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总,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娉婷含笑的样子,仿佛他们巧遇在某个商业宴会的现场。 裴宴时目光沉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就这么看着,并不做声回应。 沉默在发酵,发酵出某种令人生寒的意味。 田梦梨觉得裴宴时的目光就像淬着寒冰的针在扎自己,她并不想持续性遭受这种视线的无声攻击。 田梦梨牵了下嘴角:“这火烧得快,这地方待着不安全,我们就先走了,裴总自便。” 说完,田梦梨和高潘奇提步继续往外走。 在经过裴宴时时,被裴宴时抬手一横,拦住了:“我来这儿,是要找余保泰留下的关于05年未央巷大火能指证凶手的证据,倒是田总,怎么连夜专程跑临都来了呢?” 连夜……都知道,看来裴宴时盯她确实盯得很紧。 不过,田梦梨并没有因为裴宴时直白的发问而怔忡失色,她盈着笑应对:“裴总怕不是忘了,我曾经的丈夫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这么些年,我也是对此念念不忘、耿耿于怀。最近这件事在网上被热议,我寻摸着一些线索,然后就找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裴总也是,倒是很巧。” “念念不忘?耿耿于怀?”裴宴时重复了一遍,咂摸着这两个词,轻笑着反问,“既然是来找线索的,那怎么还放火把这地儿烧了呢?” “因为证据没找着么不是。” “没找着?所以要烧了?”裴宴时还是笑,只是相比方才,他的笑淡了下去,也冷了下去,“田总,我要是三岁小孩,或许会信你的话。” 缩在田梦梨身后的高潘奇见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人都麻了,心道,哥啊,姐啊,看见身后正轰轰烈烈烧着的火了吗?感受到空间里急剧上升的温度了吗?听到这里那里哔剥爆裂的声响了吗? 您俩要聊天,出去聊不成吗? 高潘奇这么想着,打断了正要开口说话的田梦梨:“田总,这火是真的要烧着屁股了,咱要不先出去?” “不了吧,”裴宴时挑眉,看向田梦梨,“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还蛮适合聊点真心话。毕竟生死关头,其言也真。” 这话稍一细想,还怪毛骨悚然。高潘奇腿肚子都给它吓得抖了一下。 田梦梨心里也闪过一丝惧意。 她固然清楚裴宴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裴宴时为人上阴鸷的一面,也知道裴宴时行事的下限。所以,即便裴宴时此刻面上给人以一种不露声色的疯劲,她潜意识里也感知到了一丝危险性,却依然习惯性地与之对立。 她本来也不是个怕事的女人。 裴宴时就算知道了她曾经做过的事,恨不能杀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在她看来,裴宴时这个人,精致利己,擅权衡弊益,他即便想要报复,也不可能为此把自己折进去。 也就不可能干得出杀人这种事。 裴宴时必然会想方设法让法律成为那柄制裁她的刀。 而在这之前,她一定会毁掉所有指向自己的证据。 这并不难,漫长的时间早已将绘就那一记污点的画笔销毁殆尽。 仅剩的那张照片,那张余保泰曾经找私家侦探拍下的,她在未央巷05年大火当天于裴家落锁的照片,也即将在这场炽盛的大火里,化作灰烬,不复存在。 虽然她没找到那张照片藏匿的具体位置,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曾经余保泰把那张照片洗了出来,塑封留在身边,每当缺钱了或有事相求了,就来个随手拍,然后附一个金额数字,发给自己。 就在刚才,她发现了余保泰那些随手拍常见的一个拍摄背景,就在这偌大冷库的一隅。包括余保泰生前最后一次发给自己的照片,拍摄背景也是这儿。 而余保泰车祸死亡现场,身上并没有携带那张落锁照,这说明,照片大概率就是被余保泰藏在这冷库里了。 她没那个工夫把耐心耗在这里一点点找,一把火烧了最实在,也最效率。 老天也助她。 余保泰嗜酒,在这冷库里藏了十几坛子酒,拿来助燃正好。 可是还不够。 这冷库太大了。 所以她让高潘奇出去,从车上后备箱里搬了一箱预备的汽油过来。 此时此刻,有劲酒、浓油助兴,烈火像一条凶狠的贪吃蛇般,横冲直撞地攻略、吞噬着冷库剩余的净土。 空间里的温度在肉.体可感地升高。 高潘奇不仅心麻,还心慌。 他苦着脸,颤着声:“田总啊……” 田梦梨闻声,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对高潘奇说,目光却是看着裴宴时的:“你先出去吧,我和裴总聊几句先。” 高潘奇本来想说“出去不也一样聊吗”,话滚到喉咙了,想到裴宴时刚才说的那句话,又把想说的咽回了肚子里。 他瞧一眼裴宴时那副透着诡异的平静面容,总觉得这副皮囊下藏着某种能将人削皮剔骨的暗箭利器。 他可不想触发这些。 他得赶紧撤。 “田总,那我先出去了。”高潘奇在视线范围内飞快地扫了一圈,凭借自己相当匮乏的经验肉眼判断了一下冷库内的火情,压低声音对田梦梨说,“十分钟行吗?十分钟你要还没出来,我就报警。” “不用。”田梦梨说完这两个字,笑看着裴宴时,“我相信裴总确实只是想和我聊聊,没有别的意思。” 裴宴时微微歪头,挑眉。 高潘奇来回看了他俩一眼,最终跟火真烧到了屁股似的,跑了。 高潘奇前脚刚走,冷库内骤然炸起一连串哐啷巨响。 裴宴时扫了声源处一眼,是那些空酒坛子被火炙烤耐受到了极致,接二连三地自爆,炸成无数碎片,崩向四周。 裴宴时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目光落回田梦梨身上。 然后,他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解锁,当着田梦梨的面,将手机后台运行的所有程序逐一关掉。 “看,没有录音。” 他说完,锁掉手机屏幕,又跟安检似的,自摸了身上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喏,也没其他窃听设备。” “当然了,就算有,这也充当不了庭审证据,起不了什么法律效应。”裴宴时单手插兜,朝田梦梨靠近了一步,“所以田总,假面就别戴着了吧,坦诚一点,OK?” 然而,裴宴时的“自我安检”并没能让田梦梨卸下防备,她那张假面依旧戴得稳稳当当。 “裴总,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田梦梨无辜道,“但我既然愿意留下来和你聊聊,那告诉你一件事也无妨。” 裴宴时看着她。 “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放火烧了这里,一点被人抓包的紧张都没有吧?”田梦梨微笑道,“余保泰死了后,这冷库就归余全盛所有了。我进来后,觉得这里不错,买下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增个值,就让人去了余全盛家里。”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腕上的表:“我看这会儿,合同应该已经签完了。” 刚说完,她的电话就响了。 田梦梨接起,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她回了句“好,辛苦了”便挂了电话,然后抬头,笑看着裴宴时:“这电话来得真及时,还真签完了。” “所以裴总,这处冷库已经是我的私产了,我放火烧,还是放水淹,都是我的自由,我有权利以任何方式处置它。谁也不能奈我何。” 这就是为什么裴宴时突然出现在这儿,撞见高潘奇纵火,而他们俩除了最开始短暂的惊慌后,并无畏惧的原因。 田梦梨还在继续道:“说起来,裴总的行为反倒是不太文明合规,你这样随意往我私人领地里闯,我可以让我的律师告你。” 裴宴时却忽然笑了。 “告呗,”他无所谓,“要不我和田总比比吧,看看是你能告得我罚个几百上千,还是我能告到你……” 他微顿,阴森森地,缓缓说完:“被判死。” 田梦梨瞳孔微敛。 “田总,”裴宴时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敲了支烟,点燃,“不仅是我的耐心有限,这火烧起来也很无情,我劝你最好说点我想听的,否则,我实在不确定是我的耐心先告罄想做点什么杀人越货的事,还是火先烧到脚底板咱俩今天都交代在这儿。不过,我觉得,大概率是前者,田总以为呢?” “我觉得裴总都不敢。” “是吗?” “当然。” “你就是坚持不想说咯?” 田梦梨隐约察觉到某种危险,心微提,嘴却硬:“裴总想要听什么呢,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她这话提前耗尽了裴宴时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耐性,一说完,她就感到一道短促的劲风猛烈袭来。 不及她反应,原本离她就不算远的裴宴时已经一步向前,单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紧接着,卡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直接以她的脖子为施力点,将她往后带了数十米。 “当”的一声,后背撞上冷库一侧的墙体。 那墙体外覆着一层钢板,虽然烈火未至,但因为冷库内半数的地方已经被火裹挟,这些相连的墙体间热量互相传导,此时此刻,这面墙体的温度也是极高。 田梦梨感觉自己的背部被强行砸在了一片灼热上。 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啊!” 又因脖子被扼,声音嘶哑不堪。 “裴宴时!”田梦梨双目怒瞪着裴宴时,她艰难地吐着字,同时抬起双手想要扒拉开裴宴时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裴宴时歪着头,漂亮狭长的凤目里血丝分明,他笑容深深,却瘆到人心底。同时,他扼在田梦梨脖子上的手力道丝毫未松,甚至因为田梦梨的反抗,发力更紧,“田总想得没错,我确实不会杀人,我也用不着杀人。” “但是,”裴宴时抿了下发白的嘴唇,扫了眼四周,火光映在他的眼瞳里,他轻闭了下眼,视线落回田梦梨身上,轻描淡写地威胁,“这冷库里火烧得这么大,咱们被困在这,一时没逃出去,一个不小心被火燎着一下,也是有可能吧?” “……” 裴宴时说完,抬起夹在指间的烟。 瞧了几眼,觉得烟尾的火星子多少有些小儿科了,指间一松,把烟扔了,然后从裤袋里摸出打火机。 指腹一拨,噌的一声,火苗窜起。 田梦梨目露惊恐。 滑燃的打火机在裴宴时的带领下,一点点发生位移,最终停留在田梦梨的发尾处。 “我看,咱们要不先从头发开始?”裴宴时轻晃着打火机,火苗跃动,似乎随时能燎上田梦梨的头发,而他含笑道,“我估摸着,头发烧完,你这后背的钢板热度也上来了,我听说烫伤一共分了五个等级,不知道这热钢板,烙在人背上,把人从一级伤到五级要多久,既然田总不想说实话,不如就亲身帮我验证一下这个问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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