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会儿,文怀君稍微收了点笑容,问许昼,“没人欺负你吧?” 许昼摇摇头:“没有,大家都是懂礼貌的大学生。” 文怀君点头,接着和许昼黏糊糊地聊了半天,活像热恋中的青涩高中生,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距离许昼回来又近了一天。”挂电话前,文怀君掰着指头算。 才挂下和文怀君的电话,许昼就在乐队群发起了群聊。 虽然现在放暑假,四个人分散各地,但群里还是很热闹,每天都要刷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 由许昼发起的群聊非常罕见,另外三个人几乎瞬间就点了接受。 “许总啊,这什么风把您吹来啦?无事不登三宝殿哪!”颜羽庭敷着面膜,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 姜蓝正靠在沙发里看剧,手里还捧着一包薯片:“肯定是有要事相求,怎么了小昼子?” “不会是情感问题吧。”周术语那边背景很乱,像是在某个酒吧,他走了两步,换到安静的地方,“你和文教授怎么了?” “还真是情感问题。”许昼坦言。 姜蓝立刻直起身:“怎么了?文教授是不是又不知收敛了!” “不是不是。”许昼赶紧阻止姜蓝的发散思维,顿了顿,清清嗓子。 郑重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和他复合。” 聊天室安静几秒,颜羽庭爆笑出声:“不是,我以为你们早就老夫老夫了,结果现在跟我说还没复合?” “你们那是没复合的样子吗?一起吃一起睡,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吧!”姜蓝挤挤眼。 “所以现在就是差一句话嘛。”许昼红着脸拍向镜头,也不反驳,“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确实。”周术语点头赞同,一派老成,“爱情需要新鲜感。” “所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许昼难得不好意思,“我送过花了,送过礼物了,送过蛋糕了。” 颜羽庭奸笑:“那就送你自己啊,穿‘好看’点。” 见许昼沉默不开口,姜蓝恍然大悟,战术后仰:“噢,看来连这个都送过了,啧啧。” “要我说啊。”周术语永远是最靠谱的那一个,“你送什么他都会高兴,不如日常点,你早点下班定个餐厅,或者做一顿饭,气氛到了就完事儿了。” 姜蓝嫌周术语说得太平庸,连出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主意,许昼听得面红耳赤。 最后结束了咨询大会,许昼还是准备听取周术语的意见,他准备翘掉最后半天的交流会,提早一天飞回家,给文怀君一个惊喜。 许昼确实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礼物了,只是和其他大学生一起去海滩玩的时候,在岸边捡了一只漂亮的海螺。 这只海螺很完整,拥有珊瑚般摇曳的裙裾,磨砂质感的壳上有淡紫色的花纹,白色的细沙覆在壳里。 许昼仔细地把壳上的沙子都清理干净,握在手心小小一个,硬质的突触有些扎手,放在耳边能听见海风的声音。 文怀君就像他的海螺壳,外面惊涛骇浪,许昼也可以缩进壳里,安稳无忧地窝着。 活动的最后一天,许昼惴惴地期待着,脑海里已经在想象文怀君看到他时惊喜的表情。 许昼整个人都有些兴奋,和其他人交流的时候话都变多了,心脏活泼地跳动着。 露天午餐会的时候,许昼突然收到一个从华国打来的电话,他几乎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一个语气匆忙的女声如暴雷般砸进许昼的耳膜:“请问是许承栋的亲属吗?” “许承栋”三个字让许昼心跳骤停,阳光明媚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昼握着手机冷静道:“是的。” “这里是北市人民医院。” 护士一口气不断地说了一长串话:“患者可能由于误食,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食物中毒。我们通过患者的医疗记录看到他的消化系统曾被利器损坏过,内脏功能遭到了破坏,加上患者年事已高,可能有生命危险。你能不能尽快赶到医院?” 阳光下的椰子树和男孩女孩们的笑脸都变成一片远光,许昼撑着桌子让自己站稳:“可是我在国外,赶过来需要一些时间。” “尽快吧。”护士说,“患者的状况很不稳定。” “我能不能先看一下他。”许昼没什么感情波动地问。 护士说“可以”,传来几张照片。 许承栋已经很老,他躺在白色的医院床上,脸颊凹陷,眼睛紧紧闭着。 许昼挂断电话,手指有些抖,根本没听到有女孩叫自己去喝酒。 他在亮得刺眼的阳光里把屏幕亮度开到最大,取消了飞回东海岸的航班,订了一张两小时后飞往华国的机票,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拦了辆出租车往机场奔。 在上飞机前,许昼给活动主办方说明了原因,又给文怀君发了一条短信,解释了许承栋的事情,说他现在在往华国飞,处理完他就回来,不必担心。 刚按完发送键,空姐就微笑着请许昼关上手机。 屏幕变成黑色,映出许昼苍白的脸。 这是自那场离奇穿越的航班后,许昼第一次坐上飞回华国的飞机。 他在高空的气流颠簸里胡思乱想,会不会等飞机落地,他发现一切都回到了十五年前。 北城的雪还未融化,陈静淑还会提着一袋桃子去她父亲办公室,文怀君也尚未承受十五年孤独的折磨。 灰白色的高空云像纹理极细的棉花,许昼看着窗外,想着护士打过来的那通电话,耳边又响起许多年前,几乎是深深刻在许昼脑海里的几句话。 12岁的许昼瘦弱得像纸片,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力把雪白的瓷片捅进了许承栋腹部,鲜红的血瞬间淌满了雪地,在夜里变成黑色,和另一滩血迹融到一起。 许承栋被拖进医院,脸上罩着呼吸罩,两粒黑豆般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面色苍白的许昼。 他的嗓子很难听,破烂的风箱断续地拉出几句话,说两个字就要深深喘一口气。 许承栋说的第一句话是:“敢捅你老子,狗东西。” 第二句话是:“我要是死了,命该你背,我要是残了,后半辈子也该你背,你欠老子的,投胎了都还不清。” 第三句话是:“许昼你看你,哈哈,跟我,一点区别都没有。” 许昼绞着眉,嘴唇紧紧抿着,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那时许承栋的模样像刀一样刻在许昼心里,小而圆的漆黑瞳孔,因疼痛而颤动的脸颊肌肉,越发加深的脸部纹路,以及他腹部染红白绷带的血色。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场景都如水洗般清晰,从景到声,立体的。 许昼注定要背负它一辈子,就像背着许承栋的伤,他背着许承栋的命。 因为这一刀,即使许承栋后来再过分,许昼也是理亏的那一方。 百善孝为先,提刀向父是罪大恶极,许承栋后来的恶行甚至被他自己解释成对许昼的宽容。 自从许昼来到西国,有工资开始,他每月都给许承栋打一笔不少的生活费,足够他过很好的养老生活。 许昼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到许承栋自然死亡,但护士说的“之前的刀伤可能导致他的生命危险”,无疑把重新许昼架上了愧怍与怨恨的交界点。 长时间的飞行,许昼几乎睡不着,一直在不安稳的浅眠中沉浮。 落地第一件事,许昼看到飞机前侧的屏幕上仍显示此时是2022年,他没有回到过去。 华国此时正是深夜,许昼随着人流走下飞机,步履匆忙,食指按着兜里手机的开机键。 然而手机尚未启动,从幽深的侧面走廊里窜出一道人影,一片布被死死按在许昼口鼻上。 许昼想屏住呼吸,却已经太晚了。 许昼浑身脱力地软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夜空荡的机场里。 再等许昼掀开沉重的眼皮时,他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光暗浮动,好像在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里。 手上还没有力气,许昼闭着眼艰难摸索,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包和行李都没了,手机没了,想送给文怀君的那只海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门口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非常陌生,但不是完全陌生。 许昼眨眼,艰难地聚焦,总算看清了那人的脸。 大脑空白,许昼先是疑惑,而后又皱起眉,缓慢地思考起来。 是文怀君的堂哥,另一位热门继承人—— 文铮。 - 大洋彼岸,文怀君一遍遍看着屏幕上那句:“抱歉文先生,我们在机场没有接到许昼先生,他没有从接机口出来。” 自从文怀君看到许昼的短信,他就安排好了人在华国接许昼,一是怕他心情不好,二是怕他一个人在夜晚不方便搭车。 但没想到,事情完全超出文怀君的预期,是他松懈了。 许昼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秘书小心翼翼地进门,文怀君满身骇人的寒气让她呼吸困难,只敢轻得不能再轻地问:“下一周的行程……” 一只杯子硬生生碎在了他手里:“取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七位小天使!!给你们送海螺呜呜呜
第74章 给我等死 然而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文怀君正准备赶回华国的时候,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席卷了所有人。 有人在网上披露, 渊文科技数百万用户的云端储存数据遭到泄露, 图附证据确凿的截图。 消息太突然,短短半小时就被顶到了各大社交媒体的头条, 自上市之后一直势头不错的渊文股价猝然暴跌, 市场一片唱衰。 作为一把手,文怀君难辞其咎。 文怀君立刻下令彻查相关的系统流程和负责人,全公司都沉浸在严肃的低气压中。 数据安全是科技公司的生命线, 也是必须对用户负责的底线。 文怀君对渊文的数据安全保障系统是很有自信的,不知这起事件是黑客攻击, 还是纯属就是造谣。 文怀君背着手,看着窗台上摆着的鲜艳雏菊, 心脏毫无落点地下坠。 华国那边始终没有许昼的消息, 文怀君感到吞噬般的心悸,与十五年前别无二致。 公司内部调查尚且刚刚启动, 文氏集团总部悍然降下一纸命令: 文怀君立刻回国, 停职接受调查,由文铮出任临时CEO一职。 上下哗然,各个部门乱成一团,网上流言乱飞。 有人说渊文科技这几年发展太快, 背后肯定有猫腻,步子迈太大扯着蛋;有人说这就是定了文铮是继承人了, 国内国外的重要产业都有他参与;更多的是渊文科技的许多用户陷入数据被窃的恐慌, 纷纷打算换成别的竞品软件。 外面沸反盈天, 唯独文怀君彻底的面无表情, 西装外套还搭在椅子上,人已经阔步走出了办公室,一刻不停地乘上了返回华国的私人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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