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括!” 明宇忽然大叫了一声,似乎是被逼急了,带着哭腔,但又像是怕惊醒什么一样,不得不压低声音:“……你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啊……快点过、快点!” 程云括一直紧紧盯着明宇,听清明宇断断续续的哭叫是在让他过去。 心稍稍一松,喉咙发涩,膝盖发软,像踩在棉花上。程云括跑近了几步,完全正面对着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让他完全愣住,也瞬间明白明宇是为什么。 四五条大狗正端坐在明宇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手。它们皮毛很脏,没有项圈,又瘦又凶,是野狗。 一察觉到程云括靠近,其中一只大叫起来,这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离明宇最近的那只又往前走了一步,明宇攥紧栏杆,已经无处可缩了,惊慌地哭喊:“别过来、别过来!程云括!” 程云括在察觉到明宇危险的那一刻就释放出信息素了,此刻更是直接撕掉阻隔贴,那些狗都骤然大叫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是冲程云括。 程云括比任何时候都庆幸自己是S级,足够吓退这几只野狗,它们吠叫了几声就掉头跑走了,像是不甘心,跑远了些站定回头,低吼着威胁。只是此刻程云括已经牢牢抱住了明宇。 “吓死我了。”程云括低喘着气,用力抚摸着明宇的脸和肩膀,“有没有受伤?” 明宇像是还没回过神,他呆呆地看着跑远的野狗,任由程云括把他慢慢从护栏上扶下来,看到地上的塑料袋,眼泪才涌出来:“……饼、饼里面有肉……” 程云括顺着明宇的视线看过去,还没仔细想,明宇就哭着说:“被抢走了……” 明宇跑出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饼,一大早河岸两侧没什么人,肉香就引来了狗。 这感觉就像从天而降的炸弹其实是闹钟,虽然虚惊一场,但也把人吓得够呛;即便知道不会再有危险,但紧张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 “我排队买的。”明宇扶着肚子,眼泪一直往外冒,“它一口就吃掉了……” 明宇执着地讲饼是怎么被抢走的,从颠三倒四的指控中,程云括知道他猜对了,但像要跳桥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急于听到明宇亲口否认: “所以你是因为这些……狗,才爬上围栏,不是要——” 明宇看向程云括:“……什么啊……” 程云括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荒唐,但还是后怕极了:“我还以为你要、要……” 从程云括拧着眉为难又吞吞吐吐的模样中,明宇听懂了言外之意,哭得更大声了:“你神经病!谁要死啊!胡说八道!都怪你!” “怪我怪我……” 明宇呜呜哭着:“就怪你啊……你要不说那些,我才不会跑出来……” 程云括摩挲着明宇的后腰,把他又抱紧了几分。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明宇发泄般大哭,接连不断地控诉:“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就是想冷静一下,为什么连狗都针对我?!” 一切发生得那么莫名其妙。明宇只是站在桥上看了眼裸露的河床,转身就被看起来饥肠辘辘的恶犬围起来了,有一只甚至跳起来去咬塑料袋,他吓得扔掉,可一块饼怎么喂得饱几只狗,很快他就被逼得爬上了护栏。 明宇那时脑袋一片空白,他看得见野狗的獠牙,也记得围栏距离河面有多高。 掉下去会死吗?就算死不了,还能保住孩子吗? 就那几分钟,除了攥着栏杆的手,明宇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直到此刻他才怕得止不住发抖,紧紧护着肚子,这荒唐又突然的意外把他强撑着冷静的外表彻底打碎了,就连这些天压抑的情绪也一并爆发。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为什么是我!呜……为什么啊……” 明宇抽噎着,哭得浑身发软。 两人再见这半个多月,这是明宇第一次哭得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委屈、为难,无助,他只是藏得很好。 伤心的哭声让程云括喉头哽住,他的眼圈也有点泛红。程云括微微弯腰,手臂穿过明宇的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吻了吻明宇的额头,哑声道:“不哭了,嗯?明宇,已经没事了。” 程云括反复说着“没事了”. 安抚的语调和信息素让明宇的抽泣声渐渐变缓,他似乎觉得丢人,侧脸贴着程云括的肩膀,往家的方向走了一小截,他又挣扎着要自己走。 有人听到动静,正在大门口探头探脑。 程云括牵着明宇的手,两人沉默地继续向前。这插曲是个意外,和他们正矛盾的事毫无关系,但明宇的哭诉和程云括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却似乎悄悄改变了什么。 明宇的手自然放松地垂着,不再发抖,程云括轻轻晃了晃:“……我们再去买一个饼?” 明宇摇摇头,而明未已经远远在等着他们了。看清明宇狼狈又失魂落魄的模样,明未冷箭一样的目光射向程云括。 程云括没心情跟他斗:“意外,人没事就好。” “哥?发生什么了?”明未犹豫了一下,没碰到明宇。 “……没什么。”看明未一副不信的模样,明宇勉强翘了翘嘴角,“真的,不关……他的事。” “你有今天,全是拜他所赐。怎么可能不关他的事。” 程云括短促地笑了一下,他拍了拍明未的肩,让他别挡路:“你小子……比的上那几只狗了。用不着总是这么呲牙咧嘴,我会走的。” “……什么狗。”明未甩掉程云括的手,见明宇愣愣看着程云括的背影,皱眉道,“真的假的,哥,他肯走?” 明宇不知看着哪里出神,明未追问,他才抬头,只是比起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啊……是,他说了……” 搞明白狗的事,明未也是一脸的不信,但明宇不愿再多说,于是他很快把重点又放回程云括要走的事情上。 “要走,不如立马买票,我返程的那趟车还有空座。”明未始终持怀疑态度,“这才叫真的有诚意。” “让我们自己处理吧,明未。” 明宇看起来狼狈,却又很平静。他跟程云括之间的气氛也不太一样。明未虽然嘴上不客气,但心里也明白,这到底是他们之间的事。于是没再多说,午饭过后,他就出发去车站,准备回学校了。 送走明未,明宇转身推开他的卧室门,程云括正站在桌边,再一次翻看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相册。 程云括低着头,窗外的光把他的睫毛勾勒得毛茸茸的,高挺的鼻梁下,嘴唇轻抿,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他放松且愉快的表情。 ——我会想象给你们拍这样的照片。 明宇脑海里忽然浮现这句话,和程云括说这话时的表情。他眨了眨眼,收回乱跑的思绪:“你说你肯回临江去的那些话,不是为了劝我随口编的?你真的会走?” “哪一句都不是随口编的。”程云括看向明宇,但逆光,所以看不清表情,“算了,知道你不信。不过等你好一点了,我就去衡北。” 程云括扬了扬手机:“已经在看机票了。” “之前怎么都不肯走,忽然改变主意,换谁都不会信吧。” “谁说的。你一夜之间不要孩子,我就信。”程云括平静地陈述,但显然不好受,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对了,如果你真的想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临江?不管是检查还是手术,我还是比较放心莫子芃,毕竟他是最了解你身体状况的人,而且在洗掉标记之前,你或许还会需要我。” “我会反悔是因为——”明宇欲言又止,舔了舔嘴唇,还是没说出口,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想轻生啊。” “你爬上护栏。” 程云括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再回忆那一幕:“跑出家门前又忽然那样说,那种状态……我以为是我把你逼得太紧。明宇,我一直都在逼迫你,对吧。” 潜意识里,程云括其实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但他总是不想承认,他以为是为明宇好,但到底还是为了满足自己。 这次是被狗吓到了,那下次呢?明宇躲无可躲的时候,会不会真的走向那一步。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程云括就像是从美梦中惊醒。感情不是垂手可得的东西,何况对明宇的伤害,又怎么会是几句话就能消弭的。 程云括走上前抱住明宇,真实的触感和踏实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想抱紧些,再抱紧些。明宇曾经鼓起勇气靠近,他错过了,忽视了,于是就连一个主动的拥抱都变成了奢求。 “幸好不是。明宇,对不起。幸好不是,无论如何,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好吗?” “……我一直都在做傻事。”明宇没有动,因为被抱住,声音闷闷的,“我既倒霉,又傻。” 程云括的呼吸浅浅拂过头顶,越过他的胳膊,明宇的视线也落在那本相册上。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开口时,却不知道先说什么。想了想,又回到“改变主意”这个话题。 “……我会又说不要孩子,是因为、因为你说宝宝可能会像我。我忽然觉得,像我有什么好,万一它也遇到这些事情,它也被人欺负,怎么办?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又怎么能照顾好它?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又怎么可能和你断绝联系?我想得太简单……万一以后,我又没办法控制事情的发展,怎么办?其实我一直知道,不该留下这个孩子的,可我就是舍不得……” 果然还是因为他。 程云括咬了咬牙,抚上明宇的后脑:“舍不得,就留下。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一定不会再打扰你。只是如果这样,你觉得是封口费也好,是我撇清关系也好,我给你钱,你都必须拿着。” “可是你说喜欢我的。你真的能做到吗?再也不找我,同意我洗掉标记;等我找到新的Alpha,你也期待过的这个孩子就会叫别人父亲。还是说你走后,很快就不喜欢了?否则只要你反悔、插手,就像在德隆酒店那一次,我根本没有选择和反抗的余地啊。” “我永远都不会再那样对你,明宇——”程云括咬紧后槽牙,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继续道,“只要你开心,我都、都能接受——操——” 程云括说不下去了,他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住了明宇后颈的腺体,那薄薄的皮肤和热度让他眼眶发热,他怎么能想象,明明正在怀里,属于他的Omega,有一天会彻底交付给另一个人。 “……我接受不了。” 明宇悄悄攥住了程云括衣摆。 程云括真心希望明宇好,可大度和坦然却无法再伪装。他把额头抵在明宇的肩膀上,克制着力道摩挲着,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耍横强硬的少爷,却只是固执地提出那个早就被拒绝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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