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小姑娘年纪也不大,也才二十来岁,笑眯眯问他,“里面那是你亲哥吗?你每天都来等他,感情真好啊。” 他往教室里瞅一眼,教室上半截是透明玻璃,陈老师白T长裤,面如冠玉,斯文俊秀,却一点也不亲切,面对一教室差不多年纪的学生,脸上就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他噗嗤一声乐了。 那也就是去年寒假的事情,他颇为得意地一扬下巴,带着点显摆的劲儿,特别想跟小姑娘说,不,他是我男朋友。 可惜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只能咽下去,他转过头笑笑,说,“那是我发小,成绩特别好,我们那一届高考,他是我们学校状元。” 他很难不得意。 陈柏青每一点成就,闪闪发光的奖章奖状,他记得比苏芳华还清楚。 而这么好一个人,偏偏属于他了,他满世界想得瑟,却又只能压着,都快憋得心理变态了。 . 但还好当时没得瑟。 现在的姜游如是想道,他咬着最后一小截油条,开着小电驴,晃晃悠悠往苏芳华的蛋糕店开去。 恋爱的时候千好百好,情浓意浓,他根本没想过分手两个字怎么写。 那时候谁要敢跟他唱衰,说他这初恋会无疾而终,半路分手,他保不定会把人揍一顿。 但如今脑子冷静下来想想,大部分人的初恋都是走不到最后的,就像一条颠扑不破的自然规律。 姜游把小电驴停好,透过橱窗看见了在店里忙活的苏芳华。 苏芳华的蛋糕店生意一直不错,但现在才早上九点,店里人也不多,苏芳华带着两个店员在做糕点。 姜游靠在了他的小电驴上,他想起自己最狂妄的时候,都想为陈柏青出柜了,他躺在学校的硬床板上,颇为英雄主义地想,要出柜他来,要挨揍他挡着,陈柏青虽然打架挺厉害,但从来是好学生,挨揍经验只怕不多。 他无所谓,从小脸皮就厚,跟他爸玩了十几年的你追我赶,早就不带怕的。 可现在想想,这都是他自己头脑发热,一厢情愿,根本没问过陈柏青怎么想,自以为是下了决定。 也还好他犹犹豫豫,没想好出柜台词,耽误了下来。 但凡他当时真的愣头愣脑出了柜,如今可怎么收场。 . 姜游对着橱窗撸了把头发,推开了蛋糕店的门,笑着喊,“苏阿姨,我过来帮忙了。” 苏芳华正在揉面,闻言抬起头,柔和一笑。 “起床啦,早饭好好吃没?” “吃了。” 姜游来帮忙也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从后厨拿了条围裙,他头发略长,还找了根小皮筋把头发绑住,露出干净的额头,帅得英气逼人,一看就是很清爽的年轻男生。 两个店员都三十几岁,都看着姜游笑,扭头对苏芳华说,“苏姐,你儿子真帅啊。” 她们都知道苏芳华跟姜游的爸爸要结婚了,两家关系又好,开点玩笑无伤大雅。 苏芳华也挺高兴。 她颇为自豪地看姜游一眼,难得不谦虚,轻声说,“那是。” 她又对姜游说,“待会儿有刚做好的蛋黄酥,正好吃呢,你尝两个。” 姜游应了一声,开始帮苏芳华理货,同时兼职收银员。 他这一天基本就耗在苏芳华店里了,苏芳华身体不算很好,他虽然不说,但总有点心疼,能多帮一点是一点。 但是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苏芳华却拍拍他,笑着道,“明天可不许来了。你跟柏青难得放假,别总惦记来帮我。自己多去跟同学玩儿。” 姜游笑笑,也不反驳。 但他视线掠过窗外的行人,犹豫了下,像是不经意问,“柏青今天去哪儿了?” 苏芳华有点惊讶,“他今天去帮他书法老师修电脑,正好还要买点东西,所以也没回来吃午饭,他没告诉你吗?” 照理说不应该啊。 陈柏青跟谁都不报备,但总会跟姜游说一声。 姜游面上一僵,又很快笑笑,“可能因为我在睡觉吧。” . 正说着话呢,店门被人推开了,姜游本能地抬头,刚说了句,“欢迎光……” 最后一个字又断在舌尖上。 进门的不是客人,而是陈柏青,一只手扶在门上,另一只手还拎着只购物袋。 苏芳华笑起来,“柏青怎么也来了?” 陈柏青走过来,扫了姜游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时间还早,来给你帮帮忙。” 苏芳华哭笑不得,“我正说姜游呢,我这儿也没什么忙的,你俩有时间自己出去玩,别总在我店里。” 陈柏青敷衍道,“好,下次再说。” .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陈柏青负责收银和做咖啡,姜游则负责给顾客打包。 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却又天生默契,看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后厨又做出来最后一批蛋挞,姜游吃了一个,嘴上沾了点碎屑,自己却不知道,还傻乎乎喝牛奶。 陈柏青看了看,一把将人拽过来,他用劲儿有点大,姜游几乎是靠在了他怀里。 “你干嘛?”姜游一个哆嗦,下意识去看后厨里的苏芳华。 但苏芳华明明看见了,却一点没放心上,还乐呵呵跟店员聊天。 陈柏青抬手,抹掉了姜游嘴唇上那片碎渣,他的指腹擦过姜游的嘴唇,很软,很红,他亲过无数次。 但只停留了一瞬,他就松开了姜游,两个人的身体分开,连温度都像瞬间冷却了一度。 “大惊小怪什么,你嘴上沾了块蛋挞皮,我帮你拿掉,”陈柏青面无表情,“你这一惊一乍的,是生怕家里看不出问题吗?” 姜游张了张嘴,总觉得陈柏青是恶人先告状。 但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他俩以前就这德行,他也无法反驳。 姜游抿了下嘴,后退了一步,没再说什么。 . 忙活了一阵子,也到了七点半,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姜游本来想点外卖,苏芳华却说要去给姜平海送饭,让他俩自己吃晚饭去。 “店里也没什么忙的了,交给小郑和小张就行,”她换下围裙,“你俩一起吃饭去,吃了晚饭也别过来了,回家去吧,找朋友玩也行。” 她说完就摆摆手走了,留下姜游跟陈柏青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陈柏青一推门,手搭在扶手杆上,说道,“走吧,请你吃老周家的馄饨。” . 老周家的馄饨店就开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姜游本来不想来的,但想起他跟陈柏青“照常相处”的约定,又觉得显得自己太小气,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点,店里很忙,陈柏青和姜游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一张桌子。 他俩是常客,上高中起就经常来,早就跟店主混熟了,老周一边擦着桌子,收拾东西,一边笑眯眯地说,“你俩放假了啊?兄弟俩感情真好啊,一回来就黏在一起。” 姜游勉强地笑了笑,也没反驳,自己去拿了碗筷,熟练地替陈柏青一并点餐,“我俩要一份牛肉馄饨,一份三鲜牛肉双拼,还有一笼鸡汁汤包,一盘锅贴。” “好嘞,”老周转过身,对厨房下单,转过头又从旁边的笼子里拿了两个茶叶蛋,放在碗里,“喏,送的。趁热吃。” 陈柏青跟姜游也没客气,一起说了谢谢。 老周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但走之前又取笑姜游,“你要是想偷懒,就让你哥哥剥。” 陈柏青和姜游都是熟客了,每次姜游犯懒,都会把鸡蛋塞到陈柏青手里,老周一开始还怪惊奇的,寻思姜游又不是个小姑娘,还怕烫到指头吗,但后来却是见怪不怪了。 姜游不由看了陈柏青一眼,嘴角撇了撇。 回来就这点不好,经过的每一处地方,朋友,家人,熟人,都在提醒他跟陈柏青曾经有多亲密无间。 普通人分手就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们不行。 他们永远藕断丝连,明明没有血缘,却像两棵缠在一起的双生树,一棵总伴着另一棵,要想分开,除非连根切断。 陈柏青也听见了这句话,对着姜游伸手,“拿来吧。” 姜游却不理他。 他把茶叶蛋在桌上滚了一圈,又放桌上磕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壳剥好了。 谁还真不会啊? 他以前无非是仗着陈柏青惯他,总想撒娇罢了。 陈柏青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他看姜游吃得腮帮子鼓起,一脸叛逆,他嘴角翘了下,也没跟姜游计较。 . 吃过晚饭,两个人就一起回家了,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不紧不慢地穿过几条街,月光如霜,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进了院子,他爸和苏芳华都还没回来,但是陈柏青房间里要换的灯管已经买回来了,就摆在桌上。 陈柏青拿起来掂量了一下,自己去换。 姜游不想管的,但又管不住自己,靠在门边,看陈柏青坐在梯子上换灯管,看得心惊胆战。 “你会不会啊?”他不放心,几乎想把陈柏青拽下来,这又不是换个灯泡,他看着陈柏青从墙里拽出了一堆零件,感觉陈柏青随时会被电一下,“你不会就老实下来,等我爸来换,我们家大大小小灯管都是他换的。” 陈柏青嫌他聒噪。 “你把嘴闭上就行。”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灯管换好了,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上面跳下来,把梯子又扛回储藏室了。 而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姜游拿着扫把和簸箕,在收拾他换灯管时掉在地上的灰。 他的床上也被收拾了下,但姜游一看就不是会做事的人,被子虽然抖过,却也算不上平整。 看见他来,姜游像是干坏事被捉了正着,僵在原地,挺傻地看着他。 陈柏青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像被姜游的指尖给挠了一下,但他明知道姜游尴尬,却靠在门上,淡淡道,“上了个大学,你倒是比以前勤快了。” 姜游耳朵都烫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替陈柏青手洗衣服被逮住的时候。 那时候陈柏青也是这样看着他,却又远比现在亲密,走过来抱住他,吻他,叫他的小名,听得人满是羞耻,却又不自觉软了腰,倒在陈柏青怀里。 姜游不干了,把东西往陈柏青怀里一摔,“你自己扫去。” 他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把门一关,砰得一声,连陈柏青的门都跟着一震。 气性真大,陈柏青想,脸皮也真薄。 他拿着扫把,把最后一点墙灰扫走,心头却心猿意马,想起一点别的。 他想起姜游被困在他怀里,雾气蒙蒙的眼睛,嘴唇润红,微微张着,跟平常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乖得很,还有点傻里傻气,愣愣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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