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苜的宿舍门口,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凌霄才不管扰民不扰民,哐哐哐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动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江苜睡眼惺忪,穿着睡衣,睡得衣领都歪了,看到他微微一愣,脸很快就冷了下来。 凌霄发现江苜比第一次见时瘦了,睡衣应该还是以前的,此时空荡荡挂在身上。 凌霄比他高出半个头,浑身沾满了深秋夜里的寒意,此时冷冷睥着他,问:“你是教训没吃够?还是医院没住够?” 江苜捏着门把手,脸色苍白,看着他一言不发。脸是真的好看,也是真的冷淡。 凌霄凑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了他一会儿,问:“自己跟我回去?还是我把你绑了扛回去?” 江苜仍是没有说话,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凌霄,里面装满了反感和厌恶。 凌霄倚着门框,语气轻柔,却笑得渗人:“还是你想重温一下那几天的事?” 江苜闻言,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不剩。他微微偏头看了眼走廊,这个宿舍楼里住的都是校内的教授和教职工,再闹下去,就该有人出来问了。 凌霄就是算准了这一点,知道他不敢跟自己横。 果然,江苜低声说:“我换衣服。” 回去的车上,凌霄懒洋洋道:“你以为跑回学校就没事了?你跑一次,我就来抓你一次,只要你不嫌累。” 江苜垂眸,一言不发。 车子行驶到一条种满梧桐的林荫道,路灯的灯光透过细密婆娑的树影照进车内,在江苜脸上打下闪烁的阴影。 凌霄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说:“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人耐性不好。” 江苜嘴唇发白,手指放在膝盖攥紧。 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全程安静地开车,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我们很难评价一段性.关系的开始意味着什么,但是任何一段性关系,哪怕里面充满了胁迫、暴力、纠缠。 但是一旦性的关系完成,任何界限总会变得模糊暧昧。 可是凌霄发现,这种情况在江苜身上并不存在,江苜几乎不会因为身体的亲密接触而产生一丝多余的正面情绪。 因此凌霄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江苜冷心冷清,是个捂不热的人。 所以他如此雷厉风行采用最高效率的手段,而不是选择正常追求,也是正确的。 这个认知,足以让他把对江苜本就不多的怜惜而耗尽。 仿佛他成了一个这样不择手段的坏人,都是江苜的错。江苜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喜欢他,却又只肯给自己世间最深厚的漠视和冷待。 江苜坐在他身旁,对他这样的想法一无所知。否则他就会告诉凌霄,他的想法毫无逻辑,十分情绪化,并且缺乏理性。 卧室。 江苜洗完澡时天已经蒙蒙亮,他哆哆嗦嗦得在床边穿衣服,眼眶红得吓人。 刚才的事让他很难挨,江苜只能发出窒息般的凝噎,但始终还是吊着一口气,没有坏掉。 上天对人的体能差异的造就,简直偏心到过分。凌霄也是一夜未睡,仍是神采奕奕。 “你不睡?”凌霄问他。 江苜沉默着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就要走。 凌霄拽着他的手,问:“你他妈又想跑?我说的话你忘了?” 江苜声音沙哑,说:“去上班。” “请假吧。”凌霄抱着他的腰把他拽回床上,用命令的口气说:“陪我睡会儿。” 江苜不肯,甩开他的手就要起身。 “你他妈怎么回事?”凌霄也恼了,摁着他不准他起来。 “上班。”江苜表情冷漠,还是那句话。 凌霄烦躁地挠挠头,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你干脆把工作辞了算了。” 江苜闻言,眼里生出讥讽,像寒流过境,逐渐凝出了冰。 两人僵持不下,凌霄在他那样眼神的注视下竟然先虚了,最后还是他退让了一步,说:“那你去上班吧,这事回头再说。” 江苜起身就往外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凌霄有一种缠绵过后就立刻被打入冷宫的感觉,在他身后补了一句:“门口有车钥匙,你挑一辆开着去学校。” 凌霄睡醒已经是大中午了,他洗漱完也出了门。进到地下停车场时,发现自己的车一辆没少。 江苜没开他的车。 下午五点半,江苜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站在门口和保安不知道在说什么,聊了好一会儿。 凌霄认为自己大部分时间下是比较好说话的,比如江苜跟一个保安大叔说几句话,这种事他就挺能挺包容的。 凌霄坐在车里欣赏江苜的身影,一点不耐烦的感觉都没有。 然后过了十来分钟,才远远的看着那人穿着一身黑走过来,他脑海里闪过窈窕二字。 他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身上可以用到这个词,也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能把一身黑穿的这么有风情。其实江苜的外貌和行为举止都不女气,起码不会有人觉得他性别模糊。 甚至因为他淡然的气质,更多时候给人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可即使这样,仍掩盖不了他身上那种韵味,仿佛造物主的仁慈,只为了告诉人们一个男人能好看到什么程度。 江苜坐上副驾驶后,凌霄嘴上仍嫌弃道:“天天穿一身黑,跟个寡妇一样。”说完就觉得自己嘴太快了,这不自己把自己给咒了。 果然江苜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冷笑也是笑啊。 于是凌霄又想,算了咒就咒吧,反正老子命硬咒不死。 他打着方向盘掉头,问:“想吃什么?还没好好请你吃过一顿饭呢。” 他们不算多的相处称不上愉快,其实凌霄是挺愿意好好对他的。 “随便。”江苜看着眼前的道路,没什么情绪。 “可没有随便这道菜,快说!到底吃什么?”凌霄很不满意他这副不配合的兴致缺缺的态度。 江苜上了一天班似是很累,不想引起争执,说:“我不会挑馆子。” 凌霄偏头看了他一眼,确实不像个懂吃喝玩乐的,倒像个吃花瓣喝露水的主。于是没再说什么,驱车带江苜去了一家日本料理。 “生的吃吗?”凌霄仔细的看着菜单,头也不抬的问他。 “吃。” “油炸的吃吗?” “吃。” “贝类吃吗?” “吃。” 凌霄看了他一眼,点好菜交给服务员,说:“你还真的是不忌口。” 江苜看着面前桌上的大麦茶映出的灯影,没说话。 包间一时陷入沉默,两人有一会儿都没说话。 凌霄皱了皱眉,平时都是别人捧着他,除非他不想搭理人,否则根本没有冷场的时候。找话题他更不擅长了,因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于是沉默了半天,他冷不丁问了一句:“还疼吗?” 江苜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然后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把脸转向一边没说话。 凌霄等不到回应,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冷笑道:“我看你是还不够疼。” 江苜偏开脸,拿起大麦茶喝了一口不搭理他。 吃完饭回去,江苜进门之后就径自去浴室洗漱,然后换上睡衣进了书房。 凌霄坐在客厅,用笔记本处理了点工作,又回了几封不算紧急的邮件,眼睛时不时得往书房门口瞟。一直到了十点多,他终于忍不住起身往书房走了过去。 他走到门口,隔着门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江苜不知道在和什么人通电话,讲的是苏南家乡话,吴侬软语,腔调和咬字都软软的。听他语气似乎在安慰电话那头的人,耐心很好的样子。 凌霄轻轻推开门,看到江苜背对着门,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他讲电话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直到凌霄的手按到他的肩上。 江苜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下就冷了。他软声软气得又和电话里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凌霄透过电话隐约听到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问他:“你跟谁打电话呢?” 江苜没理他,把手机放好,侧身甩掉他的手。 “问你话呢。”凌霄加重了语气。 江苜看都不看他,问:“跟你有关系吗?” 凌霄冷哼一声,拿起他的手机又拽着他的手,强硬得用他的大拇指解开了指纹锁。翻到通话记录,看到刚才的那条通话,是和一个备注叫梅姨的人。 既然是姨,那应该是长辈。凌霄轻哼一声,把手机还给他。 江苜冷冷扫了他一眼。 凌霄心里警报解除,心情好了不少,问:“你讲家乡话的时候都那么软吗?” 江苜没理他。 他又说:“你用你的家乡话跟我说两句。” 江苜转了下椅子面向他,皱眉冷声道:“想听乐子找别人去。” “我就想听你说。”凌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又说:“你不肯说是吧?那我现在用你的手机给这个叫梅姨的打过去,让她听你叫点别的。” 这个“叫点别的”是什么,江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的手搭在桌面上,坐着不动也不出声,默默和凌霄僵持。 凌霄坐到书桌上,耷拉着两条长腿,双臂抱胸低头看着他,等他开口。 僵住的气氛大约维持了几分钟,江苜把脸侧向一旁,嘴里小声说了句苏南话。 凌霄直了直后背,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江苜扭身把转椅转开,冷脸对着电脑,说:“我不管翻译。” 凌霄也不恼,他起身拽起江苜,把他抗到肩上就往外走。 江苜惊叫道:“你干什么?” “你啊。” 当晚卧室的动静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渐渐停歇,江苜又一次不负众望的昏睡过去。 凌霄抱他去浴室处理干净,回到床上,搂在怀里睡了过去。 其实他挺想事后跟江苜走心的聊聊天,再温存温存的,奈何这人到了最后总是人事不知。他在心里感叹,只能怪自己太厉害了。 夜深人静,有微弱的光透过窗帘。当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时,江苜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他先摸出枕头下正在轻微震动的手机,关掉了提前订的闹钟。 然后轻轻动了动身体,确认身后人没醒。接着慢慢起身,走出卧室进了书房。 他重新打开被关闭的文档,继续浏览。他看的认真,仿佛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放过。许久之后打开抽屉拿出烟,点上一根。深吸一口,以手撑着腮在烟雾中沉思。 窗外灯火通明,深夜的天空透着宝蓝色的光,夜云大片大片的堆积在一起,书房内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郁。 他打开邮箱,发出一份邮件。然后关闭文件,退出自己的账户,删除浏览记录。做完这一切,他才关掉电脑起身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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