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静,又像藏了刀子,割得人生疼,“怎么,沈总这样的身家,从前竟不曾有过吗?” 沈澍睁大了眼,“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那还真是可惜,”姜裴半垂着眼,淡淡道,“昨夜大好的机会,沈总竟没紧着去尝个鲜。” “下次我若再遇上,定然不会忘了给沈总递个帖子。” “姜裴!”沈澍有些失态地喊出声,额角青筋绽着,不自觉地捏住了姜裴的手腕。 他想开口质问,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问姜裴还有过谁,问他什么时候,问他是不是随便哪一个都可以。 想要问,又不敢问,话堵在喉咙里,像是经年的鱼刺,进退都要叫人疼得心口发颤,由不得自己。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总要有那样多的人来爱他? 为什么自己被他吊着一条命,他却能那样自如地脱身而出? 他如果还在自己怀里就好了,沈澍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胸膛发麻,忍不住地想,如果姜裴还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掌控,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这样就好了。 沈澍用的力道不算小,姜裴微微蹙了蹙眉,索性任由他握着,冷笑一声道,“怎么?” “忍不下去了?” “沈总打算怎么办,和上次一样,把我关起来,拿链子锁着?”他像是避世的灵巫,轻易窥见沈澍心中所思所想,毫不留情地摊到人前来。 “别墅暴露了,这次准备换哪儿?”他半举着被沈澍握住的那只手腕,在后者眼前晃了晃,面上带了嘲讽,“太平洋上的无人岛?那里倒是安全。” “不……”沈澍怔着,一时间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我不会……”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真的不会吗?沈澍不敢细想。 听到话时,只那一秒的心动就暴露了他。 “沈澍,”姜裴半垂着眼,居高临下道,“你说你改了,改在哪儿呢?” “你刚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得出口吗?” 在想什么…… 沈澍惶惶然地抬起眼,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不敢开口,牙齿咬在下唇上,印出了一圈血痕。 “我说过,我不会等你,”姜裴将手搭在门边,像是失望极了,头也不回道,“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想明白理干净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
第88章 爱意 黎城落了场猝不及防的雨。 张阿婆家住在公主湖边,年纪大了,懒得走动,就在湖边的凉亭里支了小摊子,卖些葡萄蜜瓜,蒲扇阳伞,天冷时就改卖铜炉铁砂炒出的热白果,挣不多的进项,当作消遣。 这一日雨势急得很,游湖的男男女女被雨扑着,三三两两各自都避开了,往日里热闹的湖畔不剩几个人影。 她筐子里的阳伞托了这场雨的福,卖得只余两把,眼见着雨更密起来,今日里大约都不会有什么生意,她便收拾了摊子,预备着回家去。 正拾掇着,远处密匝匝的雨幕里,渐渐地走近了一条人影。 张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眯着眼睛,勉强才把来人瞧分明。 是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瞧着倒是俊秀的,只是脸色不大好,苍白得很,身量也单薄。 “阿婆,伞还有无喽?”青年开口,说得是黎城的方言,发音却有些僵硬,像是许久都未讲过,不习惯一般。 “有嗲,”张阿婆瞧见这青年淋得透湿,心里不免生出些关怀来,“后生仔,坐伐,纸头幺你擦擦手噢。” 沈澍道过谢,接了她递来的纸巾,随意地在脸上揩了两下,揉进手心里攥着。 一旁连廊内侧的长凳被雨浇得透湿,他也不大在意,随意捡了块地方坐下,对着亭外密密重重的水雾,怔怔地看。 雨落得响,砸在亭檐上,噼里啪啦的动静,眼见着是不方便走了,张阿婆拿了把伞递给沈澍,索性将摊子重新支起来,点了块炭搁在铜炉底下,又往锅中撒了一把白果。 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混在雨中,声音热闹到一块去,倒更衬出这一处格外的静。 “后生仔,怎个一个人来看湖喽?”阿婆握着一柄小巧的铜铲,将锅中的铁砂连同白果仁一同翻了翻,慢条斯理地同沈澍搭话,“这一片子的人,都瞧腻了撒。” 说到底,不过是片不大的湖,占了个子虚乌有的神话名头,才被外地的游客当作景点一样地逛一逛。这里路程远,又没什么提供饭食的商家店铺,黎城当地人鲜少肯来的。 “小时到过的,”沈澍顿了顿,低声讲道,“阿妈舀我来顽。” “喔,”张阿婆长长地应了一声,“本地仔喽?听你讲话不怎妥帖嗲?” “是喽?”沈澍偏过头,慢慢地,勾起一点勉强的笑,“只住到几岁嘞,记不灵清。” 没有被沈家接走前,他一直住在黎城,和生母一起。 小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黎城,公主湖,拗口的方言,像是打碎的拼图,凑不出全貌。 “怪道噢,”张阿婆摇了摇头,“娃娃大嘞,还念着回来瞧,心地好内。” “雨这麽大,哪天来瞧都一样噢,淋了病可不好嘞。” “没料想,”沈澍往前伸出手,接住檐角成串落下的雨珠,在手心里积了一洼,“当这儿不落雨咯。” “想着落家咯,带人过来瞧一瞧。” “带对象伐?”张阿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眼角的皱纹堆叠着,笑眯眯道,“后生仔都这样嘞,诓人家往这一处来。” “对象好漂亮的?” “嗯,”沈澍点了点头,手掌微微倾斜着,积水顺着掌根一侧蜿蜒而下,“漂亮嗲。” “好难我叫他惹心,他不肯跟我来。” “哎呦,”张阿婆从旁边拈了筷子,一颗颗地将白果拨拉出来,“后生仔都心急麽,脾气又不好,可不叫人家惹心?” “长了一张口,配条舌,可就是要讨人欢快的嘞。” 牛皮纸卷成了筒,盛着热烫的白果,张阿婆颤巍巍地擎着,递到沈澍手里去,“喏,后生仔,热白果,甜着噢。” “多呷几口,过半刻,去寻人家麽。” 雨较先前小了许多,只剩晶亮的一点,张阿婆慢腾腾地收拾了摊子,将身下的小板凳一并拎着,往亭子外走,“晓得人家欢喜什么,多念着递去。” “年岁小,才念着拌嘴,往后日子一天少了一天的,哪里还顾得上内。” 手里的白果散发着香气,沈澍盯着看了一会儿,拿一颗剥了壳,放进口中。 热腾腾的,带着黎城独有的甜糯。 姜裴应该会喜欢。 想到姜裴,心口就又泛起绵密的疼来,像是阴雨天的风湿,一点点,往骨缝里渗。 叫人全然无措。 晓得人家欢喜什么…… 他当然晓得。 即便最初不懂,如今也全然明白过来。 剥去荆棘的亲热,剔掉刺的爱意,健康的、不会叫人受伤的喜欢。 他在明白的同时,又陷入更深的惶惑。 没人教过他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他想要姜裴,付诸在行动上,情不自禁地靠近和占有,所以忘了姜裴会受伤,会因此而不喜欢,会想要逃走。 他是想要去爱他,却因为莽撞又总是会弄伤他。 如果喜欢不是占有,那又是什么? 他不明白,但是又执着地想要弄明白。 他总会想起姜裴开心的模样,倚在窗边,嘴角翘起来一点,浅琥珀色的眼底带着笑影,涟漪一样地荡开去。他凑过去,温软的指腹落在额头上,点一点,带了全然的温柔。 好看极了。 如果姜裴在他身边时,可以一直开心就好了。 雨幕铺展,远处的湖面上起了雾,水天相接,细脚的白鹭低低地掠过。 手里的白果渐渐冷了下去,沈澍不知坐了多久,蓦地站起了身。 他要回去的。 像是无法克制的本能,无论想明白与否,他都想要回到姜裴身边去。 打定了主意,沈澍又像是片刻都等不得一般,火速叫了的士,一路赶回了酒店。 酒店大堂里,一行人正在往外走,吵吵嚷嚷,倒像是来旅游的。 沈澍同他们擦肩而过,有意无意间,他隐约察觉到,那群人里似乎有道目光锁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并未从中见到熟识的脸,那种异样的被注视感也消失不见。 大约是错觉吧,他并未在意,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人群中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抬起手,将帽檐又往下压低了些,快步走出了酒店。 前台昨晚是见过沈澍的,听见他说‘弄丢了房卡‘,也不疑有他,直接给了沈澍一张备用的房卡。 沈澍站在房门前时,罕见地生出了两分退缩之意。 他想要见到姜裴,真隔了一层门时,又害怕见到了。 他停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脸,才将房卡贴在了感应处。 “嘀”的一声响,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前厅的灯亮着,空无一人,卧室房门紧闭,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分毫未变。 沈澍将那口气缓缓地吐出来,心底空落落的,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 下一刻,他注意到餐桌上扣了一个碗。 酒店里常用的汤碗,略大一些,碗底朝上,倒扣着,带一些说不出的滑稽。 这很奇怪,他记得自己走前是没有这样东西的。 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他走近,一点点地将碗掀开。 下面罩了杯牛奶。 盛在玻璃杯里,表面结了很薄的一层奶皮。 沈澍眨了眨眼,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杯子。 大约并没有放太久,杯壁都还是温热的。 那一点热意顺着指尖流淌,蔓延,穿过四肢,路过身体各处。 身后传来很短促的一声响动,像是谁在匆忙掩门时没有把握好力道,才弄出来的动静。 等沈澍转过身去看时,却只瞧见了紧闭的卧室房门,同他进来时一样。 带了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头。 沈澍握着杯子,神情先是一怔,过了片刻,嘴角一点点地扬起,连带着眼睛都微微弯起来。 他低下头,就着杯沿喝了一小口。 牛奶醇香,带着鲜明的温度,滑过食道,隔着薄薄的皮膜,像是触碰到了心脏。连带着整颗心都从僵硬中苏醒,活泼泼地跳动起来。
第89章 滚圆 沈澍去浴室里换下了湿透的外衣,将花洒开到最大,热水迎头浇下,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舒展开来。 热水澡总叫人觉得疲倦,他从壁橱里找了床毯子,很舒服地躺在了沙发上,把自己裹成一个圆滚滚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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