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陆钦言端着一份沙冰走过来,在裴嘉南对面坐下,把那份沙冰推到他面前。 那份沙冰上铺着一层奶冻,淋着冰凉的白色奶油,薄荷叶和柠檬片作为点缀,旁边斜插着两块巧克力棒。 裴嘉南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混合着凉意,滚进喉咙,稍微缓解了被热气蒸得发晕的心情。 他们坐在饮品店外面的露天藤椅上,裴嘉南一边吃着沙冰,一边悠闲地欣赏远处辽阔的大海。白色的浪花被微风卷起,他一勺子下去,奶冻缺了一大块。 陆钦言淡淡问道:“甜吗?” “甜。”裴嘉南叼着勺子抬起头,不慎撞上对方的眼睛。 陆钦言坐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因为天气炎热,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衣摆在海风中微扬。路边的一棵树枝叶茂密,刚好遮在他们头顶,烈阳从叶片之间漏下,把岁月凝成一片悠长的剪影。 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陆钦言脸上,黑色的衬衫上,像是给他整个人加了一层柔光滤镜。那股冷感消失了,被南意大利的浪漫气质熏染,也变得温柔起来。 黑色的衬衫上落了无数金色的光点,跳跃着,如同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 陆钦言看着他,裴嘉南愣了一下,竟然觉得那眼神比阳光还烫人。 他低下头,又戳了一下沙冰。冰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他搅了搅那团奶油,问:“你不吃吗?” 陆钦言面前只放着一杯水,他抿了一口,说:“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哦。”裴嘉南把奶油和奶冻搅得乱七八糟,自己也不想再吃了。 陆钦言说:“回去吧。” 走之前,关云年如他所说,送了裴嘉南两瓶柠檬酒,裴嘉南不会喝酒,但实在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小可爱,下次见。”关云年笑眯眯地冲他挥手。 裴嘉南也说“再见”,但其实心里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再见的机会了。这是陆钦言的朋友,就算他以后什么时候再来意大利,再来卡普里岛,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
第19章 == 这趟突如其来说走就走的旅途以伦敦为起点,以波西塔诺为终点,在路上的时间一共不到半个月,短暂,但是美好。 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执拗的、难过的东西是这么渺小,这么不值一提。 意外遇到的旅行伙伴人也出奇地好,裴嘉南觉得,回去以后,他还会记得地中海的阳光,以及阳光下的人。 乘游艇回到波西塔诺的酒店里,晚上,躺在如美人鱼的梦境一样的大床上,裴嘉南还能记起陆钦言坐在他对面望着他的样子,光影落在他脸上身上,徜徉之间,仿佛满身琳琅珠宝,璀璨钻石。 他睡不着,脑子清醒得要命,索性爬起来随便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先潦草地涂鸦,记录灵感。 那个晚上,他画完了下个季度的第一张设计稿。 一件镶满碎钻的衬衫。 他和陆钦言紧接着都要回国,本来商议定下的是回到罗马,从罗马飞淮市,回程也一起同行。 裴嘉南没有想到陆钦言也要去淮市,商量时刚听到这个还惊讶了一会儿。 但是回到罗马的时候,陆钦言却接到了一个电话,裴嘉南在旁边吃机场死贵又难吃的快餐,看见对面的人皱着眉头,几个英语单词零星地钻进他耳朵里,依稀辨别出似乎是有人在挽留他。 果然,陆钦言挂了电话,说:“抱歉,我在伦敦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得先飞伦敦,再回淮市。” 裴嘉南把垃圾食品使劲咽进肚子里,说:“没关系。” 他正想继续说“那他自己回淮市”,对方就又抢在他前面说:“现在改签还来得及,你能陪我一起回去一趟,从伦敦飞淮市么?” 裴嘉南呆了呆,陆钦言看着他,说:“我不想一个人。” “……” 在时间上,裴嘉南的安排确实也不紧,但是伦敦他已经去过了,再去一趟,就只是为了陪他? “我帮你付改签的机票钱。”陆钦言又说。 “不用了。”裴嘉南不好意思起来,这几天的旅程之中,已经受对方颇多照顾了,虽然知道这点钱对陆钦言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可没那么厚脸皮。 “……好。”他犹犹豫豫地同意了,“我们从伦敦飞淮市,不过,你要在伦敦待几天啊?” 不能太久吧,虽然方恒学长不催他,但裴嘉南不好意思给自己放太久的假。 “不会超过三天。” 那行吧。裴嘉南妥协了,结果,行程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变,他什么都没准备,飞机降落在机场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定酒店。 虽然三天很短,但他也不能露宿街头啊。 裴嘉南打开手机,翻了翻还有房间的酒店,又算了算钱,他这次出来好像有点超预算了。 虽然他的工资不算少,但是裴嘉南一直没有什么存钱的习惯,是有多少钱花多少钱的性格,所以其实也没多少积蓄。 他这个月还得交房租呢。裴嘉南在心里打着算盘,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陆钦言探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道:“不用定酒店了,就一两天,可以住我那里。我在伦敦的房子还没退租。” 如果有选择,裴嘉南当然不想去住他家,但是,这确实经济实惠。裴嘉南心想,回去他得好好规划一下他的财务状况了。 他说:“……行,那麻烦你了。” 就这样,他住进了陆钦言在伦敦还没退租的出租屋,虽然不是第一次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但在卡普里岛上那次他毕竟喝醉了什么记忆都没有,跟这次完全不同。 他把行李箱推进客卧,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为什么陆钦言一个人住,租房,要租两个卧室的? 而且,他家在伦敦应该本来就有房子的吧,毕竟是连宾利都有的。 对此,陆钦言给出的答复是:“这边离学校近。” “本来我也不想租这么大的,但当时只有这间比较合适了。”他转身进了厨房里忙碌,“我不习惯和别人合租,就空在那儿了。” 果然是有钱人口吻。说得这么随便又奢侈。 有钱人给他做了中式的晚餐,不光厨艺好,陆钦言出租屋里的调料也齐全,这是裴嘉南出国之后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可惜第二天对方就摸不着人影了,大约真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裴嘉南待在别人家里,主人不在也不敢乱碰东西,白天没事就出去逛,又给顾熙女士和郑书音挑了几件礼物,卡里的数字更少了。 陆钦言的事情要再办几天,他下个月可能会被房东扫地出门。 还好陆钦言比较守时,说了三天就真的是三天,在第三天晚饭的时间回来了,裴嘉南其实已经吃过垃圾食品了,但对方下厨做了碗阳春面,他就又饿了。 “我来洗碗吧。”裴嘉南不好白吃白喝什么活儿也不干,主动说,“你真会做饭啊。” 陆钦言道:“有洗碗机,放进去就行。” 他倚着料理台,给自己现磨了杯咖啡,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陆钦言垂眸安安静静地品尝着,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腔调,但眉目间也带着轻轻的疲倦。 裴嘉南说:“这么晚了喝咖啡,不会睡不着吗?” 陆钦言挑了挑眉,说:“赶ddl的时候喝得太多,大概已经免疫了,现在喝了也困。” 裴嘉南道:“那就早点睡觉吧。明天早上的飞机,你不会起不来吧?需要我叫你吗?” 陆钦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似乎带着点笑意,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就摁了挂断,结果对方不依不饶地继续打,简直锲而不舍,陆钦言挂了好几次,对方反倒越挫越勇了。 这感觉让裴嘉南觉得有点熟悉,上一次在火锅店里,陆钦言的手机也是响个不停。 最终,陆钦言皱着眉接了起来。 “……关我什么事。”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陆钦言的语气冷漠,扔下一句无情的话,就掐断电话。 裴嘉南感觉对面的人应该在类似于酒吧的地方,吵得连他这个站在旁边的人都能听到从手机听筒里漏出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陆钦言说得冷淡,结果挂了电话之后,放下了咖啡杯,抓起钥匙,说:“我出去一趟。” 裴嘉南愣了下,但他也不知情况,只是说:“这么晚了。” 明天早上的飞机啊。 陆钦言低低“嗯”了一声,说:“你先睡吧。” 他走了之后,裴嘉南也没立刻去睡,他是去找刚才电话对面的人吗?去酒吧?还是有点担心的。 他找了部冗长枯燥的电影出来看,结果看完,已经过了凌晨,陆钦言还是没回来。 裴嘉南实在没忍住,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 电话被接了起来,对面的人声音却很陌生,大着舌头用伦敦腔答他的话。 裴嘉南问陆钦言在哪里,结果对方表示不知道,因为这手机是一位客人落在这里的。 那边的音乐声很响,人群嗨成一团的声音也很响,一听就状况混乱,裴嘉南问他们那是哪里。 “blueshirt.”对方道。 裴嘉南挂了电话,在网上搜索了下这个酒吧名,他的目光忽然凝住了,盯着搜索引擎上的字发怔。 那一行地址上面,清楚明白地写明了这家酒吧的性质。 这是一家gay吧。 ……不会吧?裴嘉南大脑宕机地抓着手机,茫然了片刻,还是换了件衣服出门了,全程魂飞天外。 在卡普里岛上就产生了的猜测,再次把他的思绪引向那个可能性上。 不对。他站在电梯里想,不对,不是这样的。听陆钦言的语气,他其实最开始也不想去的,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的朋友非要叫他过去? 陆钦言怎么看也不像gay啊。 可是忽然,关云年的那句“新欢”又响在他的耳边,让他如鲠在喉。 裴嘉南心里乱七八糟的,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一楼,裴嘉南魔怔似的往外走,夏天的夜风吹过来,还是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裴嘉南走了几步,就忽然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几步外开。 出租屋楼下,马路边,昏暗的灯光下,陆钦言半拖半抱着一个男人,那张深邃的面容一半被路灯照亮,一半沉在昏暗里,是喜是怒完全看不清楚。 那男人显然醉得不轻,摇摇晃晃的,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要不是陆钦言抓着他,他大概早就摔在路边了。 人浑浑噩噩的,但他抓着陆钦言的外套却很用力。 那男人一头卷发,抬起脸来的时候整张脸被路灯照得清晰,典型的外国面孔,双颊有酒醉的坨红,目光迷离,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抓住了陆钦言的衣领,倾身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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