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之侠苦笑:“得,犯了人家忌讳了。” 台上的小生似乎注意到台下的动静,只慵懒地扫了一眼,眼角春意、眉梢情思便把范仁杰魂都勾去了。7 江愁余闭上眼睛,想把乱七八糟的一切心思都忘得干干净净,却禁不住依依呀呀的唱词缠绵却霸道地钻进耳朵里。 “他避祸在外,不知去向;倘若三年不归,你也只管等他三年么?” “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百年,只不嫁外人。” 江愁余终忍不住叹息:“傻子。”也不知是说与谁人听。 终于散场,几人走在寂静街道上均未开腔。 “范仁杰呢,不跟我们一道回么?”邱觉非问道。 董之侠与江愁余对了个眼神:“好像他去韩府做客了。” “韩府?” “唉……算了,邱老弟你一派天真,这糟心事让我怎么与你说呢?”董之侠摇头晃脑地径直向前走了。 邱觉非又看江愁余:“怎么了到底,刚刚还是好好的。” 江愁余实事求是:“范兄似乎爱上了个戏子。” “唷,这可新鲜。”邱觉非挑眉,坏笑道,“风流才子非范兄莫属,不过人之常情,那李香君长得是不错。” 江愁余摇头:“不是李香君,是侯方域……” 邱觉非脚步顿住,干笑道:“是么?”他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亦不再说话。 空巷静寂,只听闻两人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1.戏院名字我乱编的 山寨了兰心大剧院...囧 2.1941年12月7日 经过当地英军与人民17天的顽强抵抗(呵呵) 香港被日本占领三年 所以此时第二年钱玄义要去还是来得及的 3.其实分文场和武场 这里就不赘述了 桃花扇应是文场居多 4.孔尚任 桃花扇 5.ibid 6.一直有男旦与女小生 所以江愁余只是确定而已 7.昆曲喜欢用粉色 无论是服饰还是眼角的妆容 挺雅致的 第十三章
花正好夜已浓,凭窗望月依墙。 “你……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再迟,再迟我们可就走不掉啦。” “别乱说,我答应你,再给我两个月,我们一定远走高飞!” 时间一天天过去,联大师生刚至昆明时的水土不服思乡心切都慢慢转化成了习惯与安然,甚至很多人把昆明当成了自己的立身之处。 “我已经想好了,就留在这里读书,读个硕士博士出来!”董之侠豪情万丈,手里端着酒杯。 “总要毕业的吧?”江愁余与他对饮,面不改色。 邱觉非坐在一旁,只顾埋头吃饭。 “我想过了,毕业之后就留校教书,若是联大北归,那我就在云南找个学校落脚,也没什么不好嘛。” 江愁余一饮而尽:“董兄豁达。” 学校正是暑假,范仁杰又去听戏了,左右无事,晚间他们二人突然起了兴致,要在院中饮酒赏月。 两人谈性正浓,吟诗作对,转眼已经喝了两坛,让不善饮酒的邱觉非看的胆战心惊。 “差不多了吧?”邱觉非终于按住酒坛,担忧道。 “邱觉非啊,你说你这人活的多没意思。你看我们几个,范仁杰和孙衡风流公子就不提了,我嘛,吃香的喝辣的自问没亏待过自己。就算是江愁余,死板的像个道士似的,好歹有了气氛也会喝酒取乐。你说你,女人不要酒也不喝,也不要留洋对前途也不在乎,你到底图什么?”董之侠似乎喝多了,说话开始没了章法。 江愁余抿着酒神情自若,实则心若擂鼓,只静静等着邱觉非的回话。 “我图什么?”邱觉非轻笑,“家里清贫,酒色财气人之所好,可我一样都沾不起啊。我和愁余……除去我戒酒一事,其实不是差不多?” 董之侠摆摆手:“愁余都准备留洋了,怎么能叫没想法呢。你看啊,仁杰要去重庆,孙衡和我呢,都想在这里再留几年观望观望。钱玄义和愁余要去美国,就你一个人,唉。” 邱觉非却不看他,轻声问江愁余:“什么时候走?” 江愁余把他的手掰开,开了酒坛:“明年五月。” “正是好时节。”邱觉非喃喃道。 江愁余突然笑了:“今天就先饶了你,明年为我送行的时候,你可千万要破例,咱们不醉不归。” “好,”邱觉非看着他的眼睛,也轻轻笑了,“为你送行,就算是醉死又何妨。” 江愁余深吸一口气:“来,董兄,我们喝酒!” 范仁杰深夜赶回的时候,只见董之侠拉着江愁余,两人抱着酒坛子不撒手,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东西。邱觉非则一反常态,只静静地坐在一边,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抑或是什么人。 “觉非?”范仁杰唤道。 邱觉非回过神来,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来,正好,帮我把这两个醉鬼挪回去。” 日上三竿江愁余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只觉头痛欲裂。 “昨晚到底喝了多少。”江愁余嘀咕着。 洗漱之后,走到前厅,就见董之侠面如菜色地捧着粥碗,邱觉非在一旁幸灾乐祸。 “二位少侠昨日对酒当歌,一场鏖战,真是少年英雄啊。”邱觉非边出言讽刺,边盛了一碗粥递给江愁余。 董之侠抱怨道:“江愁余是海量,以前就见识过,我也真是蠢,竟然想要和他拼酒。” 江愁余笑笑:“董兄也不示弱啊,我怎么觉得昨天我是在你前面倒下去的?” “对了,”董之侠一拍脑门,“我前些日子借你钱买书,我现在把钱还你。” 说罢,他便起身回房了。 邱觉非漫不经心地搅着粥里的绿豆:“还有一个月才开学,这个月你有什么计划?” 江愁余蹙眉:“没什么吧,兵荒马乱的,能有什么计划?你呢?” 邱觉非点头:“我还要去附近的小学代课,也没……” 话音未落,董之侠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江愁余站起来。 董之侠脸色煞白:“你们快去看看房里的银财细软可都还在?” 邱觉非与江愁余对视一眼,立即各自回房了。 江愁余将所有柜子箱子打开,细细翻找,饶是他平日冷静自持,此刻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 “如何?”邱觉非与董之侠也赶了过来。 江愁余深吸一口气:“全没了。” “我也是。”董之侠道。 邱觉非犹豫了下:“我的倒都还在。” 董之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应声。 邱觉非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好辩解,只好沉默地站着,他用余光瞥见江愁余的侧脸在晨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江愁余最终缓缓开口了:“昨晚……董兄,你是什么时候醉倒的?” 董之侠点头:“是,可能那时候是晚上九点十点吧。” 江愁余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去查查你室友的东西呢?” 董之侠愣了愣,转身就走,江愁余拍拍邱觉非的肩膀:“走吧,过去看看。” 几人走近一看,发现范仁杰只剩下些不太重要的物件还在,连人带行李均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愁余问道:“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邱觉非想了想:“快午夜吧。” “那就是了,”江愁余靠着门框,从心里感到有些恶心,“为什么是我和董兄二人被盗呢?因为,你还清醒着,他不会去涉险。” “第二,”邱觉非自嘲地笑笑,“我一个清贫书生,他能偷出什么来?何况,他还需要我顶缸呢。” 董之侠很是歉疚,连连作揖:“他昨晚回来的事,你方才为何不说,害得我还误会你,给兄弟赔礼了。” “哪里的话,”邱觉非扶住他,“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 江愁余淡淡道:“为情所困罢了。” 其余两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董之侠啐道:“呸,兔爷儿!”
第十四章
“那……我们该怎么办?”董之侠颓然道。 江愁余漠然道:“报警。” “可……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同学。”董之侠到底有些不忍。 邱觉非轻声道:“但他犯了法,而且愁余那里不是笔小数目,他以后留洋,还是要用钱的。” 江愁余摇头:“我这里倒不是问题,我可以先去重庆,然后再作打算。”他突然转头看邱觉非,“觉非,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留洋?” 邱觉非避开他的眼神,摇了摇头。 江愁余咬唇:“若是我父亲可以资助你呢?我们可以一起去重庆,然后从重庆坐飞机到香港,从香港再坐船。” 邱觉非垂下眼帘:“我要留下来。” 他声音不大,口气却是极其坚决。 “我知道了。”江愁余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情绪,像是宿命突然倾轧过来,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江愁余深吸一口气,惨然道:“报警吧。” 董之侠出门报警,江愁余与邱觉非在家里等候。 昆明气候温润,故而庭院的盆景得以花开不败,四季常青。 两人之间被可怕的静寂笼罩着,邱觉非的视线犹如钉在面前的花枝上一般,不肯偏移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邱觉非打破了沉默:“这白玫瑰真漂亮。” 江愁余声音很冷淡:“这是山茶,叫雪皎。” “果然娇艳。” “是‘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的皎。” 邱觉非自嘲地笑笑:“你看我,真是粗人。” 江愁余久未答话,半晌道:“觉非,倘若你还当我是兄弟,你就告诉我实话。” 邱觉非似是长叹:“我迟疑了很久,不知是否该告诉你。” “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江愁余冷笑,“还是你信不过我,怕我误了你的大事?” 邱觉非抬眼看他,眼神灼灼:“听你的口气,你理应猜到七八分了才是。” “所以……” 邱觉非正襟危坐,注视着他:“是,只待毕业,我就要去延安。” 最可怕的猜想被证实了,江愁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态,只呆坐在原地,好像从未认识邱觉非这个人。 “对不起,之前你提及薛仰韶时,我并未说实情,”邱觉非的脸上满是坚毅,“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 他没有说完,但江愁余已然意会:“确实,你怎么可能去留洋呢。是我先前多管闲事了。” 邱觉非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很感激。其实我现在告诉你,都是违背组织原则的,但我实在不忍心见你为我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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