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姜裴拿目光静静地看他,也不拆穿,“本来打算送你的,既然丢了那就算了。” 沈澍噎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反驳道,“哪有?你明明揉成团丢在地……” 后半句突兀地卡住,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跳进了圈套里。 “你刚还说你没看到。”姜裴很适时地提醒他这个事实。 沈澍被噎了一下,顿了顿,索性蹭过去耍无赖,振振有词道,“哥哥都说了是送我的。” “那我拿走也没什么不对。” “纸笔是我的,画画的哥哥也是我的。” “画当然也该是我的,不然就太没有道理了。” 姜裴向后很小地退了两步,同他分开,实在没办法反驳他这一套自洽的逻辑,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随你的便。” 说完这句,就好似很快后悔了一样,又收不回去,有些矛盾地咬住了唇。 院子里只栽了忍冬和鸢尾,大片大片簇成了团,姜裴原本很慌乱地替目光寻了个焦点,后来渐渐地看进了眼中。 看着看着,几乎错觉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季。 他从不知道,有人留在那个夏天里等他,一直等了很久很久。 如果知道的话,也许他会早一点回过头。 等人是很辛苦的事情,所以他可以原谅一点沈澍的莽撞。 再悄悄地递出一点糖去,好叫沈澍开心一点。 毕竟当年第一次见到沈澍,他就给了对方很多的甜点心。 那么现在的一点糖也不会很逾矩。 “这里,”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朝沈澍说,“不再搭一架秋千吗?”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空气陡然变得静谧。 沈澍在他身后沉默了很久,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像被绷紧的弓弦。 时间像是失去了衡量的尺,被无限地拉长,叫人失去感知,几分钟也像是过了很久。 沈澍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头的轰然巨响,有什么东西坍塌,碎成粉末,半遮半掩地露出内里的光点。 细碎的,银白色的,好看得像是在梦中。 “哥哥,”他叫姜裴,声音很沉,带一点喑哑,“你刚刚说什么?”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些露头的光点。 “没有听清吗?”姜裴幅度很小地侧过脸来,露出线条很漂亮的鼻梁和眉骨,琥珀色的眼中盛了很浅的一层笑意,像是轻手轻脚预备着去滚毛线团的猫咪,下一刻就要溜之大吉。 “那没办法了。” “只说一次。”
第25章 沈家 沈澍使尽了浑身解数,一直捱到第二天清早,也没能从姜裴口中多问出一星半点儿。 这个人打定了主意,任凭沈澍撒娇耍赖,都再不肯开口。 像是笃定了沈澍拿他没有办法。 “哥哥,”沈澍像是很委屈一样,孩子气地垂着嘴角,黑眼睛湿漉漉的,将声音拖得很长地叫姜裴。 姜裴心情很好地用餐刀切掉了吐司边,接着涂上厚厚的一层果酱,一口咬掉了小小的角。 剩下的部分被沈澍夺手抢了过去,很迅疾地塞进了嘴里。 “幼稚。”他又拿起一片吐司,很冷静地对沈澍的行为作出评价。 眼见着沈澍又将眼睛瞪圆,姜裴十分果断地将这一片也塞进了他的口中,用来堵他还未出口的话。 “你上班要迟到了。” 沈澍很费力地将吐司吞进去,嘴巴里刚腾出空闲来,就控诉他,“哥哥耍赖。” “晚上回来再和哥哥算账。”他不大情愿地往外走,边走边转过头来威胁姜裴道。 姜裴假装没听到,很潦草地冲他摆了摆手,当作是再见。 下楼的脚步声重得很,木质楼梯被泄愤似的踩出咚咚的声响,顺着门缝传进室内来。 姜裴听着门外的动静,嘴角很慢地翘起,慢悠悠地拿起装番茄酱的瓶子,在煎蛋上画了一个笑脸。 沈澍最终没能按照计划的那样,回来同姜裴算账。 下午时候沈兆麟打进电话来,语气淡淡地问了两句,接着话锋一转,叫他晚上回老宅吃饭。 “公司里事情一堆,你和你哥哥整天都忙得不着家。” “我老了,又能见着你们兄弟俩几回呢。” “爷爷言重了,”沈澍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根中性笔,拆了笔帽捏在两指间,很轻地一下下敲在桌缘,“是我最近疏忽,没能常回去看您。” 他将眉蹙得很紧,目光沉沉地落在桌面上,对着电话里的人保持着恭敬而不失亲热的口吻,“正巧昨天有人送了瓶酒来,今晚孙儿一定好好陪您喝两盅,好好儿地给您陪个不是。” 他很有耐心地陪着沈兆麟唠了会儿家常,一直到那头传来挂断的动静,他才面无表情地按了锁屏,将手机撂去了一旁的沙发上。 一口一个兄弟俩,称呼得亲热,话里话外都离不开沈洄。 沈兆麟打的什么主意,他一听便明白了。 用不着多想,他也知道今晚那顿饭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沈兆麟听说公司里的风言风语,知道沈洄从他手中抢走了那单生意,怕他不爽快,再给沈洄下绊子,特意跑来做和事佬的。 沈洄刚刚谈妥了那笔单子,风头正盛,想来今晚少不得对着他嘲讽一番。 要是宋希也在,只怕会更热闹些。 可惜沈澍对看热闹毫无兴趣。 尤其是这一家人的。 他宁可去排两小时队替姜裴买一份芒果慕斯。 只是沈兆麟发了话,他再不情愿,也要配合着回家去装出个兄友弟恭的样子来。 沈兆麟是最早从沅城厮杀出来的那一波,争盘夺利,将命都拼进去,挣出了一份不小的基业。 即便后来儿子不争气,将偌大的家业折腾得缩了水,也依旧能保住一家子的富贵。 那些铁腕手段比沈自清那个草包不知道要高明出多少倍去。 如今沈兆麟虽在明面上说着退休,可手中捏着的股份却还一点都不肯松。尤其是沈自清出事之后,更是摆明了借此拿捏沈澍和沈洄二人。 沈家还没能被全部握在手里,沈澍一时也不好轻举妄动,怕叫沈兆麟瞧出端倪来,只得先同他虚与委蛇,做些面子功夫出来。
第26章 兰草 沈家老宅坐落在市区,沈兆麟一直独居在那里。 说是老宅也算不上。沈家发迹晚,到了沈兆麟这辈才在市中心的别墅区置办了家业,同姜家那栋几代传承下的祖宅没法比。 从前沈自清还未出事时,每半个月总要带着沈澍和宋希沈洄几个人回来宅子里吃顿饭,陪沈兆麟说一会儿话,例行公事一般地演一场天伦之乐。 沈兆麟在意这个,商界里浮沉了大半辈子,到老了最忌讳旁人说他薄情,便要格外地将那点虚假的父子祖孙情谊摆到桌上来撑场面。 可惜一年前的一场车祸将沈自清送进了疗养院,直到现在也下不得床。这场繁花着锦的戏自然就能叫剩下的三人演下去。 没了沈自清在中间调和,三人相看生厌,平日里更是不会多碰面,一来二去,能见着的机会也只有在沈家老宅了。 宋希与沈洄一直住在沈家,沈澍则是从大学起就搬了出去,在外头租房住。 包括姜裴如今住的郊区别墅,也是他暗地里叫人置办下来的,并未用他自己的名义,做得十分隐秘,沈家的人便是再生疑心,也查不出什么来。 所以这些年,宋希与沈洄虽然恨他,却也从来都没把他放进眼里过,只当他还是当年那个缩在在房间里不中用的小崽子,两根指头就能捏死。 直到沈自清出了事,沈澍迅速掌握了沈氏的话语权,董事会上,所有的股东都默许他坐去了首席,沈洄母子俩才慌了神,急急地搬出沈兆麟来救命,才好歹在公司里保留下了沈洄的一席之地。 只是经了这一回,几人便是在明面上撕破了脸,彻底变得水火不容起来。 车子在沈家老宅院外停下,沈澍下了车,吩咐司机三个小时后来接他,便独自进了院子。 这也是沈兆麟定下的规矩,无论谁的车,一律不许开进院子里来,免得味道污了他种在院中的兰草。 院子不小,徒步也要走上一阵子,从前有一回,沈洄喝多了酒,仗着自己得沈兆麟欢心,命令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别墅前,当晚沈兆麟就发了大火,挥着拐杖直接将沈洄抽了一顿,从老宅门口撵了出去,过了数月才又允许他登门。 沈澍那时因为公司里的事情,被沈自清叫回了沈家,正好撞上宋希在给沈洄擦药。沈洄疼得呲牙咧嘴,止不住地抖。宋希心疼儿子,一边擦一边忍不住就同沈自清抱怨,说老爷子拎不清,为了几株花就舍得下这样狠的手,也不知道到底是花要紧还是孙子要紧。 沈自清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到底不敢跟着她一起发沈兆麟的牢骚,嗫嚅了半日,眼瞧着沈澍进来,面子上更加过不去,只冲宋希使眼色叫她闭嘴。 沈澍看戏一般地瞧了一场,在心里暗自冷笑,只笑这三人蠢。沈兆麟哪里是为了几株兰草,分明就是借此立威,偏沈洄这个不长眼的撞上去,倒叫人做了一回筏子看。可笑沈自清与宋希竟还看不明白。 沈自清生意场上没有沈兆麟那副铁腕,护不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早年为了巩固势力,才同宋家联姻,娶了宋家的小女儿宋希。 可惜胆小又偏偏好色,结了婚也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悄么声地在外头偷吃,还留下了沈澍这样一个把柄,最后还将人接回了家去。 宋希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回家去闹了几场,最后碍着沈洄还小,婚到底没离成,沈宋两家却是闹得不欢而散,生意场上别说助力,不暗着下绊子都算好的。 一连串事情下来,沈氏便成了后来不温不火的模样,始终成不了气候。 直到后来沈澍接了手,情形才慢慢好转过来。 沈澍沿着青砖石铺成的小路一道走过去,想到待会儿要同那样一群人坐在桌旁吃饭,心下便觉得不耐,对沈兆麟这般自欺欺人的做戏十分看不上眼。 还未进屋,倒是先在门口撞见了沈洄。 “哟,我当是谁呢?”沈洄站在阶梯之上,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他,“这不是我那便宜弟弟吗?” 他将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言语间像是要将沈澍嚼吃了。 沈澍微微抬眼,不带什么感情地从他脸上扫过去,脚下步子不停,几个台阶后,就站到了与沈洄齐平的位置。 沈洄见他不做声,并不肯就此罢休,不依不饶道,“沈二少不是大忙人吗,怎么今天倒有空来这儿了?” “我还当你为了拉回那笔单子,这时候正急三火四地到处求人托关系,哪有功夫来敷衍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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