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西角路路灯昏暗,闪烁接触不良的明灭光影,横街巷口也不知道从哪家窗户飘出爆炒青椒的呛人辣味,不少过路人都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 春生跑过来时就猝不及防地吸了口辣椒,辣味直冲口鼻黏膜,整个上呼吸道都在发出抗议,喷嚏声一个接一个。 他傻傻站在原地完全想不起来要跑,接二连三的喷嚏让他眼眶不断涌出生理性泪水,视野被模糊看不清周遭环境他更加不敢乱走。 幸而没过多久,他面朝下的脸被一块散发不知名香味的手帕轻轻覆住,将呛人的辣味阻隔在手帕外,温柔安抚他被辣椒味反复折磨的口鼻,也止住了他仿佛停不下来的喷嚏。 春生怯怯抬起泪眼,看清面前的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他听见对方说。 “东西我来拿,你扶好手帕。” 春生怔怔点头,手腕顿时一松,他提了一路的水果袋被男人提走了。 春生听话地捂紧脸上的手帕,乖乖跟在男人身后回家。 老旧路灯勉强能照亮前路,他们一前一后走过亮着灯的门窗,能听见从屋子里传出的电视声,主持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行人寂寥的街巷中,可电视里的欢乐未能随声音传播出来,反倒让当下的寂寥显出无限深远的落寞。 春生看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期期艾艾地问:“晚晚,你喜不喜欢吃香蕉呀?” “不算喜欢。” “那葡萄你喜欢吗?” 男人听到这才意识到手里沉甸甸的袋子装的是什么,打开粗略一眼扫去竟有香蕉、葡萄、水蜜桃等好几种水果,他不禁微蹙起眉,无奈地看向春生,“你不要再为我多花钱了。” “我有钱的。” 春生还怕他不信,从环保袋里拿出今天花剩下的二十元给他看。 “有钱就好好存着,我不需要这些,如果是你需要的,那你可以买,但是不要为了我……”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春生把钱塞进他手心的举动打断,他面容愣怔地看着那旧旧的二十元,也不知道这张钱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最终被春生塞进他手心。 春生弯腰从他手里提回水果袋,明明五官生得也不惊艳,只能算清秀,可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淳朴又天真,说不出的好看。 即使他满头满脸都灰扑扑的,落满从工地带回来的粉尘,可他澄澈的眼眸却让他有种一尘不染的干净,就像水泥砖缝里顽强生长出来的粉白小花,迎着太阳努力芬芳。 “我买了好多水果,还有李子和黑车轮。” 听到黑车轮三个字,男人终于从被强塞二十元的惊愕中回过神,看着春生笑得讨好的脸庞,心绪复杂不宁。 “是黑加仑。” “对对黑加仑,老板说好吃,我给你洗好不好?” 春生很努力想要讨他欢心,他不敢强留人在他家里,但如果能多留一天,哪怕一个小时也是好的。 两人回到家,春生马上拿出袋子里的水果,把该洗的洗干净,再摆到桌上摆得满满的。 黑加仑和葡萄一小串,香蕉三根李子五颗,还有圣女果和西梅若干,春生明显是每一样都挑着买一点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盒饭,一盒只有干焖豆腐和水煮白菜,另外一盒则荤素搭配了好几道家常菜。 男人坐在床上,舒展笔直修长的双腿,沉默地看着方桌上的东西,视线缓缓平移,对上春生亮晶晶的双眼。 春生献宝一样把一颗西梅放进他手里,软声哄他开心,“晚晚,你吃吃看喜不喜欢,你喜欢吃我明天再买。” 男人握着手里的西梅,看向被春生收在裤兜里露出一角的手帕,淡笑不语。 春生见被发现了,红着脸捂住裤兜,“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男人并不在意手帕被他藏起来,倾身从方桌上拿了一颗西梅给他,“你尝尝,是甜的还是酸的。” 春生接过咬了一口,眼睛倏然变得更亮,“是甜的!” “你喜欢吃甜的?” 春生点头,“你不喜欢吗?” “一般喜欢。” 春生犯了难,纳闷他说的一般喜欢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所幸男人如他所愿吃起了甜甜的西梅,吃完就把那张有些皱巴巴的二十块拿出来还给他,“你赚钱不容易,好好存起来。” 春生摇头没有接。 男人手指捏着那张二十元面额的纸币,不太明白为什么春生要把辛苦挣来的钱给他。 “为什么给我钱?” “给你买东西。”春生拿起筷子开始吃盒饭,还没忘了招呼他一起吃,“晚晚,再不吃饭就凉了。” 男人把那张二十块放在桌上,拆出一次性筷子,看了看两人盒饭菜色的差距,把排骨和煎蛋夹给他,“我这份多少钱?” 春生比了个数字。 “那你的呢?” 春生又比了个数字。 两个盒饭的价钱不出所料差得很远,男人把自己盒饭里的肉都挑给他,“就那么想把我留在你家里?” 春生沉默地往嘴里扒米饭,避而不答。 可他不知道沉默有的时候也可以是一种回答。 他是从记事起几乎没有感受过温情的人,所以连挽留的手段都那么拙劣,叫人能一眼看穿,笑容是讨好的,就连眼神也是,唯恐惹人不快,于是累了一天挣的钱一分也没给自己留。 明明生日愿望是许的好好存钱,结果挣的都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来路不明的人花了。 男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春生,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更纯粹,更贪恋温情,也更好骗。 他毫不怀疑他此刻要是让春生拿出所有钱来,他连一块钱都不会藏。 这样弱小的“蚂蚁”,真的适合被卷入名为魏家的浑水吗?
第5章 春生家里没有冰箱,有些容易坏的水果今天不吃完放到第二天肯定就不新鲜了,也影响口感,为了不浪费两人只能分着吃,你一颗西梅我一颗李子,吃完两人都有些吃撑了。 强烈的饱腹感让春生因大脑缺氧而两眼发直,面容又困又呆,男人伸出五指放在他眼前挥了挥也没见他有太大的反应。 “春生,你困了吗?” 听着耳边低沉温软的声音,春生露出憨甜的傻笑,“晚晚,你的声音真好听。” 男人微微一顿,也跟着笑,“要出门散步吗?消消食。” 春生勉强提起一点精神,跟在男人身后走出家门。 静海市的夜晚几乎看不到星星,因为这座城市太亮了,巨型的广告牌和霓虹灯,打在夜幕上的灯柱,这建立在高昂电费上的一切都将夜空映得微白,隐匿无数繁星。 春生从小就待在静海,从静海市的福利院到西角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有太多找不到星星的夜晚,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这世上有一种绝对的安静是倾听电流声,在没有晚晚的红砖水泥房里,春生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夜晚。 对于不自知孤独的人来说,家里的声音和温度是最珍贵的,春生对此的幻想朦胧没有画面,既无声又冰冷。但晚晚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境况,他让幻想变得具象,他可以倾听,也可以用眼睛看见,他甚至可以伸手触碰。 只不过虽然近在眼前,他却不敢伸这个手,因为他的手太脏,被砖块和水泥袋磨出的茧太多,用多少香皂都没办法彻底洗干净,洗出一双不那么粗糙的手。 男人漫步在前,并不知道走在身后的春生脑袋瓜在想什么,他只是在认真地散步消食,专心致志地做这一件事。 他们绕着西角路昏暗的街巷走,走过或是亮着灯的门窗,又或是空着没有住人的屋子。走了一大圈,走得春生两眼清亮,不复刚才吃饱时连视线都是发直的呆滞。 男人见了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现在还困吗?” 春生傻笑摇头,“不困了。” “以前也这样?” “没有。”春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不吃那么饱的。” 他几乎没有吃过这么撑,所以也是第一次吃完饭后身体乏累犯困成这样。 男人推开漆红铁皮门,走进屋内摘下腕上的表带,轻声问:“春生,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春生怔怔地看着男人,好像没听清他的话。 男人解开了黑衬衣领口的纽扣,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皎白肤色与成熟的喉结艳出摄人心魂的性感,极昳丽英俊的眉眼缓缓舒展开烟雨般雾蒙蒙的温柔,像一杯度数极高的酒,只一个举手投足就能醉倒春生。 “我快一天没洗澡了,只用毛巾擦身体还是不行,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穿。” 春生看着他解纽扣,心跳如擂鼓震响,砰砰跳得他有些害怕,脑子一片空白地转身去翻出一件宽松的棉背心和短裤给他。 男人接过,棉背心勉强能穿,但是短裤不行,他的身材和春生相差太远,没有可能穿进去。 “有再大一点的裤子吗?” 春生眼巴巴地摇头。 “那长一点的衣服呢?” 春生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男人轻轻一叹,“春生,我没有嫌弃你,只是你的衣服对我来说有些小了,如果没有合适的裤子,我可能要光着腿出来,你可不要骂我流氓。” 春生闻言抬起脸猛摇头,“我不骂人的。” “好吧,那你明天回来可以给我带一条新的内裤吗?” 春生用力点头,恨不得把这句话刻进心里。 男人拿着那件背心走进卫生间,春生家里没有热水器,只有烧水棒,这东西有一定危险系数,男人不想使用。 现在夏季天热,洗冷水也不是一件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就用自来水随意冲了冲,冲得身体清爽干净,忍耐许久的不适感终于消散了。 十分钟后,他湿着头发,带着一身泛凉意的水汽走出来。 春生扭过头,只看了他一眼就红着脸匆匆转开视线。 他给男人的棉背心确实小了,小到穿在男人身上紧绷得他胸肌轮廓和腰线弧度都清晰可见,黑色平角内裤下是双笔直修长的腿,从漂亮的肌肉线条和纹理来看,不难看出身体的主人有良好的健身习惯。 男人头顶毛巾走到床边坐下,见春生蹲着,头低得都快埋到地上了,心觉好笑,“我有的你也有,不用不好意思。” 春生滚烫的脸颊埋在臂弯里,露出的耳廓通红得像熟透的虾,“可是……” “嗯?”男人没有听见他可是之后的话,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看着他,“你说什么?” 春生两手捂紧眼睛,“你太好看了,我觉得我不能看你。” 男人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春生不知道有一个词汇叫做“亵渎”,他没有办法表达他看见男人嫩笋般皎白皮肤时不听话的心脏,也说不清当下自己这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又不敢看怕被发现的羞怯,像怀春的少女。
73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