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是文厉雷一手操办的,他太利落,梁蔓甚至没时间认真管这件事,文怀君就被安排着和姑娘坐进了一辆车里。 梁蔓没时间骂文厉雷,第一时间给文怀君找了心理医生,成效不大,文怀君像一块封闭的石头,仍然沉迷工作与学业,显示出远远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冷漠。 他们又给文怀君换过很多个心理医生,治愈的过程漫长而艰难。 后来文怀君到了必须该结婚的年龄,自然又是与家里翻天覆地闹了很久。 梁蔓对文怀君说:“许昼已经走了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出来。” 文怀君只反问了梁蔓一句话:“如果我爸他有一天……你还会不会嫁给别人?” 梁蔓没有回答,但她和文怀君都知道,她的答案是“不会”。 文怀君说:“我和你的答案一样。” 梁蔓下意识就想说,你们又没有结婚,能和我们一样吗? 但她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她很快理解,文怀君的意思是,这么个辈子里,他心里只有这一个人。 梁蔓一直秉持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理念,文怀君坚持了十五年都没能改变的主意,今后无论多少年也不会再改变了。 而现在许昼回来了,梁蔓说句实话,她感到高兴。 好像她身患痼疾的儿子终于等来了灵药,而且许多生命也并没有消失,只是兜转十几年又回到了人间。 视频那边的梁蔓面容柔软了些,对文怀君说:“那你要好好对他。” “我会的。”文怀君微笑着答应。 文厉雷从之前就一直没讲话,这会儿突然沉郁开口:“帮我和他说一句抱歉。” 文怀君微微惊讶,连文怀卿都讶然地抬起了脸。 “我那时做法太极端了。”文厉雷说。 文怀君这才好好端详父亲的脸,十五年过去,曾经那个威严高大的父亲好像也变得轮廓柔和,面庞上凿着浅浅的皱纹,鬓角微白。 文怀君想到自己和许昼说出过去的那时候,许昼说“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包括你父亲”,文怀君想,他也没法完全怨文厉雷。 文厉雷为人冷硬,加之生意上犯错很少,极少道歉服软,在家里他只依着梁蔓,对两个孩子都是从严管教,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错。 所以当“抱歉”二字从文厉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愣了愣。 但文怀君没应,而是说:“以后见到许昼,你自己去和他说吧。” 气氛有些沉闷,梁蔓便笑盈盈地扯到别的东西,一家人开始聊些再琐碎不过的家常。 许昼是被手机吵醒的,睁开眼,发现身边空了。 手机上显示着颜羽庭的视频邀请,许昼慌忙捞了一件衣服穿上,好像是文怀君的外套。 许昼用手抓着领口,把痕迹斑斑的脖子遮好了。 许昼挂上耳机,接了视频邀请,颜羽庭旁边是姜蓝,她说她们俩在外面玩,周术语回国了。 “我们刚刚无聊看百科才发现,今天是文教授的生日啊,帮我们给他带一句生日快乐吧!”颜羽庭说。 姜蓝贱兮兮地凑过来:“还是说文教授就在你旁边啊?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他的吧?” “眼睛真尖。”许昼笑着说她,一边试探着下床,“我去找找他。” “你们是不是住一起了!”颜羽庭的声音更大,吵得许昼脑壳痛。 “大概也许可能吧!”许昼敷衍着,发现身子好像恢复了很多,能正常走路,虽然姿势有些别扭,但颜羽庭她们看不见。 许昼身上罩着宽大的外套,底下就穿着宽松的短睡裤,露两条细白的腿儿。 这一身颇有街头oversize的混搭范儿,莫名其妙地还挺酷。 许昼戴着耳机和她们讲话,慢慢往外走,自然没想到,文怀君也正戴着耳机,在隔壁书房和家人打视频。 书房门开着,许昼看到文怀君的背影,便走进去,喊他:“姜蓝和颜羽庭问——” 后半截话突然被掐断,许昼震惊地看着文怀君面前的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文厉雷和梁蔓的视频窗口。 十五年前,文厉雷站在门边,看到他和文怀君亲吻时那尖锐的目光,许昼大概能记一辈子。 慌乱与恐惧一拥而上,许昼刹那间拿不定主意是该转身逃跑还是就地蹲下。 脑子本就处于混乱之中,加上身子正虚着,腿站不稳,许昼晃了两下,竟直直地往前摔去。 我,完,了。 跌倒的瞬间,许昼心里就这三个大字。 文怀君听到背后的动静,刚转头就看到许昼站不稳的模样,迅速站起身跨过来,倾身堪堪接住了许昼。 跌倒的过程中,许昼下意识伸手抓住文怀君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于是宽大的领子便滑开了,露出满颈深浅层叠的吻痕,触目惊心地散布在白皙的皮肤上,一路往领口深处延伸。 文怀君看到了,手机那端的颜羽庭和姜蓝看了个放大高清版,屏幕对面的文家二老和妹妹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不仅看到了许昼脖子上的痕迹,还有他身上披着的外套,以及他走路时不太舒适的表情。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许昼耳边先炸起两个女生的尖叫,许昼匆忙把电话挂了,然后整个人就撞进了文怀君怀里。 他把许昼横抱了起来,背对着屏幕往书房外走。 “摔着没有?”文怀君声音还透着慌,大概在自责,“起床了怎么不叫我。” 文怀君把屏幕那边的爹娘妹妹全丢在身后,先把许昼送回了卧室。 “你在和叔叔阿姨打视频?”许昼瞪着他问。“他们应该看见我了,我要不要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不用,你休息你的。”文怀君说,“你找我什么事?我跟他们说一下就来。” “不是很要紧,就是姜蓝他们祝你生日快乐…”许昼目光闪烁,“我差点在你爸妈面前跪下了,好蠢啊。” “没有,他们不会这么觉得。”文怀君安抚他,“只是我一会儿大概要挨骂。” “啊,为什么。”许昼愣着问。 文怀君笑了下:“因为我妈刚刚才说,要我对你好点。” 文怀君果然是很了解梁蔓的,他刚刚坐到屏幕前,梁蔓便皱起眉。 “文怀君。”梁蔓叫他大名。 梁蔓生起气来其实比文厉雷更可怕,语气平得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的家教呢?”梁蔓问,“把那孩子弄成那个样子。” 梁蔓又说了一句“文怀君,你太丢人了”。 第一眼过去,梁蔓还以为他儿子把许昼囚-禁了。 文怀君敢和文厉雷对着干对着吼,但在妈妈面前很怂,立刻乖乖认错:“我错了,是我没克制住。” 文厉雷沉着脸:“昨天因此才没接电话吧。” 文怀君辩无可辩,点了点头。 “文怀君。”这是梁蔓第二次喊他大名。 “你搞清楚,许昼不是你用来确定自己存在性的工具,他是个活人。” 这句话让文怀君浑身一凛,他在心里复述了两遍,点头:“是的,我知道。” 梁蔓又叹口气:“许昼有没有自己的工作?” “有,他在建筑设计公司实习。”文怀君知道他妈是怕自己限制许昼的人身自由,“我们平时都各自上班。” 梁蔓相信儿子的人品,但到底还是怕文怀君挨着许昼就发疯,所以命令文怀君:“你把视频关了,把平板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文怀君一时有些犹豫,但还是拿着平板到卧室,跟许昼说:“我妈想和你说两句,不开视频的。” 许昼点点头,抬手接过平板。 梁蔓的声音从平板里传出来:“文怀君,你出房间,关门。” 许昼有些惊讶,只见文怀君很听话地照做,出门前给了许昼一个安抚的眼神。 偌大的卧室空荡荡,只有许昼一个人独自面对着梁蔓,他很紧张。 他害怕来自文家的厌弃,就像十几年前文厉雷冰冷的眼神。 许昼甚至都想到了无数狗血小说剧情,梁蔓会冷声跟许昼说:“给你三百万,离开我儿子。” 但事实上,梁蔓声音很温和,和许昼聊了西国的天气和食物,聊了十五年后的新科技,许昼很快就放松了。 后来大部分时间,梁蔓都在问他“文怀君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之类的,许昼颇有些受宠若惊,一概答“很好”,事实也确实是很好。 “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梁蔓说。 梁蔓大概真的被刚刚看到的惊到了,没想到沉稳的儿子竟如此禽兽,从此对儿子人品的信任度都降到冰点。 许昼诚惶诚恐地记了,梁蔓便喊文怀君回来。 最后挂电话之前,梁蔓再次警告文怀君:“守点规矩,春天的焦糖都没你疯。” 焦糖是文家养的一只泰迪犬。 “……” 文怀君黑着脸挂了电话,看到仍然没缓过劲儿来的许昼。 “你妈妈对我好好。”许昼有点失神。 “嗯。”文怀君笑着,“你就是值得这么好。” 文怀君的家人在十五年前后对许昼的态度有很大转变,许昼轻易能察觉到这一点。 “你怎么说服了他们?”许昼问。 “没什么。”文怀君反过来问他,指着手腕上的表:“这只表这么贵,你为什么要买?” 许昼噎了一下,缓道:“我想告诉你…我在向你靠近。” 文怀君“嗯”了一声,又说:“我说服我爸妈,也是为了这个。” 纵使隔着遥远的地位与时间,隔着无尽的不可能,他们仍然固执地要与对方靠近。 “谢谢。”许昼想谢谢文怀君,也想谢谢梁蔓。 不知为什么,梁蔓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来自一个母亲的爱。 许昼躺了一天,身上有些腻,便准备去洗澡。 “要我帮你吗?”文怀君问,又发誓道:“绝对不干别的。” 许昼笑骂“不用”,便拿着毛巾和衣服进了浴室。 水声刚刚响起来,许昼放在床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文怀君看到是姜蓝打来的电话,便接了起来。 “喂,我是文怀君。”文怀君自报家门,“许昼在洗澡。” 电话那端静了两秒,文怀君听到姜蓝慌张的“卧槽是文教授,老颜还是你说吧,救救我”。 两秒后,换了个人,颜羽庭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那边传出来,像个老母亲一样唠叨了一大串。 “文教授,既然您接了电话,那我就跟您直说了。之前许昼也有一次,脖子上全是痕迹,也是您干的对吧?您去查一下,在脖子上种草莓有风险的,严重的可能会猝死,您能不能稍微注意点?许昼平时上班已经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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