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张大床,洁白的床单似乎平铺的没有一丝褶皱,只是空无一人。 曾经,安锦喜欢不自觉蜷缩进齐朔离开后仅残留些许余温的地方酣睡,他手里抱着一团被子,侧着身子弓腰弯曲,仿佛永远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齐朔每次看到都会笑话安锦,身上尽是一些小孩才有的毛病。 那时候,安锦就会仰头望着齐朔,嘴角温和地噙着笑,“我没有哦,哥哥只是想取笑我而已。别人又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有次安锦犯这个毛病变得越加严重,一整天窝在床上不肯出去走动。齐朔上来找到他,发现安锦又偷偷藏着齐朔的衣服埋在被子底下。 齐朔掀开被子就看见了两只手攥紧那件衬衣埋首深吸的安锦。 这个情况以前出现过一次,齐朔的表情虽然诧异,但一瞬过后便恢复了正常。 他问安锦,是又发情了吗?兔子的发情期很长,几乎一年时间内都在承受着动物原始的渴望繁殖的冲动。 可是安锦已经称不上是一只纯粹的动物了。 “哥哥……”安锦从衬衣下抬起头,满眼水光地望着齐朔。 “没有。”安锦否定了齐朔的问题,“我有点不舒服……” 齐朔的声音放的特别轻,“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安锦极力摇头,底下的枕头发出了一阵猛烈急躁的响声。 “我……难受。哥哥你说,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不能有一个家,我不想要再一个人……他们打我,我、我……”安锦浑身发热,颠三倒四的说着胡话。 齐朔以为安锦发烧了,连忙给他测温,结果拿起测温枪一看,体温正常。 “小乖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安锦闭上眼,喉咙一阵哽咽,忽然,牙齿哆嗦着颤动,身体也开始战栗,皮肤渐渐透出一股微凉的冷意。 朝外面叫了人以后,齐朔只能抱紧了安锦口中止不住安慰道:“没事的小安。我在,你现在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呢,小安不记得了?我们的家是一所很漂亮的花园洋楼,因为小安喜欢花所以我们才搬过来,家里我给你买的玩具堆得到处都是……” 说着说着,怀里的安锦似乎逐渐冷静了,他喊了一下齐朔。 “哥哥……刚才我被梦魇着了。”这是非常粗劣笨拙的解释。 齐朔没多问,柔柔地亲了一口安锦的脸颊,低着头对安锦温声呢喃,语气似埋怨:“你吓唬我呢?” 夜晚,齐朔抱着安锦,白天的话语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浮现。 安锦想要一个家。 可是对于这个认知,他心底却无端生出一种恐惧,他能给安锦吗? 齐朔承认自己的自私冷漠,正因为如此,面对安锦希冀渴求的目光,他的信心沦丧埋没在无尽无穷的沉默中。 他也想给安锦最好的,不是愧疚或者补偿,仅仅因为他喜欢安锦。 思绪飘转,齐朔又想到了那封不愿再次开启的信。 一个月以前,安锦离开江边公寓时留给齐朔一封信。齐朔的记忆力自然很好,信上的话到现在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安锦说,有他在就好了。 齐朔不由在心里发问,是真的? 依照安锦的脾性,他说的都是真情实感的话。安锦那么单纯,愿意忍受着齐朔的一切奸恶和卑劣,他们会有一个像普通家庭一样馨和温暖的家。 这样一想,齐朔突然生衍出了为安锦奋不顾身的勇气。 想通以后,齐朔开始行动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打算成家的一天,思谋了许久,一个求婚的雏形才逐渐有了轮廓。 齐朔一个人做戒指的设计稿,虽然在此之前齐朔从未涉猎设计行业的工作,他私下联系住宅附近最有名的设计师,三番几次敲门拜访,只是想看见安锦收到戒指的那一刻惊喜。 他把所有的可能因素统统考虑在内,解决了那些阻碍的人,替安锦挡下以后会出现的恶意舆论。 而安锦会站在精心挑选的大马士革玫瑰花丛,等着他一步步坚定地向安锦走去,在亲口陈情的宣言下收到一个圆圈戒指,一切都会完美。 然而,齐朔真的不清楚安锦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安锦突然变了,眼里没有了以往的天真和爱意的星光,他看着齐朔,像对待罪大恶极的犯人。 安锦告诉齐朔,冷血自私的人不配得到一份诚挚的感情。 他苦苦筹谋,那曾经说要和他造筑一个家的人却跑了,多可笑。 齐朔站在床边远望窗外,缓缓握紧了双拳。 这栋洋楼分为二层,每层楼的楼高三米多,但安锦翻窗爬下去的时候并不费劲。 安锦如壁虎灵活地贴墙面,两手攀着墙,估计到大概高度后一跃而下,毫不拖泥带水,不见往日的半分温吞慢悠。 落地后,他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白灰,又深深望了一眼二楼的窗台,随即反身再次翻墙,安锦飞奔跑出了这栋房子。 此时宁静的小花园中,杜婶默默收起一盆花植将它放置廊下,佝偻的背影隐匿在浓浓夜色中,愣了一瞬,过后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气。 离开了那块寸土寸金的区域,安锦随便走进了一家服装店,从头到尾换了一身。 普通大众,和街上走动的人看不出什么区别。安锦像一尾鱼,混入了各色各异的人潮里面,匿身其中很快就找不到踪影了。 他顺着人流盲目地往前挪,心底终于开始琢磨接下去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自从孟绍的审判结束以后,于晚辰的踪迹也跟着消失了。安锦猜到齐朔的手段,大概率任由随便一个人劫走于晚辰,然后假借别人之手处理。 表面上看起来齐朔对于晚辰没有半点的恶意想法,可光是把于晚辰的身份推到大众面前,就已经让他陷入极其危险的处境,更别说,让他落到某些有心人的手里,解剖泄愤?虐待报复?于晚辰能不能留下一条命全看天意。 也许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手段自然阴险恶毒。 现在还能找见于晚辰吗? 高市之大,仅凭安锦浅薄的人脉,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 此刻周围不断涌动着人流,安锦站在原地神色茫然,不知道他该去哪里。 先前他已经请竹如意帮过自己好几次了,再说找于晚辰这件事,她已经帮不上多大的忙,就没有必要去麻烦别人。 “你!” 耳边急冲冲地刺进一个粗莽的声音,安锦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这个肥头大耳的大男孩。 “干嘛呢!你小子撞了人,还不道歉?” 安锦眼里划过一丝迷茫,这人是在和他说话吗? 穿着一身缀满了金丝的黑衣男孩,拿小小的圆圆的眼睛瞪向安锦,粗壮如萝卜的手指毫不礼貌地指着人,另一只手昂首斗气的掐腰。 “……”安锦想,他可能是遇上街头霸凌了。 “你这个没家教的,不道歉,还敢瞪我,信不信我一拳打肿你!” “快点——道歉。你,还要赔给我洗衣服的钱、医药费,那个……那个精神损失费!” 安锦后退一步,仰着脖子远离那根咄咄不休的手指头。他开口说道:“不是我撞你。” 是你撞的我吧。 这一开口,胖子立马大怒:“你敢狡辩!” “我现在就收拾你。” 安锦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个两个都选择了漠视,除了不怀好意地往这边瞟了几眼,想要看一场热闹。 人大约是如此的,大概怎么都进化不掉自身的兽性,永远选择趋利避害,不自觉站到了有利的一方。 这里离b区不近,但是也不在市中心位置。 这样蛮横无理的人到处都是,什么样子的都有,安锦不意外,可四周的环境忽然令安锦产生一种呕吐的欲望,胃里难受得直泛酸水。
第68章 .生活 安锦忽然就顿悟了什么,脑海中闪过一线灵光,想抓住却不得要领。他寻着那根线发散,结果双手扑了个空。 挣扎无果过后,他放弃了,开始专心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时那胖男孩的手已经伸到了安锦眼皮底下,五根肥腻的手指像蠕动的蛆虫一样张开,马上就要碰到了安锦的鼻子。 但转瞬之间,安锦便提起右手,直冲胖子面中挥拳,凌厉的拳风呼呼地带过去,吓得那胖子急忙忙闭上眼睛,下意识地躲避安锦的拳头。 等脑子反应过来之后,胖子怒火中烧,两只圆手狂舞乱动,劈头盖脸地砸向对面。 “你敢还手?看我不打死你。” “呵!呵!” “……” 可是对方过了很久都没发出一点声音,胖子睁开一只眼,哪里还有人? 东张西望在周围找一圈,连安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胖子的大脸上立马变成郁闷的表情,嘴里愤愤不停咒骂:“垃圾货、贱骨头。” 这骂的实在太难听了,旁边的人不想触霉头,一个个远离他,自觉绕道走。 胖子发泄了一通,大概觉得没意思了,拍拍钱袋正准备回去。 然而。 “我的钱呢!” 地上趴着庞然大物的一团满头大汗到处摸索,安锦躲在暗处看着缓缓弯起双唇,神情十分天真,可眸色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几周过去了,安锦还是没有查到于晚辰的消息。 他拿着从胖子身上顺来的钱在一家老院子租了一间房,又留下了六百五十块,剩下的全部送到了一家福利院。 租房的时候,安锦对房东说他是从b区里面跑出来的。 说出口的那一刻,原本还算和善的房东大爷脸色立马变了,嘴皮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安锦房里的东西坏了必须要赔钱。 房东租房前还担心安锦会闹出些什么事,可是过了一两周,他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安锦几次,慢慢的也就不管不理睬安锦了。 每隔五天,安锦才会在白天时间内从房间里走出来,到附近的小街买够几天的吃食,然后又藏进那间狭小逼窄的房间。 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床以及一套桌椅。等到了晚上,安锦就会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一连过好几天才又趁着夜色回到那间小屋。 这天夜晚,安锦依旧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小屋。 他开了小灯,在微弱的光线下盘点现在的余款,还有五十九块三毛钱。 只能够再买一次食材。安锦捏着几张钱纸,心里涌出一股失望的悲凉感。 出去买购一次基本上会花掉一百块,安锦一共出去了六次,没查出什么消息,但时间越来越短了。 安锦长吁一声,颓然倒在身后的床上。用完了这些钱,他就得放弃了,离开高市。 去哪里呢?找个有海的地方吧,到时候他的身体就会被海鱼吃掉,希望它们可以快点吃完。 想到这里,安锦忽然咬着手指嗤嗤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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