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问他:“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陈老头:“啤酒鸭,辣子鸡,大酱骨,红烧坨坨肉。” “你闭嘴。” 商陆:“……” 他想了想,又瞧瞧老头幽怨的表情,“就、就他说的那些吧?” “可以,”他又问,“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商陆点头。 阿野起身,出门的时候不忘把陈老头扯上。 商陆松了口气,他还担心陈老头会留在房里呢。 他重新躺下,这才有空去想今天遇到的疯女人。 真的,很可怕。 和被商大强打不一样,商大强打他只会让他身上痛,不会要他命。然而今天这个女人完全是把他往死里掐,头一次,他觉得商大强下手还算温柔。 再加上商大强进去好几年了,自己也好多年没挨打。果然扛揍能力都下降了。 “想啥想这么入神?” 商陆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一跳。 陈老头嘴里叼着烟杆拖来一个椅子坐着。好奇的打量他,问:“小娃,你哪来的?” “……外地来的。” “你咋惹凤婆了。”陈老头吧唧一口烟嘴,指了指他脖子上的伤,“啧啧,还下这么狠的手。” 商陆抬眸,问道:“你是说,那个疯女人?” “你不认识她?”陈老头看着有点吃惊。 商陆头顶冒出个问号。 “看你和大野关系好的很呐,他婆婆你不知道?” 商陆表情茫然。 婆婆?她是捡到阿野的人? 脑海里想到那天陈静说的话,还是一个疯子带大的…… “……她就是阿野的婆婆。”他有点难以置信。 陈老头也想不通,“你都不认识她怎么又发疯。” 商陆回忆了下,说:“我也不知道,她一看见我就说我要抢走他。然后就掐我。” 陈老头吸一口烟,吐出,然后叹气,“哎,这是又认错人了,把你认成抢她女儿的人啦。” 想到女人按着他时一直重复的话,商陆问: “她……女儿被抢走了么?” 陈老头深深看他一眼,手指敲敲烟杆,本就佝偻的身躯此刻看着更加无力了一点。 “她一辈子过的也难,被拐到这里来精神就不太好了,生了孩子打算好好过日子,那家人嫌弃是女孩子,当着她面把那女娃抢走卖掉了。人也彻底疯掉喽。哎,苦命人呦。”
第14章 “哭什么呢,小园丁。” “……拐来的?” “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陈老头说。 “拐卖人口,贩卖儿童都没人想过报警吗?”商陆问,脸上是一派天真。 陈老头吐出一口烟,像在叹息,似是而非道:“所以现在的日子真好啊。有人管。” 商陆垂眸,几十年前的日子他可以从录像中观望,却不无法与那个年代的人共情。 每个时代都有不幸的人在挣扎。 商陆闷闷开口:“阿野呢,过得很辛苦吗?” 出生被遗弃,被精神失常的人捡到带大,阿野的生活好像比他想的更难。 陈老头惊讶地看他一眼,道:“你还挺关心他。” “一身力气比牛大,”他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又说,“不干牛事。放心,就算以前过得不好,以后不会挂掉的。” 商陆:“…………” 阿野明明没有那么讨厌,果然谣言的可怕性就在于没有年龄限制。 “你们既然是朋友,想知道什么事可以去问当事人,”陈老头说,“从我嘴里说出来可能你就不会心疼他了。” 商陆先是一脸懵懂,后来微不可察地上扬唇线。 好吧,谣言也不是没有敌人的。 他们当晚就回镇里了。 临走的时候陈老头极力邀请商陆再多住几天,为什么是商陆而不是阿野, 无他,因为陈老头在短短时间里已经发现了只要商陆在这里他就可以一直吃到大野烧的菜。 但遗憾的是,商陆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真的不习惯和别人同住一屋。 阿野不算。 花花和它的三个孩子因为沾了商陆的光,成功入住小镇新房。 狗生圆满。 还好有它们在,商陆天天忙着养小奶狗,那天被掐的事情逐渐被他抛之脑后。 只不过是在睡觉的时候变得胆小了点。 每晚都要阿野陪自己睡,更是强硬要求他再也不能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走开。 还有就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对阿野的过往越来越好奇。 他想到陈老伯说的话。 两个人面对面的交流永远比得上他人口中的答案。 所以他选了一个合适晚上。 阿野洗好澡出来就看见商陆穿着纯白的睡衣睡裤乖乖跪坐在床上。 他看着他,眼睛闪着光。 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阿野用毛巾盖住头,然后擦了擦。 许久,扯下毛巾,商陆还保持原样。 见他擦头擦的差不多了,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快,等你好久了。” 阿野迈着长腿走过去坐在床上,低声道: “今天,好像比平时早。” “是早点。” 商陆拍拍枕头,说:“先躺下吧。” 阿野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啪。 商陆把灯关了。然后他也躺下,在阿野身边。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商陆在思考怎么问不突兀,阿野在思考商陆打算做什么。 不同音色的声音在黑暗中同时响起—— 商陆:“我们算朋友了吗?” 阿野:“你有什么心事吗?”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这回是阿野先开口,他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语气是生硬的,但是偏偏又让人听出了失落。 商陆懊恼地咬了咬食指指节,翻身面对阿野,“不是,我应该这样问的‘我们算好朋友了吗?’,对不起。” 阿野也翻身面对他,看见他在咬手指,握住他的手从嘴里拿出,“你有定义我们之间关系的权利,不要说对不起。” 他没放开商陆的手指,问:“所以,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吗?” “好朋友想了解一下你,”商陆说,“过去的你。” 房间里没留一盏灯。 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 听见他的话后,阿野就一直没说话,商陆只能看到他的轮廓,黑暗让他看不清表情。 只有呼吸声提醒他阿野还在旁边。 商陆懊恼地蹙眉,他总是爱揭人伤疤。 他正想开口打破沉默。 阿野声音低低地说:“我的过去很贫瘠,找不到好玩的和你分享。” “你可以不用回答。”商陆极小声的说。 “不行。” “为什么?” 阿野轻笑一声,说:“因为你这个小园丁技术很好,可以给我的过去种满鲜花。” “可是没有时光机。”商陆把脸埋进枕头。 “那我讲给你听。” 阿野真正开始认识这个世界是在他六岁。 因为他六岁之前从没有见过除凤婆以外的人。 换种说法,他六岁之前一直被囚禁着。 凤婆因为早年女儿被抢走,在意外捡到阿野后神志不清把他当做自己女儿。她怕女儿再被抢走所以把他偷偷养在深山里一个洞穴里。 很久以前早早夭折的婴儿会从那个洞穴上方的小洞扔下去,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没被人发现。 凤婆丈夫在她捡到阿野没多久就去世了,她也多了时间和自由去照养阿野。但从来不准他出去。 有一次凤婆出门赶集把他用铁链锁在洞穴里,可能是锁太旧太老了,阿野没怎么用力就挣脱了。 凤婆有时候会趁夜色把他背会村里房子里,不过都会把他眼睛蒙上。 所以那是他第一次和世界打照面。 他像新生小鹿一样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是人,因为凤婆会买书本教他读书习字。 但他不知道凤婆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他也不能算。 他见到了树,和书上的颜色一样,天空也是蓝色的。 在那一刻他好像知道了,世界不是他一直待的一方天地,世界是自由的。 他在那一片树林里徘徊许久,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想到了他唯一见过的人——凤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后来凤婆发现他不见了。 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发疯了,那不是阿野第一次见她这样,只是这次是前所未有的疯—— 阿野被锁在洞穴水池里整整一天,在深秋。 阿野发烧了,浑身泡地发白发皱,脸颊却烧的通红。 凤婆看他这样终于恢复点神智,摸黑跑去找当年还较年轻的陈老头。陈老头那时候才从外地拼搏回来,但也知道凤婆这人,只见凤婆嘴里念叨着“救她”,他不敢耽误,提着医药箱就跟着走了。 要问陈老头对阿野什么时候最心软,就是他第一次见到阿野的时候了—— 小孩脸惨白惨白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皮肤也白的不健康。他不顾凤婆阻拦把阿野抱会自家药房,忙活一整夜才保住阿野。 阿野在村里彻底暴露了。 凤婆疯了似的要把他带回去,被陈老头拦下了。 “你们!!你们又要抢她走!!你们不是人!!!” 凤婆被几个村民架住。 村长是个老头,看着她发疯无奈的说:“凤娘啊,你带不了这娃娃。” 凤婆只顾发疯:“还给我!!把欣欣还给我!!!” 陈老头忍不住开口:“他不是你女儿!” “啊啊啊啊啊!!!” “我跟她回去。”阿野白着嘴唇开口。 他的声音很虚弱,但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陈老头气急,说:“回个锤头!你回去干嘛,是阎王的脸没看清要再回去看清楚??!” 小阿野眼神暗淡,看向发疯冲他喊叫的女人,说:“她只有我。” 陈老头气的说不出话,他上手扯开小阿野的衣服,露出一身的或深或浅的伤痕,说: “小娃你他妈懂什么?自己看看!她只记得她的欣欣!你不是欣欣的时候啥也不是!!回去?回去等死吧你!” 小阿野抬眼望向他,坚定的说:“不会死。” 小阿野才六岁,村里人不会去管他说了什么,除了暴躁的陈老头。 最后村里协商把阿野户口上在村委会里。 陈老头主动提出抚养阿野。 不过凤婆没那麽安生,每天都回去闹一闹,就这样过了一年,阿野提成要回去和凤婆住,可把陈老头气的不行。 不过阿野态度坚决,他只能放他回去,然后时不时去看看他,再时不时接他回来住一住,凤婆再闹一闹,他再回去。就这样拉扯了几年,凤婆摔了一跤后腿断了,身体也大不如前。陈老头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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