顿,声音嘶哑又颓堂: “不知道。” 除了你的身边,我不知道该去哪了。 他在国内无望的等待,而他又何尝好过。与其说是给自己去追求真正想做的事,不如,说是恐惧。 怕自己舍不得,怕自己……后悔。 就可以骗自己,这才是他想要的。 而他做到了,他有了属于他的城市地标,可他,不开心。 当宣布正式落成的那一刻,他迎来的不是满心骄傲而是空洞、麻木。 血液僵冷。 也是在那一刻,裴旻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不能够失去的,什么是非,大义,前途理智,统统都不重要了。 那么虚而飘渺的东西,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他当初怎么就陷入了一个怪圈。那一刻他甚至卑劣的想着,就算放弃一切又怎样?去和林辞野逃跑,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当种树的农夫,都好。 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林辞野是那样纯粹执着,感情里却又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就像当初,他不要裴旻因为什么别的什么,即便那样能让他们更快在一起,他也只要裴旻答应他,就只是因为喜欢这一个理由。 当初,即便有苦衷和不得已,终究是他,抛弃了他啊。 他把他丢了两年。 裴旻无比冷静的清楚这个事实,头脑清醒到即便身体都痛到站立不稳,也能靠理智维持直立的姿势。 “我,走了。”他垂下头,自知犯了难以弥补的错,更不想在他受伤的凌晨继续在这让他无法休息。 林辞野看着他的背影,男人的身形比两年前清瘦了许多,他千辛万苦养出来的一点肉早已经消失不见,背影带着风尘仆仆的落拓,他不是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红血丝,只是下意识的逼着自己不去看,可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你站住。”林辞野目光如炬,一如既往的坚定直前,见他僵住不动,一句句道。 “转过来。” “看着我。” 裴旻犹豫着不动,林辞野倒也没有催促,他已经等了两年难道还差这一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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