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不恨?”裴宴时鼻腔里发出低哼,“可是你的恨好平静啊。是我很羡慕的平静,也是我十几年前曾那么渴望你能拥有的平静。” 他慢慢说着:“十八年前,火灾结束后,我去未央巷找你,你抓尽你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往我身上扔,边扔边喊我是杀人凶手,让我滚,让我离你远点。我不放弃,又去找了你两次,你看到我还是很激动,一副恨透了我的样子,说要跟我绝交。” “十六年前,在我们断绝来往两年后……”裴宴时说到这里,看了田梦梨一眼,鼻腔里发出的轻哼声自嘲至极,“我见她,对,就是这个女人,你的母亲,有目的、有计划、百般筹算着要怎么在不过分影响她身为母亲声誉的情况下抛弃她的亲生儿子,好让自己毫无负累地开始新的生活,那之后,我害怕你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会太孤单,我放下面子放下自尊,死皮赖脸地回到你身边,缠着你,迁就你,讨好你。” “!” 秦炽听及此,身体狠狠滞住。 他曾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裴宴时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绝交清零的buff,背后的原因竟是这样。 裴宴时还在继续:“之后近一年的时间里,你的冷眼、暴躁、坏脾气,我照单全收,‘杀人凶手’四个字,偶尔还会从你嘴里蹦出来。这一切,我都忍而不发。因为那个时候我想的很简单,我就想陪着你。” “……” 秦炽看着他,喉间涩得厉害。 裴宴时微顿,继续:“今年四月,再次遇见你,我当是见色起意,以为自己是这盘游戏稳操胜券的发起者,也将是它必然的唯一的赢家,但是我错了,其实我根本就是在重蹈覆……” 裴宴时这句话没说完。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在距离他们少说有十米远的身后,立着一排排高达十几米的,几乎顶至天花板的重型钢材货架。 秦炽刚才视线有扫过这些货架。 后面的他看不到,但前面几排他粗略判断过,暂时没有遭受明火的直接攻击,上面钢结构之间的卡插连接表面上看起来也相对稳固,短时间内,这几排货架应该不会坍塌。 如果是后面的货架坍塌,多米诺骨牌效应之下,前排货架被累及,那前排货架前倾垮塌之前,也会有一个给他们反应的过程,足够他们逃生。 不至于防不胜防,打得人措手不及。 然而现实就是充满戏剧和意外的。 可能是这些货架年久失修,上面的横梁、横撑、斜撑、立柱早已外强中干、脆折不堪;也可能是烈火炙烤之下冷库里温度太高,铸造这些货架的钢材劣质不耐高温,某处忽然受热弯折,继而牵一发动全身。 总之……在秦炽察觉的那一刹那,离他们明明有数十米,却也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排货架,以疾如旋踵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悍然倾砸而来。 这般情形下,反应再快的人,能用来思考的时间,也不过只有毫秒。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秦炽飞速地判断了眼前的情况。 裴宴时和田梦梨离那排坍塌的货架都比自己要近。 田梦梨相对靠近货架的边缘一侧。 裴宴时更居中一些。 与此同时,秦炽还发现一个问题。 在田梦梨此时此刻几乎正对着的货架坍塌而至的上方,一根钢扣脱落、卡插松断的斜撑正单端朝下。 重型货架倒塌带来的重力是极其骇人的,一旦货架倾轧而至,那根堪比钝剑的斜撑,将直接贯穿田梦梨的身体。 又因为那斜撑单端并非尖锐而是粗钝,田梦梨的身体将被活生生砸出一个豁森森的洞。 她会死在这里。 如果田梦梨死在这里,那裴宴时这些天探寻的真相,都将失去意义;而自己,也将再无机会亲眼看见田梦梨被法律审判、制裁。 田梦梨不能死。 但是他只能拉住一个,只能救得了一个。 他拉住了田梦梨,那排重达千斤的货架,将全部砸在裴宴时身上。 秦炽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时间,在他判断完现场情况的那一刻,他已经朝着田梦梨飞扑而去。 同时,他大喊着提示裴宴时:“退回一步,侧趴下!”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他扑地的身体。秦炽当即带着田梦梨一起,快速滚离货架坍塌区域。 就在他们滚出坍塌区域的那一刹那,那排货架落地的声音轰然响起! “砰!——哐——” 因为货架上横竖排列的钢材实在太多,钢铁砸落在地的声音一时参差不齐、不绝于耳。 千钧之力重锤而下,皮肉骨头仿佛都被轧碎,裴宴时发出极其痛苦的一声惨叫:“呃啊——!” 那一瞬间,秦炽连头都不敢回,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人扯碎了,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 稍微调整了一下嘿嘿~ 感谢在2023-05-28 22:19:55~2023-06-01 00: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 2个;6233511、.A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乩 16瓶;阿野 10瓶;风兮 6瓶;38973584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下车 在货架彻底砸下来之前,裴宴时随着秦炽的提示下意识做出反应。 小退一步侧身趴下后,他的身体差不多能卡在一个货架坍塌后镂空储物的位置。 但也只是差不多。 他膝盖往下的部分,将会遭受钢筋铁骨倾轧而下的千钧重负。 不过,除了秦炽的提示外,裴宴时在间不容发的最后关头,反应迅捷地将手中那根钢条往小腿上方重重一扣。 他手里拿着的那根钢条恰好呈“7”字型,垂直扣地后,与地面形成一个三角。 货架坠落之际,率先与“7”字型钢条相撞,相当于这根钢条替裴宴时挡了一下,等货架真正砸落在裴宴时腿上时,已经经过了一波缓冲。 然而,这一下来得实在太猛,“7”字型钢条被砸得瞬间扭曲变形,钢铁与钢铁摩擦时还产生了那种刺耳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哧拉声。 即便有缓冲,裴宴时还是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腿部传来骨头断裂和粉碎的声音。 这个声响不是一瞬的,甚至是持续的。 他疼得惨叫,上半身弓成一只虾米。 头埋在臂弯里,喘不上来气,眼泪直流。 “啊……” 裴宴时嘴里不停地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哀叫,整个人脆弱到极致,仿佛谁一触碰他,他便会就此碎掉。 秦炽不敢回头看,但他还是在滚离坍塌区域的第一时间,转过头,起身,迅速跑向裴宴时的位置。 裴宴时侧趴着,左腿叠在右腿上方,此时此刻,他的左腿被钢材压住,即便隔着裤子布料,秦炽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他左腿小腿在货架的重捶和挤压之下,已经变了形。 血从裤管下淌了下来,也将西裤的颜色染得更深。 秦炽的眼眶被眼下情形灼得发烫、发疼。 他蹲低身体,两手扣住钢材边缘,奋力上举。 货架太重了。 秦炽颈侧至额角青筋暴起,他猛一用力,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咆哮从他喉管里爆发出来:“啊——” 随着这道吼叫声响彻在冷库内,压在裴宴时腿上的货架被高高抬起。 这排货架刚才在砸向地面的瞬间,有些连接脆弱处,早已断裂或松散,秦炽再一次悍然发力,直接将抬至半空中的货架往上一推,又在其往下跌坠时,抬脚狠力一踹。 这一脚力道太重,除了主体钢架被踹得惯性向前倒去外,货架上一些已经松落的横梁、斜撑等钢结构霎时分崩离析,冲向四周。 秦炽俯下身,虚拢在裴宴时上方,替他挡去一些乱崩的钢骨铁片。 好一会儿,冷库里哐哐当当的响声才渐渐止歇。 腿上泰山般的重量骤然退潮,裴宴时这一刻感知到的疼痛完全不亚于货架倾轧而下的那一瞬间。 他身体蜷曲得愈发厉害,脑袋始终埋在臂弯里,痛苦地呜咽着。 秦炽蹲在他身边,很轻地握着他的手腕。 手腕的主人在轻微地颤抖。 裴宴时打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熊气的时候上房揭瓦、踢天弄井,能凭一己之力搞得巷子里鸡飞狗跳,娇气的时候胳膊被巷子里的海棠花枝刮一口子,能嗷得旁人以为他被人插了白刀子。 秦炽知道,裴宴时很怕疼。 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在方才那样的关头,他却跑向了另一端。 秦炽想到这一点,心里闷痛得厉害。 有所权衡又如何。 终归是自己的选择,让裴宴时现在这么这么疼。 冷库里已经不能再待人了。 高温几乎要突破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浓烟更是侵鼻入肺,令人呼吸不畅,几近窒息。 田梦梨想走,又顾忌几分秦炽对自己的看法,便看着他们的方向,神情有几分踌躇。 秦炽抬头看她一眼:“你先出去。” 田梦梨如蒙大赦,很快就朝冷库出口走去:“那妈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秦炽低下身体,他低声喊:“裴宴时。” 蜷着的人像是被疼痛魇住了,没有理他。 “裴宴时,我们出去。”秦炽说完这句话,一手托住裴宴时的背,一手去捞他的膝盖弯。 刚要把人抱起,裴宴时的身体动了动。 他用手肘推秦炽,嗓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滚。” 秦炽听到了,没有滚,强行将他抱了起来,往冷库出口走去。 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消防到了,鸣笛声由远及近。 走出冷库大门,又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秦炽抱着裴宴时往救护车开来的方向走。 一个年轻人突然跑到他们面前,看着秦炽怀里的人,气喘吁吁道:“裴总,裴总你没事吧?” 秦炽瞥他一眼。 年轻人说:“我是李秘书安排在这边的人,她让我过来接应裴总的。” 秦炽没说话。 救护车已经停车,车厢打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 秦炽把裴宴时轻放在担架上。 接着,裴宴时被推进车厢。 秦炽和那个年轻人先后上了车。 医护立即给裴宴时腿部受伤部位做紧急处理。 车厢门关闭之际,裴宴时突然出声,是对那个年轻人说的。 他虚弱却坚决地说:“让他下去。” “……” 年轻人懵了一瞬。 裴宴时缓缓抬手,指向秦炽,又重复了一遍:“叫他滚。” “……” 年轻人自然是要听命行事的,他看向秦炽:“请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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