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释:“我前一天去你家的时候,你家客厅铺的席子不在汽油附近。汽油被放在东南角的墙根处,靠近窗户的位置,可能是那天天气太热了,你爸妈挪了席子。” “……” 她一说完,感觉到裴宴时的身形缓缓地顿住了,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骤然丧失了所有的力道。 田梦梨捂住自己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宴时一直神情分明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恍惚。 他原地踉跄了几步,双腿发虚,身体站得没原先那么直了。 他想起了什么。 2005年8月7日那天,天气很热,未央巷蝉声迭起,客厅里风扇呼呼作响,吹出的却是燥热的风,还不及窗边偶尔钻进来的一缕夏风让人舒爽。 一家子人刚吃完午饭,都有些昏昏欲睡。十岁的小裴宴时躺在席子上,燥得厉害,他滚了几圈,躺不住了,气呼呼地蹦起来,开始拽席子。 裴业行斥他:“小崽子干吗呢,不好好睡觉!” 小裴宴时兀自地拽着席子:“我热死了,窗边有风,吹着比风扇舒服些,我要把席子挪过去。” “那边地板还没打扫,脏。”裴业行抓住席子另一边,就要拽回来,却被方芳拦住了。 方芳柔声道:“由他吧,我也热。席子弄脏了,到时候我洗洗就是了。” 裴业行对裴宴时的严厉,总是会拜倒在方芳对裴宴时的宠爱纵容下。 于是裴业行松了手,任由裴宴时把席子拽到了几近靠窗的位置。 而那桶裴业行带回来的汽油,就立在窗户下边不远的墙根处,席子的边缘。 如果……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任性地挪动席子,如果自己挨过了起初一时的热意,就这样睡了过去,他们一家子人,尤其是母亲和妹妹,就不会睡在靠近那桶致命汽油的地方。 也许…… 也许母亲和妹妹就有机会和自己一样,成为那场灾祸的幸存者。 裴宴时想,原来他自己,也不无辜。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他击溃了。 不知是冷库里的浓烟越来越盛,还是强烈的应激,以及各种情绪的叠加,让他的状态彻底崩垮,裴宴时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甚至有眼泪从他的眼眶里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弓着身体,费力地喘着气。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剑在他的身体里飞来贯去。 而今天听到的,这一个又一个的事实,就像是那柄利剑一次又一次在穿心刺肺。 他被刺了太多剑。 他觉得好疼。 真的好疼啊。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 裴宴时像是终于从那种剧烈的痛楚中,缓过来些许。 某一瞬间,他抬了下头,看见田梦梨正有意地放轻步子朝着冷库门口小跑而去。 “咔哒!” 身体里某一根弦忽然断裂了。 田梦梨的这一举动,像是扯动了裴宴时身体里极致暴虐的一面。 裴宴时腿长,飞快上前,一把拽住田梦梨的后衣领。 “啊!”田梦梨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嘶哑的惊恐喊声。 裴宴时用力将她往前一搡,田梦梨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脸,正要说话,看见裴宴时眼底黑沉沉一片,正捡起一根附近的,掉落在地的锈迹斑斑的钢条。 田梦梨吓疯了,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裴宴时拿着那根长及两米的钢条,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很快,田梦梨退无可退,身后不远处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再多退一步,她都有随时葬身火海的性命之忧。 然而,此时此刻的裴宴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漆黑湿润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狠意。 他抬手,又落下,钢条在田梦梨的视线里,线化作点,朝着自己狠狠刺来。 突然,田梦梨听到冷库铁门被推开的巨大声响。 她猛一侧头,看见熟悉的身影。 秦炽!是秦炽! “儿子!”她大喊一声,狼狈地打了个滚,躲过裴宴时这一击。 ---- 我觉得最卡文的部分……应该写完了……下一章裴总将被伤害到极致(哭),然后终于可以开启追妻火葬场…… 感谢在2023-05-26 23:20:42~2023-05-28 22: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兮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呃啊 田梦梨这一声,令裴宴时蓦地一顿。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钢条,想起自己刚才几乎失去理智的冲动之举,怔忡茫然了片刻。 然后他转过身,看见了风尘仆仆跑进来的秦炽。 田梦梨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跌撞着就要朝秦炽跑去,急于寻求庇护。 裴宴时伸手,钢条往田梦梨身前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 田梦梨想要拨开钢条,裴宴时将钢条往回怼了下,田梦梨被怼得一踉跄,倒退两步。 “你想干什么?!”现场多了一个秦炽,田梦梨有底气多了,刚才的恐惧仿佛一扫而空。 当然了,她知道,出了这个地方,不论是不是从裴宴时这里得知,秦炽都将被同步大量的和当年未央巷火灾有关的信息。 所以她现在不能太装傻,起码不能表现得她此时此刻和裴宴时的对立,和当年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秦炽问起,她可以承认一些事实,比如对方芳的厌恨,比如她曾委托裴业行帮忙代买汽油,比如她确实认识余保泰……但是在裴家安放炸弹、在裴家屋外落锁这两件事,不到逼不得已的最后一步,她决计不可能再述之于口。 裴宴时知道了这些又如何。 唯一的证据这会儿怕是已经埋葬于火海,被火舌舔舐成了灰烬。 只要她不承认,那场在时光里尘埃落定了十八年的火,就不可能死灰复燃,更不可能烧至己身。 脑海中快速权衡过后,田梦梨冲着跑近的秦炽喊道:“小炽!小炽你来了!你快救救我,这里有个疯子!他要杀人,他要杀我啊!” 秦炽闻声瞥了田梦梨一眼,那一记眼神很复杂,也很短暂。 然后他看向裴宴时。 裴宴时暂时没去理会田梦梨的号叫,他看着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秦炽,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一指:“停,你就站那儿,别动。” 生死时速了一路,推开冷库的门的瞬间,又看见了裴宴时刺向田梦梨的一幕,秦炽绷着的状态几次差点崩了,直到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精神上的那根弦才稍稍地松缓了一点。 他随着裴宴时的话站定,目光一眼不眨地落在裴宴时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是复杂的,这种复杂里掺杂的情绪,和方才瞥过田梦梨的那一眼,又浑然不同。 秦炽眉头深皱。 他发现裴宴时状态很不正常。 裴宴时长得白,但一直是很健康的白,脸和嘴唇向来红润,那种红刚刚好,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则寡。 然而此时,裴宴时的脸色极其苍白,嘴唇干得起皮,无一丝血色。 眼眶很红很湿润,流过眼泪。 秦炽想,可能是在他到来之前,裴宴时从田梦梨这里知道了和当年火灾有关的更多真相,一时难以接受,受了刺激。 他看着裴宴时,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裴宴时,你现在状态不太好,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他这句话一出口,一旁的田梦梨心里陡然一空。 秦炽的天平偏向了裴宴时。 她的儿子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不敢像刚才一样,大声号叫着想要把秦炽拉入自己的阵营,指不定适得其反。 她大体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 秦炽一直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即便他已经靠近了真相,或者是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可能像裴宴时一样,就地就要开始审判她。 她当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儿。 离开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秦炽既然在了,就由他去引导裴宴时。 而她这会儿,最好的做法就是降低存在感,不再多说、多做一件更加激怒裴宴时的事。 然而她到底是小看了这份对于裴宴时来说几乎是被灭门的仇恨。 如果说理性有十分,秦炽刚才的出现,只帮裴宴时捡回了两分。 剩下的八分,则跟着这冷库大火一起,陷入了炽烈的焚烧中。 裴宴时回望着秦炽,对他的提议不甚在意:“我会出去的,在这之前,我问你个问题。” “这地方是个废弃冷库,少不了有制冷剂这种东西,管道里也说不定有残留。”职业使然,秦炽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快速扫了一圈内部,此刻置身火场,他习惯性地从消防员的角度判断问题,“制冷剂成分多为氨,与明火接触极易发生爆炸,这里不安全,你想问什么都行,但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不了,就在这里说。这个时候,比较容易听到真话。”裴宴时微微偏头,用一副令人悚然的轻笑的口吻问田梦梨:“你说是吗田总?” “……” 田梦梨不想说话,视线压迫之下,只得无辜地向秦炽投去求助的目光:“小炽。” 裴宴时的固执,秦炽在少年时期就已经体会过了。重逢后,也没少见识。 两句劝说无果,他只能暂时放弃:“你问。” 裴宴时很快便道:“我发你的图片,你看过了么?” 秦炽语气艰涩:“看过了。” 裴宴时点点头,问了一个无前言后语的,他们彼此却心知肚明的问题:“那你站谁?” 这个地方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秦炽只短暂地顿了下,便涩声答道:“裴宴时,我和你说过,我永远站理。” 闻言,裴宴时嘲讽一笑。 他反问:“难道我不站在理的这一边吗?” “但你现在不冷静,你的状态也不对劲。”秦炽说,“‘理’是一种客观存在,是一个需要来自非置身其中的第三方给予判断的东西。裴宴时,等出去之后,我会确定更多的事实,到时候理是什么,交给法律去判断。” 他这番话讲得太过理性,但裴宴时现在要的,就是他的不理性。 所以他话音刚落,裴宴时脸色愈发白了。 “你不用给我讲火星语!”裴宴时手一横,指向田梦梨,情绪爆发如冲破堤坝的山洪,那副惯来好听的嗓子沙哑地吼道,“我现在就问,杀死秦勤的人是她!你就不恨吗?!你不恨吗?” 秦炽看了眼田梦梨,脸颊抽动,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宴时已经替他回答了:“你应该是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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